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目標關中
河東郡、河東，這里又叫做蒲坂。
北晉和關中的敵對，不僅是因為山東士族和關中貴族的敵對關系，更重要的是地緣上的壓制。
這種壓制是相互的。
真的要追究起來，根子上還是在戰國時期的秦國和趙國。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占據關中的秦國和占據并州的趙國，兩者的地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非常的相似。
關中，以京兆郡為主的周邊一帶是渭河平原，因為水系發達，這里人口密集，況且千年來都是王朝的都城定居點，所以非常的發達。而在它的四周，南邊就是橫貫的秦嶺，往東接伏牛山和中條山，在東邊，通常意義上的出關之路只有一條道路。
潼關和函谷關之間的崤函通道！
北邊是白于山和長城、戈壁，天然的防御系統。
西邊是六盤山，可以說，這樣的地形，將關中完美的包夾，所謂的‘王霸基業’說法，就是這樣來的。
在此基礎上，占據關中的歷代統治者修建了‘四關’。
兵出潼關，可取中原的洛陽盆地。走西邊的蕭關則能取靈武郡塞上之地，南下大散關可取漢中盆地以為糧倉，經武關則能夠進入南陽盆地。
四關布以重兵，則關中無憂！
所謂進可攻，退可守，說的大抵如此。
并州，自不用說，西邊緊靠大河，天然屏障，東邊和南邊被太行山脈包夾，中間是汾河平原，依靠太行八陘，并州也能做到進可攻，退可守。
但是有一個地方是歷代占據并州和關中的勢力比較敏感的地區。
河東！
這個地方，在‘幾’字形的那個凹下去的小凸角里邊。
這里為什么敏感呢，那是因為走河東，渡過黃河，攻下蒲津關，這樣就能直接威脅關中，從而不需要強行攻打潼關！
簡單而言，通過河東郡，渡過大河，進入馮翊郡，隨后就是一馬平川的渭河平原！
同樣的，關中的勢力一旦拿下河東郡，這樣也會極大的威脅并州的勢力。
當年趙國在長平被秦國坑殺了四十萬趙卒，這并不是趙國滅亡的根本原因，只能算是直接原因。
根本上，還是因為秦國已經渡河占據了大片的并州土地，趙國也好、魏國也罷，無可守之地，面對秦之銳士，如何能抵擋？
依靠四關，秦國出大散關取巴蜀漢中、出武關取楚西之地，出函谷關肆虐中原。
若是緊閉四關、六國只能望函谷關嘆氣。
現在，同樣如此！
關中和并州之間的戰爭，延續了下來。
姜承梟依據兵鋒之厲，搶在關中統一之前拿下了河北，甚至進入中原爭霸，但是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關中！
沒有人比他清楚關中貴族的底蘊，一旦讓李源或者魏弘統一關中，他們只需要緊閉四關，不消兩三年功夫，便能迅速恢復元氣，而后出關爭霸天下。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他欺騙了整個天下。
拿出十萬大軍的籌碼放在中原，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力。
他真正的目標還是關中！
“全力攻打宇文述，孤有信心拿下洛陽，可是如此一來，如明你可想過，中原覆滅，關中一統，蕭梁、南陳會如何對待我晉室呢？”
蒲坂大營，昏昏沉沉的燭火照亮大帳，三道身影立在天下堪輿圖前。
中間的男子身形偉岸消瘦，只是一個背影，卻讓人感受到絲絲壓力。
左邊的杜如明身著一身素衫，下頜長出了胡須，這些日子在河東郡來往，他臉上的滄桑更多了一些。
緩緩睜開眼睛，杜如明看著堪輿圖，說道：“屆時天下四分，我晉室得其二，關中得其一，梁國和陳國得其一。南方二國畏我朝兵盛，必定聯手，關中統一不會立即出關，他們一邊休養生息，一邊派出使者聯合梁國和陳國，共同圖謀我朝。”
