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關中鼎定(上)
至七月，北晉圍城第五日。
晉軍大營。
賀甫伯立在姜承梟身后，躬身道：“王上，武關、潼關皆被拿下。”
姜承梟點了點頭，目光轉而放在身前的‘關中沙盤’上，伸手拿起兩支小旗子，一支插在‘潼關’上，一支插在‘武關’上。在長安城的周圍，已全部都是姜承梟的兵馬。
賀甫伯能拿下潼關和武關并不值得意外，魏國已經打光了士卒，這兩處關隘的守軍本就不多，稍微動點腦子也能拿下，更何況又不是從外面強攻這兩處關隘。
“王上，現在我們分兵防守潼關、蒲津關、武關，大營還剩下三萬兵馬在這邊，想要攻克長安怕是不容易。”賀甫伯擔憂道。
“孤知道。”
姜承梟目光從京兆郡移開，落在扶風郡上。在那里，‘大散關’已經插上了‘晉’字旗幟，蕭關亦然。
賀甫伯有些著急，他不明白王上為什么無動于衷。以他們現在的兵力攻打長安，成功率其實并不高。
姜承梟沒打算攻城，他的基調就是‘圍而不攻’，換句話說，他在等李源突圍。
根據他的猜測，李源的糧草應該堅持不了多久，或許就在這兩天他就會突圍了。
便在此時，南霽云走了進來。
“王上，李源的使者來了。”
“嗯？”姜承梟皺眉，“此番來的是誰？”
李源這什么意思，他都將長孫無極扣下了，怎么還派人過來，賊心不死？
“獨孤羅。”南霽云回道。
“只他一人？”
“是的。”
這倒是有意思了。
獨孤羅與姜承梟此前并不熟悉，甚至可以用‘陌生’二字形容。如果說之前李源派遣長孫無極過來是打著拖延時間的算盤，那么此次獨孤羅過來就很值得玩味了。
獨孤羅時年四十余歲，先帝朝時曾在外地為官，后來獨孤家決定支持李源造反，他也就順勢辭了職位回到族中幫助獨孤整聯系游走。
本來姜承梟沒有打算直接接見獨孤羅，但是獨孤羅卻表示一定要和昭王談判，這就讓姜承梟很感興趣了，難不成獨孤羅自認為有什么籌碼可以說服自己放過李源？
“獨孤大人面生的很啊。”姜承梟端起茶盞，打量了一番獨孤羅。
獨孤羅欠身道：“在下久不在長安，是故如此。”
“唔，獨孤大人若是來此勸孤退兵大可不必，孤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反賊。”
獨孤羅饒有深意的道：“有些人并不想造反，奈何李源勢大，不得不從，昭王殿下是否愿意給這些人改過的機會呢？”
手掌輕輕摩擦著茶盞，獨孤羅心提了起來，他知道昭王一定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姜承梟翻了翻眼皮，這話說的，簡直和‘我有一個朋友’這樣的語句一樣。
“人無完人，有錯得改。”姜承梟放下茶盞，面無表情道。
姜承梟確實明白獨孤羅潛意思是什么，他并沒有直接答應，而是讓這個談話繼續下去，他要看看獨孤家的誠意。
獨孤羅心中稍稍松了口氣，旋即頷首道：“獨孤家在關中有萬頃良田，愿奉九成與殿下，望殿下饒恕獨孤家之罪。”
這個時候也沒必要打機鋒了，他知道昭王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干脆的道明了來意。再者，他拿出的條件自認為很有城意。
對獨孤家投誠，姜承梟只有一點點意外，看樣子獨孤家也覺得李源沒救了。
這一點點意外指的是獨孤家在李源還沒有輸的時候就暗中聯系他準備改換門庭，不過這也符合這些世家的做派。否則等他兵進長安，到時候獨孤家的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這是誰的意思？”
“家主。”獨孤羅補充道：“事成之后，家主愿意跟隨殿下前往太原養老。”
嘖，獨孤家這是拿出血本和巨大的城意來投降的。
姜承梟啞然，不得不佩服獨孤整這個老狐貍很聰明。他很清楚自己對他抱有殺心，所以他將自己放在弱勢的地位，同時拿出滿滿的城意。
“金銀可留，但是田地必須全部交出來。”姜承梟道。
獨孤羅略微遲疑，旋即便點頭答應。來的時候獨孤整告訴他，哪怕姜承梟要獨孤家全部的資產也可以答應。
“多謝殿下饒恕獨孤家犯下的過錯。”獨孤羅態度十分謙卑。
他很清楚，這位昭王在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將是獨孤家討好的主子。
“殿下，家主讓在下帶來了一封信，面呈殿下。”
說罷，獨孤羅從袖子中取出信件，雙手奉上。
姜承梟接過信件打開觀看，獨孤整在里面以‘罪臣’自稱，先是一番懺悔，旋即表明獨孤家已經和竇家商議好投誠的事宜，同時帶來一個意外的消息，李源突圍的具體計劃。
合上信件，姜承梟道：“憑此城意，獨孤家可保留一成土地。”
“謝殿下。”獨孤羅連忙感謝。
姜承梟揮了揮手，似笑非笑道：“獨孤公和竇公識時務，孤會給他們改過從良的機會，不過信中沒有簽署名字的關中家族......”
