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梟離開后,衛仲烮就被官員們團團包圍問東問西,他們也終于知道了到底是誰死了。
竟然是趙王!
“殿下節哀啊!”一眾官員紛紛圍上來勸道。
南霽云沒有讓他們靠近,將他們全部擋在五步之外。
姜承梟看了一眼黑兌,“父王走的時候,可安詳?”
黑兌點了點頭,“小主人放心,主上并未經受痛苦。”
“好。”
聲音落下,姜承梟猛然轉身,看著一眾大臣。
“諸位,宇文述犯上謀反,弒君篡位,逼死我父王,此仇不共戴天,我姜承梟在此以血起誓,不殺宇文述,絕不罷休,本王絕不認可洛陽的朝廷!”
言罷,姜承梟拔出佩劍,左手抓住劍刃。
在一眾官員的目光之下,手掌拂過劍刃,鮮紅色的血液揮灑而出。
與此同時,數萬黑鷹軍全部單膝下跪,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
“吾等誓死追隨殿下,除逆賊!報血仇!”
官員們被這場面懾住了,呆在原地安靜無比。
這時,蒯嗣羽抓著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出現。
“此人乃是偽朝的使者,來此意欲勸本王前往洛陽效忠宇文述,諸位大臣,你們說說,該怎么辦!”姜承梟冷冷的看著一眾官員。
他要看看,這太原的官員,心里到底惦記的是誰。
自從宇文述造反之后,他一直沒有表態,就是想看看這太原到底有多少個人,多少個想法,多少顆心!
王洵自然是第一個表態。
“啟稟殿下,下官以為,殿下絕不可前往洛陽。正如殿下所說,洛陽朝廷不過是偽朝,宇文述弒君造反,人人得而誅之,下官請求殿下立大旗,除逆賊,還晉室河山!”
言罷,王洵深躬一禮。
王洵表態之后,其他的官員也都先后的表示絕不認洛陽的偽朝。
不過也有一部分沒有表態,只是沉默的看著。
而他們,已經上了黑名單。
姜承梟示意了一眼蒯嗣羽,后者抓著使者,迫使其跪在趙王的棺槨之前。
姜承梟拖著劍,緩緩走到使者背后。
這名使者一來到太原就被姜承梟扣押,聽了他傳達的圣旨,姜承梟當時就知道,那不過是宇文述玩的小把戲,想要將自己騙去洛陽,奪了自己的兵權,然后再殺了自己。
宇文述真把他姜承梟當成傻子了。
“梁王殿下,饒我一條命吧,我不過是個傳信的。”使者哭哭啼啼,臉上驚懼之色越發濃郁。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梁王做事情如此粗暴,根本不用任何理由就將他扣押,現在居然還要殺了他祭奠趙王。
天可憐見,宇文述可沒有殺趙王,這是憑空誣陷!
姜承梟沒有理會他,只是緩緩舉起了長劍。
陽光落在森白的劍刃上,顯得冷峻無比。
隨著‘咔嚓’一聲,鮮血濺射在棺槨上,濺射在姜承梟的青衫之上,濺射在他的臉上。
血染紅了他半邊的臉頰,他看著趙王的棺槨,心里默默的告訴趙王,他一定會成功的,不論對手是誰,不論路有多難走。
轉身,姜承梟將佩劍扔給霽云。
風乍起,吹散他的長發。
黑發,血,臉頰。
這些糅合在一起,讓此刻的他看起來甚為陰怖。
王洵等人下意識避開姜承梟目光,弓著身子低著頭。
“起幡吧。”
姜承梟手扶靈柩,走在最前面。
南霽云大吼:“起幡!”
“起幡!”
“起幡!”
像是回音一樣,一浪接過一浪。
數萬黑鷹軍先后豎起白幡,白茫茫一片,宛如汪洋。
太原一片縞素!
如此盛大的聲勢,太原早已人盡皆知。
宇文述弒君,謀害趙王的罪名加諸其身。
“好厲害的梁王!”
