強買百姓糧食一案,朝廷對戶部、禮部、吏部乃至刑部以及大理寺的處置超出了不少人的預料。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次事情,昭王應該會斥責一番了事,頂多將犯案的官吏嚴懲。
萬萬沒想到,戶部尚書鄭善愿因為‘失察’被免職,吏部尚書王鴻也被免職,甚至沒多大關系的禮部也遭受了無妄之哀,尚書裴矩遭到訓斥。
“王上明允,下令刑部和大理寺調查三部的相關官吏,以求給百姓們交代。”茶樓中,閑著沒事干的商賈和士子們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掉一些小官員。
“你們知道么,聽聞這次御史衙門在朝中可是威風的緊啊。傳說那個上官狄甚至以下犯上,王上不僅沒有嚴懲他,反而下朝之后給予關懷,王上此番心胸,真乃賢王!”
一名士子笑呵呵道:“你不知道,那上官狄口出狂言罵王上失德!”
“什么?他竟如此膽大,王上有何失德之處?”群眾紛紛表示驚訝。
“王上自然沒有失德之處,正是因為如此,王上才足夠賢明,并未因上官狄狂妄之言懲罰他。”
茶樓上是議論不休的百姓,話題各有千秋,有的議論朝政,有的談論天下大事,還有的關注此次強買糧食一案的后續處置,一派熱鬧景象。
這次處置的事情讓百姓們既感到驚訝,同時又對昭王充滿了敬佩。就連尚書也因失職被免掉,這足以證明昭王是公正的,朝廷是講信用的。
“你們說王上何時登基啊?”有一名商賈笑著尋問眾人。
在太原,百姓們只知昭王,大家潛移默化的認為昭王就是君王,北晉的皇帝。
“天下泰半落于我朝之手,想來昭王登基之日不遠。”一名士子沉吟道。
“不是聽說先帝尚有子嗣在么?”有人低聲道。
“胡扯,你難道不知道么,先帝可是親自下詔書傳位王上的,連晉陽宮的蕭太后也承認了。再說了,誰能比王上更合適登基?”
“這倒也是啊。”
不遠處,幾名六部的小官吏坐在一起喝茶。
“張郎中,你們戶部這次可倒霉了。”
張仁翻了翻眼皮,嘆了一聲,“王上乃天生的神圣,有何可說的呢。”
大理寺的屬官感慨道:“以往大理寺可沒有這么多事情,自從王上嚴肅官吏之后,現在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這不是你們立功的機會么,最近,你們大理寺的王暉和魏玄成可是風頭出盡,連王上也親自嘉獎二人,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了。”工部的官吏笑呵呵的說著。
大理寺屬官壞笑道:“出風頭是要得罪人的,王少卿倒是好說,那位魏中丞現在可不怎么討喜。”
“那倒也是。”
王府。
最近王暉很忙,不僅忙著抓犯案的王氏子弟,還忙著調查吏部此次失職的官吏。
“祖父,這是吏部此次涉案的官員,他們大都有受賄的罪名,少部分直接參與了此次案件。”王暉將一封文書交給王鴻。
王鴻打開之后掃了一遍,便放在案幾上,“你看著辦吧,此次王上震怒,不要顧念什么,一切以讓王上滿意為準。”
他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蒼老的臉頰上充滿了不安。如果說裴矩的背叛讓他生氣,那么這次昭王在明德殿的表現則讓他感到畏懼。尤其是針對戶部的事情,讓他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王暉勸道:“祖父,王上雖然迫于御史的壓力不得不免了您的職務,但是只要此次選秀圓滿完成,王上或許會讓您官復原職。”
“這個我知道。”
就算不讓他插手選秀,他也知道王上并沒有真的要將他撤職,畢竟,現在吏部還是他管著。
他只是心里面亂糟糟的,經此一事,以后面對昭王,他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從容。
而且,吏部遭到徹查,那些和他有關系的官員必將遭到打壓,這些才是讓人感到心累的地方。
布置了這么長時間,沒想到一天之內就遭到了滅頂打擊。
現在看來,此前戶部徹查,到這次吏部和禮部的徹查,未嘗沒有王上的私心在其中。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苦笑。雖然他知道昭王遲早會對他們的羽翼下手,但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這么洶涌。
“咯咯咯......”