“在下明白，生死有命，皆在殿下之手。”獨孤羅拱手道。
來的時候，獨孤家也找了不少家族，其中有的人同意，自然也有人不同意。不同意的無非是覺得獨孤整拿出的‘城意’太過巨大，他們不愿意拿出來。
姜承梟慢悠悠道：“孤還有個問題。”
“殿下請問，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們為何不與李源一同突圍？”
獨孤羅苦笑道：“獨孤家根基在關中，去了漢中或者巴蜀，獨孤家也就不是獨孤家了。更何況，大勢在殿下手中，獨孤家已沒有了選擇。”
在昭王面前，獨孤羅說的很透徹。
既然已經決定要投誠，那么獨孤家自然會為了彌補之前的錯誤，拿出十成的努力。三心二意的投誠，最后反受其害。
姜承梟笑著道：“獨孤家做了一個聰明的決定，孤可以告訴你，我朝大將李藥師已率軍五萬從蕭關殺入扶風郡，大散關已被拿下。”
獨孤羅張了張嘴，手掌輕輕顫抖。
原來從一開始李源就不可能突圍，不管計劃的有多完美。大散關已經落在了北晉手中，李源他們...再無生路。
“殿下高瞻遠矚，在下佩服。”
姜承梟道：“你暫時留在大營吧，免得回去露餡。”
“一切聽從殿下安排。”獨孤羅知道姜承梟這是還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所以很干脆的答應。
獨孤家的投誠，稍微打斷了他的小計劃，他原本是打算一直圍著，然后借刀殺人，想辦法讓李源對關中貴族動刀子。
但是此刻獨孤家來投誠，還帶來了李源的計劃，所以他要稍微改動一下原本的計劃。
一開始的時候，姜承梟沒打算關中貴族會向他投降，所以‘圍而不攻’是為了消耗關中貴族，等進城之后再給他們放血，將他們鏟除的干干凈凈。
不過世家的節操再次讓他驚爆了眼球。
聽話的關中貴族，留著還有大用。
圍城的第七日，李源果然根據獨孤整送來的信件上說的那樣，開始突圍計劃。
他們從白天開始，先是一門一門的嘗試突圍，等到了夜間，四門同時涌出大量的兵馬，不要命的往外逃奔。
事先知道李源計劃的姜承梟，將兵力整合，主要堵在南門。因為這個地方才是李源真正突圍的路線，雙方在南門爆發慘烈的大戰，占據兵力優勢的李源硬生生突破北晉的包圍圈，向著扶風郡奔去。
姜承梟也不含糊，命令賀甫伯率軍一萬追殺而去。
“王上，一萬兵馬是否有些不足？”
夜風陣陣，杜如明騎在馬上，看著遠方的喧囂，不由得擔憂。
姜承梟嗤笑一聲，“不用擔心，我們先前還在猜測李源會通過武關進入南陽，現在他走大散關是自投羅網，謝映景和李藥師已經率領大軍在扶風郡等著他們了。”
杜如明笑道：“如此，無憂矣。”
姜承梟旋即對著祖燕道：“你立刻率軍控制長安周圍李源突圍的軍隊，若有不降者，可就地格殺！”
“是！”
祖燕調轉馬頭，率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