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誰主沉浮(上)
三軍之眾，萬人之師，張設輕重，在于一人，不可不察也。一人大將軍，智、信、仁、勇、嚴、謹、賢、明者任。
夜風陣陣，李藥師率領五萬兵馬抵達蕭關。此刻四下寂寥無聲，人潛馬安。
“大將軍，蕭關易守難攻，怕是輕易不能破之。”秦玉京騎馬立于李藥師身側，遙望峽谷之中的關隘。
在他們身后是綿延數十里的大軍，所有人屏息，靜候李藥師命令。秦玉京所說的擔憂，李藥師自然是清楚的。
“秦將軍安心，且拭目以待。”李藥師呵呵道。
秦玉京眉頭蹙起，他不知道李藥師什么安排，不過對于從靈武郡攻打蕭關，或者說進攻關中的事情很不看好。
“大將軍，關中李源與魏弘皆不可小覷，我們若是進入關中，后勤暫不說，正面戰場怕是不易。”
這個問題李藥師之前也想過，現在他其實還在想。他比秦玉京知道的消息稍微多一點，王上已經率軍走蒲津關進入了馮翊郡，而他接到命令從蕭關進入李源大后方。
王上戰略雖未直接言明，但是他已能猜的七七八八，無非是王上走馮翊郡進攻京兆郡，而他走蕭關抄李源老巢的扶風郡。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么王上會如此行軍布陣。關中大軍足有數十萬，他們加起來不過十萬大軍，一旦被拖在關中，輕則喪師，重則三軍覆滅。
王上，他的信心究竟從何而來呢？
他想不透，不明白。
當然，對于王上放棄中原戰場進攻關中的決定，他是極度震驚的。
接到調兵鷹信的時候他才明白，王上此番的目標不是中原，而是關中，王上用中原的十萬大軍欺騙了所有人。
難道王上不知道魏弘和李源之強？
不，王上肯定知道這個。
這么多年來，王上除了當年用五千人堅守婁煩關之外，再沒有做過任何危險的決策，他相信這次王上也是以穩為主，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樣的話，王上就是覺得十萬人足以平定關中了。
等等！
魏弘，李源。
李藥師眸子中閃過一絲亮光，他明白了。
“兩虎相爭，一死一傷。”
原來如此！
這才是王上的打算！
一旁的秦玉京詫異的看了一眼李藥師，他剛剛好像聽見大將軍說什么了。
便在此時，一名斥候趕來。
“大將軍，薛大人那邊已經成功了！”
李藥師嘴角一勾，這一切果然都在王上的算計之中！
“傳令，三軍迅速穿過蕭關！”
王上既然已經進入了馮翊郡，那他決不能拖后腿，必須在明夜之前，進入扶風郡！
言罷，三軍上馬迅速奔往蕭關。
薛白禮和薛白紹率領蕭關五千守軍投降北晉，一路上為北晉軍開路，攻城拔寨，在第二日夜晚時分，謝映景率領的五千先鋒軍已經抵達了扶風郡汧源！
這一路上，李藥師其實并沒有受到什么阻礙，因為李源為了和魏弘決戰，已經將各地的守軍全部集結，留在后方的守軍加起來也不過三千左右。
這讓李藥師越發篤定，王上就是要趁著關中兩虎相爭，出其不意拿下關中，一舉剿滅關中反賊。
這場戰場，從北晉十萬大軍進入中原開始就已經展開，只不過知道王上決定的人幾乎沒有。
現在，到了收尾的時候了！
李藥師率領的大軍在汧陽和汧源受到了稍微激烈的抵抗，不過還是被李藥師順利拿下，緊接著，他調整三軍，以騎兵為主，迅速奔襲扶風郡各個城池，一來為了查清李源在此有沒有設下伏兵，二來也是為了弄清楚關中的情況。
不久之后，李藥師就明白了，李源和魏弘數月以來戰爭的走向，更清楚的知道李源現在正在攻打長安。
弄清楚目前的形式之后，他立即整頓三軍，先下雍縣，緊跟著讓秦玉京率領三千軍奔往大散關，命謝映景率領一萬兵馬奔襲長安，助王上一臂之力。他則率領大軍在后，又令王伯駒率軍掃蕩后方殘卒。
長安城下！
魏弘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
他不投降也沒用，因為這個時候關中貴族，朝野大臣，人心惶惶，已經沒有人認為魏國還能撐下去。就算他不投降，那些人也會暗中和李源勾連，打開城門放李源進城。
