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宇文述身著袞服,負手立在堪輿圖前,目光緊緊鎖定濟北郡、齊郡、北海郡等地。
“先生,你說姜承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何意?”
宇文述不解道:“依照化及和智及所言,北晉軍甚強,我們正面戰場十萬大軍都攔不住,為何偏偏赤舉他們在北海郡戰場屢次獲勝,這不奇怪嗎?”
“如果說是因為我們的正面牽制,導致北晉軍無暇全力對付赤舉,可是我們已經退守了東平郡,北晉也沒有調轉兵力回去剿滅赤舉,這不合理。”
許意心頷首,“陛下,這也是臣奇怪的地方。按理來說,姜承梟此人行軍打仗,以穩為主,很少會讓自己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可是此次北晉無視赤舉在北海郡牽制,正面強攻我們,這不得不讓人心生疑竇。”
“再者,臣覺得赤舉那邊反饋的消息也有些不對勁。”
“說下去。”宇文述眸色冷厲。
“陛下細想,赤舉不過一反賊爾,若是機敏,豈會在去年的青州戰場大敗。青州士卒更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甚至要靠著我們的糧草維系,這樣的軍隊居然能屢次三番殺入齊郡,更是全身而退的撤回,這不奇怪么。”
宇文述冷冷道:“你是說赤舉謊報軍情,他在欺騙我們。”
“不敢,不過此事卻是透露著奇怪之處。”許意心拱手道:“臣建議陛下下次撥運糧食可以分開送過去,且必須要求赤舉全力進攻齊郡,緩解我軍在東平郡的壓力。”
“不錯,養條狗也有它的作用。若是他不能逼迫北晉軍回援,我們便斷了他的糧草。”
幾日后,身在臨淄的赤舉見到了宇文述的使者。接見使者之后,他立刻找到房玄澡商量對策。
“將軍不必著急,宇文述之所以這么要求我們,其實還是想要讓我們先和王上打消耗戰,他好坐收漁翁之利。現如今趙邕在東平郡統率七萬大軍按兵不動,一來是因為宇文氏兄弟那兩個蠢貨屢吃敗仗,導致三軍士氣下落,二來他們想讓王上首尾難顧,進而由守轉攻,甚至,他們希望現在的情勢調轉,由我們正面戰場牽制王上,他們好在背后偷襲。”
“奸猾!”赤舉罵了一聲,“還請先生教我。”
房玄澡輕輕一笑,言道:“我們是王上的人,韓肅配合我們演戲,勝一場,敗一場無所謂。既然宇文述想要讓我們成為牽扯王上的主力,那就讓他如愿好了。”
幾日后,東平郡、宿城。
趙邕時年四十有余,乃是跟隨宇文述的老將,忠心耿耿。宇文述登基之后,趙邕被封為大將軍,臨國公。
此刻,他立在城頭。
晉軍騎兵在他目光所及之處四處游弋,時常向著城頭射來一兩發暗箭。
宇文氏兄弟潰敗之后,他掌握了大軍,采取了‘龜縮’戰術。在先前與北晉爆發的數場大戰之中,他們不敵對方強大的騎兵,甚至在用兵謀略上也被對方的主將尉遲敬壓制,導致節節潰敗。
深知敵我優勢的趙邕決定堅守,尋找機會擊潰北晉。
“不好打。”趙邕喃喃說了一句。
北晉的主將和士卒足可以用三軍一心,將士用命來形容。數場大規模會戰失敗,士卒戰斗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對方完整的騎兵戰術,讓他們防不勝防。
在濟北郡,他們數次被對方的騎兵繞后襲擊糧道,陣列會戰之時,步卒難以抵擋對方神出鬼沒的兩翼騎兵。
中原戰場,四處空曠,騎兵沖鋒得地利之勢。
這場仗從三月打到四月,雖然只有一個月,雖然他們只丟失了一個郡,可是戰爭非一城一地的得失。目前,他看不見戰勝北晉的機會。
或者說,北晉軍的主將尉遲敬是個不給機會的人。
便在此時,一名斥候登上城樓,來到趙邕身后。
“將軍,北晉軍撤退了!”
“你說什么?”趙邕轉頭,“你再說一遍!”