姜承梟呵呵一笑，“不錯，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關中，孤必定要打。這次不僅是李源和魏弘的機會，同樣也是孤的機會。若是讓關中一統，他們隨時都會出兵河東郡牽制我們。”
“如明，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拿下洛陽雖能壯我朝聲勢，但是對統一天下并無多大益處。相反的，我們消滅了宇文述，到時候梁國、陳國、關中三者必將聯合，到時候就是以一國對抗三國。不利也。”
“如果此次我們能拿下關中，天下篤定。”
這句話，姜承梟說的信心滿滿，取了關中，北方盡歸晉室，到時候關中能做的，他一樣能做！
杜如明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所有人都認為王上會在今年拿下中原，可是萬萬沒想到，王上的目標居然是關中。
趁著關中雙雄火并，以十萬大軍為誘餌在中原營造出北晉攻打宇文述的決心，暗地里卻調兵遣將匯聚河東郡。
須臾，他壓下心中的震驚，將王上的話全部消化，問道：“王上打算，此番以多少兵力征討關中？”
他并不打算勸王上停手，因為他能理解王上說的話，他也看出來了，一旦宇文述落敗，到時候天下的局勢變化。
所以，他贊成征討關中。
“十萬！”姜承梟淡淡道。
“十萬？”杜如明失聲，目前北晉的兵力維持在三十萬左右，除了堅守在各地的常備軍之外，經常出征的也就二十萬左右，這次王上幾乎算是投入了全國三分之二的兵力。
姜承梟道：“李藥師麾下五萬兵馬，離石郡祖燕的三萬重騎，以及孤帶來的兩萬兵馬，十萬大軍。”
征討關中的這個想法，是在李藥師占據靈武郡之后沒有被李源率軍攻打的時候誕生的。
當時冒出這個想法，他自己的心臟也是劇烈震蕩。
因為聽起來很扯，而且很危險。
所以他沒有對任何人說，每天夜里，自己一個人默默的看著關中細作送回來的消息，端著燭臺，立在堪輿圖前沉思。
想了無數個辦法，準備了很多的戰略，抽絲剝繭，最后確定了現在這個計劃。
以中原大戰為誘餌，迷惑所有人，暗中準備征討關中。
為什么要誘餌呢？
因為李源和魏弘也不是傻子啊，如果北晉一直沒動，他們二人就會對北晉抱有很強的戒心，甚至聯手驅逐北晉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姜承梟拿出了十萬大軍‘梭哈’了！
取得的效果十分的顯著，關中果然因為北晉的行動減輕了戒備，全力火并。現在扶風和京兆郡之間的武功縣一帶堆尸如山，雙方撕咬的難解難分。
這正是姜承梟想要的。
中原大戰打到現在，沒有人會認為北晉的目標不是宇文述。
這個時候，營帳外面響起一道聲音。
“主上，關中急信。”
右邊的南霽云立刻走出去，取了信件回來交給姜承梟。
姜承梟看了信件，嘴角微微一勾。
“魏國在武功縣受阻，被迫撤軍上宜，蒲津關調兵一萬西進。”
看完之后，姜承梟把信給了杜如明。
杜如明看完了信，暗暗心驚，王上的情報網竟然如此強大，這種隱秘的消息也能及時察覺。
看樣子王上此番是準備全力以赴的攻打關中了。
“王上，蒲津關易守難攻，雖然被迫調兵一萬離開，但是此時還有一萬留守士卒，若是想要強攻，只怕不容易。”
姜承梟頷首，“你說的不錯，一萬士卒若是堅守蒲津關，那樣也會阻攔我們數十日功夫，孤要的是兵貴神速，自然不能浪費時間。”
“王上的意思是？”
“不著急，慢慢來就好，魏弘和李源還沒決定勝負呢。”姜承梟笑了笑，旋即道：“孤讓你準備的船只怎么樣了？”
“回王上，三千多只民用船只已經到位。”
這個時候杜如明才明白，為什么王上讓他來河東郡聚攏船只，原來是為了今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