便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嬉笑聲,這讓王鴻蹙了蹙眉,略顯煩躁道:“誰在外面喧嘩?”
王暉仔細聽了聽,言道:“是四叔家的鳶娘。”
“鳶娘?”王鴻先是一怔,旋即問道:“我記得,鳶娘快要及笄了吧?”
“是的。”
聞言,王鴻瞇了瞇眼,摸著下巴,喃喃道:“咱們王家也應該在宮中有人才行,此番王上若非因為那個上官狄,斷不會懲處鄭善愿......”
他看的很清楚,王上是想要清理戶部屬官,可是因為上官狄的關系,不得不將鄭善愿免職。
宮中有王太后和夫人鄭氏,鄭善愿官復原職幾乎是板上定釘的事情。
時不我待啊!
昭王宮,垂拱殿。
姜承梟手中拿著一疊厚厚的地契,上面是裴氏在并州南九成的土地,其中大部分地方都是近水的良田,產糧十分不俗。
“賞賜裴公的物件可送去了?”姜承梟放下地契,看向南霽云。
“回王上,一件清紫檀墨榻、一套瓷玉花鳥盞、一對黃木仕女紋鎮紙,已經全部送過去了,裴公很是喜歡。”
“呵呵,喜歡是真的,難受肯定也是真的。”
南霽云想起什么,言道:“王上,禮部那邊的起居郎已經來了三次。”
聞言,姜承梟臉上露出一絲不滿。
“左史記事,右史記言。這是對古之人君的記載,孤還沒登基呢,他們到想著來給孤寫黑材料了。”
姜承梟對史官怎么記載他無所謂,但是對起居郎怎么記載,他很反感。
起居郎所寫的起居注和史冊完全不同,史官只會記載大事,要事,一般的小事都是一筆帶過。
但是起居郎就不同了,從他官名就能看出來,這家伙專門跟在他身后記載一言一行,美其名曰是為了給修撰史冊作輔助,其實還是這些家伙想給他記黑材料。
“讓他回去吧。”姜承梟拿出檀木盒子,將地契全部放了進去。
“是。”
言罷,南霽云轉身欲走,卻忽然聽見姜承梟大喝一聲,“你們還在記,找死啊!”
帷幔深處,兩名史官渾身一抖。
垂拱殿是他處理政務的地方,與紫微堂和軍政殿不同,那里是核心的機密之所,史官想進去但是不敢,一旦有什么事情泄露,他們免不了被徹查。
但是垂拱殿他們堂而皇之的就跟了過來,就像先帝的養心殿和御書房一樣,都有史官躲在暗處記載皇帝召見了某位大臣,談了什么事情。
當然,這是在君王允許的情況下。
如果姜承梟接見誰,不想讓他們記載,可以將他們趕出去。
不過,史官一般會寫下一筆;王見某某,屏退左史。
像是今天這樣,史官原本都沒打算在史冊上記下什么,因為昭王就是在處理政務,剛剛和南霽云談及對裴矩的賞賜,他們也覺得沒必要記載,因為根本不算大事。
要是連賞賜誰都要記載,那史冊得記載多少廢話?
可是,昭王拒絕了起居郎過來,那他們就覺得這個事情很有必要記載。
史官‘刷刷’在紙上記下‘王斥右史’。
聽見昭王一聲吼,兩名史官連忙寫完,然后挺胸抬頭,淡然無驚。
作為史官,必須要臉皮厚,不怕君王呵斥。
“你們閑著沒事干嗎?”姜承梟臉色難看,瑪德,下次除了上朝,這些混蛋一個也不許進入王宮。
兩名史官果斷裝傻,無辜的看著姜承梟。
那摸樣,好似在說‘我們什么也沒干啊’。
南霽云臉色也是微微一變,走了過去。
見狀,兩名史官立刻抱著紙張,如臨大敵的看著南霽云。
“霽云。”姜承梟叫住了他,“算了。”
不算了能怎么樣,總不能殺了他們吧,殺完之后才是最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