“北晉軍撤退了,臨走時營帳紛亂,軍械丟失,似乎撤的非常匆忙。”
趙邕呵呵冷笑,“尉遲敬久攻不下,想玩引蛇出洞的小把戲,不理會他!”
“是。”
作為一名老將,他對這種小計策不要太熟悉,故意裝成潰敗的摸樣,實則暗地埋伏,等待他們出去便給予致命一擊。哼,尉遲小兒,你把老夫想的太簡單了!
宿城西北三十里之地,有一片湖泊,名叫東平湖。
尉遲敬率領一萬精騎隱藏在蘆葦之中,靜靜的等待著獵物上鉤。
“將軍,我覺得趙邕老賊不會上當。”衛仲烮從蘆葦中探出腦袋,輕聲道:“這段日子我們天天襲擊他糧道,截殺許軍斥候,他依然堅守宿城,此人并非宇文氏兄弟之流。”
“我也這么覺得。”尉遲敬嚼著草根,同意他的話。
“啊?”衛仲烮不解的看著主將,“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退兵?”
“不退兵,你打算強攻一座小小的宿城嗎?”
“可是我們退兵,對方也不會追出來給我們機會啊。”
“趙邕不會追出來是一定的,但是其他人可就說不準了。”尉遲敬嘿嘿一笑。
衛仲烮茫然的看著他,不明白主將什么意思。
趙邕不相信北晉退兵,所以沒有追出來,甚至都沒有將消息反饋回洛陽。
不過,宇文述等來了赤舉的使者。
“你們究竟什么意思,我家主公在北海郡遭到北晉數萬大軍圍剿,一路敗退,你們為何不出兵!”一身疲憊之色的江魯站在洛陽政事堂,怒斥宇文述。
“使者稍安勿躁。”許意心走出來,拱手道:“北晉的大軍囤積在東平郡,我軍為其所阻,是故救援有些慢了。”
“放屁!”江魯罵道:“北晉在東平郡早已經撤軍,回頭攻打我家主公,你們居然睜著眼說瞎話!”
“使者,你什么意思,北晉何時從東平郡撤軍了?”宇文述瞇著眼質問。
“呵呵。”江魯冷笑,“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在裝傻,我家主公接到貴國的書信,立即遣大軍進攻齊郡,幾日前北晉軍回援,我家主公沒等到你們的援軍,一路潰敗,你們居然還裝不知道!”
“若是你們想要違背盟約,何必惺惺作態假意欺騙,貴國沒有信用,著實可恨!”
“使者稍待。”宇文述安撫了一聲,眼神示意大臣先帶著江魯下去休息。
待江魯離開之后,宇文述沉聲問道:“東平郡那邊為何沒有相關的消息?”
眾臣面面相覷,都沒人能回答。
“給朕查!”宇文述一巴掌拍在龍案上。
不久之后,來自洛陽的加急書信送到趙邕手上。趙邕看完信之后頓時眉頭緊皺,北晉軍真的回援了?
他不相信,提筆寫下自己的猜測,讓人連夜送回洛陽。
御書房。
“趙邕說,他懷疑北晉軍用計,引蛇出洞,想要將他們在城外殲之。”許意心放下書信。
宇文述懷疑道:“北晉軍回援已經過了幾天時間,難道他都沒有派人出去查看一番嗎?”
“查了,北晉軍丟盔卸甲,糧食也丟了不少。”許意心道:“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懷疑北晉使計,故意為之。”
“可是江魯帶來的消息卻和趙邕說的不一樣啊。”
許意心沉默片刻,言道:“事關生死,江魯應該不至于說謊,有沒有可能是北晉向中原增兵了?”
“增兵?”宇文述搖搖頭,“應該不會,根據之前的消息,此番北晉南下已經動用了十幾萬大軍,僅攻打我們就有五萬以上,按照江魯的說法,齊郡最起碼還有幾萬大軍,北晉動用這么龐大的軍隊,赤舉應該早已撐不下去。”
“陛下覺得,北晉確實從東平郡撤軍了?”
“應該沒錯。”宇文述摸了摸下巴,“不管怎么說,赤舉現在還不能死,讓趙邕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后北晉確實沒有折返東平郡,讓他馳援青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