正如魏歆說的那樣，如果他不投降，等到城破的那一天，或許魏氏一族都會被屠戮。
盡管他很不甘心，可是他也知道回天乏術了。
不說兵力捉襟見肘，單糧草就是大問題，同李源打了幾個月，糧草早已見底，加上李安民燒毀的三十萬石糧食，魏國已經沒有了打下去的資本。
在這場戰爭中，因為魏植的大意輕敵，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
李源三軍嚴整，鐵甲明晃，刀槍交刺，旌旗招展。
隨著長安城門緩緩打開，宋王魏歆率領一眾大臣走出城外，在李源二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下，躬身一拜。
李源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今日的陽光正好，今日的風兒舒爽，就連胯下的戰馬竟也如此可愛。
一切，都是那么的順眼，那么的舒服。
甚至不經意間瞥見身邊的三兒子李元鼎，他也覺得這小子好像長大變得懂事了。
“駕！”
輕輕催動戰馬，李源來到魏歆面前。
嘖嘖嘖。
當年他在魏歆面前只有低頭的份，何曾如今日一般，騎在馬上俯視魏歆。
“罪臣魏歆，拜見大將軍！”魏歆俯身深深作揖。
李源翻身下馬，來到魏歆身前，將他扶起來。
“早就想要和魏兄把酒言談了。”李源笑了笑，左右看了看，問道：“魏公不愿意見我？”
“不是。”魏歆苦澀道：“魏公自知犯了錯，已經自戕了。還望大將軍饒恕我等，我等愿追隨大將軍。”
李源頷首，畢竟魏弘做過皇帝，讓他來向自己磕頭認錯怕是有些不可能。
不過無所謂了，魏弘既然死了，那么一切都結束了。
旋即，李源下令，讓三軍進駐長安城！
李源一馬當先，身后是三個兒子，再接著是李氏子弟，李叔方、李叔宗等人，再跟著是獨孤整、竇瑋等人。
身后的七萬大軍陸陸續續進入長安城。
獨孤整看著熟悉的長安街道，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許懷念，終于又回來了，回家了！
李安民意氣風發，十分得意，自從當年被昏君趕回隴西之后，他終于再次回來了。
這次，他是自己打回來的，再沒有人能將他趕回去！
至此，魏國覆滅！
李源對魏弘的尸體沒什么興趣，更沒有將他鞭尸，為了安定民心，他以王禮，將魏弘下葬，同時沒有對魏氏趕盡殺絕，反而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踏入魂牽夢繞的皇宮，李源臉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
當年被昏君削爵奪職，他曾一度消沉，萬萬沒想到他有一天會成為這長安城的主人。
“恭賀父親！”
李濟世三人紛紛笑著祝賀。
李源轉身看著三個兒子，頷首道：“你們也都辛苦了，鼎定關中，你們三人都有功勞。當然，二郎的功勞最大！”
說著，他鼓勵似的拍著李安民肩膀。
李安民道：“為了李氏大業，孩兒鞠躬盡瘁！”
“好！”
李源贊許道：“只要你們兄弟齊心協力匡助為父，何愁大業不成啊！”
李濟世提醒道：“父親，關中還未徹底掌控，其他郡仍有魏國余孽，還是先解決他們吧。”
“大郎說得對，傳眾將前往御書房議事。”
“是！”
長安城，東南二十里，灞橋！
‘晉’字大纛于中軍大帳飄蕩，身后是連綿不絕的北晉軍，赤云行軍旗與青鷹行軍旗獵獵作響。
“報！”一名斥候自遠方而來，至近前，下馬大聲道：“三個時辰前，魏國投降，李源已率軍進入長安城！”
聞言，姜承梟哈哈大笑。
“好啊，好一個李源。”
“三軍聽令，一個時辰后圍攻長安！”
“是！”
這一聲‘是’，此起彼伏，直到天際。
馬蹄揚塵風變色，往來呼嘯而過，五萬北晉軍震顫大地，朝著長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