王府中,王泠聽了仆人的稟告,知道了城外發生的事情,不由得贊嘆一聲。
“從此以后,梁王便能光明正大的以姜氏皇族的身份討伐宇文述,平天下叛賊。”
王暉不解道:“四叔,其實侄兒覺得,宇文述篡位天下皆知,梁王就算不這樣做,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討伐宇文述啊。”
王泠搖了搖頭,糾正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雖然大家都知道宇文述是叛賊,可是現在太后等人失蹤,沒人能指正他,而且洛陽在宇文述手中,他自然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再者,梁王乃是皇族,拱衛洛陽扶保小皇帝理所應當,一旦下了圣旨,人心思動,你說梁王去還是不去?”
“這......”王暉一頓。
王泠接著道:“梁王厲害就厲害在這里,趙王怎么死的不重要,是不是宇文述殺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梁王認為趙王是宇文述殺的就可以了,他就有理由反對洛陽,反對宇文述,甚至反對洛陽的正統合法性!”
“從此以后,洛陽若是傳召天下梁王是亂臣賊子也沒用了,因為趙王是宇文述殺的,梁王作為其子,為父報仇有什么錯?加之宇文述本就是亂臣賊子,他就更沒有理由以此指責梁王。”
王暉倒吸一口冷氣,那位年紀與他相仿的梁王,真的想了這么多嗎?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聞言,王暉一怔。
“叔父此言何意啊?”
王泠緩緩道:“你可別忘了,洛陽的小皇帝不過是旁支出身,真論起身份,梁王可比他貴重的多。如此一來,以往效忠晉室的官員,你說會效忠洛陽還是會效忠梁王?”
這還用想?
小皇帝登基以前誰知道姜不疑是誰,但是全天下都知道晉之冠軍侯,趙王之子,梁王殿下姜承梟!
二者相比,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更何況,是個人都知道洛陽其實是宇文述的,效忠小皇帝等于效忠宇文述。
在此情況下,原本忠于晉室的臣子,自然會偏向梁王。
換句話說,梁王此舉,是在和洛陽爭奪正統!
大家都非嫡系,真拼身份,誰比誰弱啊?
“梁王殿下,不會想到這么多吧......”王暉咽了咽口水。
王泠提醒道:“你要記著,以后你是要效命梁王的,多聽多看,一定要明白。”
“是。”
王暉趕忙點頭。
梁王府。
府前一片凄色,不論是門牙還是護衛,抑或是來此吊唁趙王的官員,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
在府中的大堂,姜承梟一人跪在靈柩前。兩旁是妹妹們和趙王侍妾們。
他的妻子們也在一旁哭靈,鄭氏則悲傷過度,已經昏了過去。
來此吊唁的官員只能在外面朝著里面見禮,不能踏入其中半步。
姜承梟身著白衣,面前放著一只火盆,里面燃燒著黍稷梗。
現在還沒有燒‘紙錢’的習俗,家家戶戶遇上白事,燒的都是黍稷梗。
曰: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抱飲,蕢桴而土鼓,猶可以致其敬于鬼神。
“南將軍,這是第四天了吧。”虞慶則穿著麻衣,悄悄問守在外面的南霽云。
“是的。”
“殿下可有進食?”
“沒有。”
“就喝了些水?”
“是的。”
虞慶則頓時急道:“這樣會熬壞殿下身體的!”
南霽云當然知道這些,他無奈道:“這是殿下的決定,七天之內殿下不會吃一點東西。”
“這不行,待會兒你讓小廚房熬些稀粥,讓殿下吃了。”
“殿下不吃怎么辦?”南霽云問道。
“那你想要眼睜睜看著殿下病倒嗎?”
南霽云想了想,旋即點了點頭。
不多時,裴寧清、鄭如炘、鄭如意、杜如明等人全都聚集了過來。
“殿下這樣下去可不行,這外面還有好多的事兒呢!”杜如明說道。
鄭如意反駁道:“孝大于天,現在不論發生什么,都不能打擾殿下。”
杜如明不想和鄭如意爭執這些,只是負著手走到門口。
蒯嗣羽伸手攔下他。
“杜大人,先回去吧。”
“你讓我見殿下,我有重要事情稟告。”
“杜大人,殿下在守靈,有什么事情,再過三天再來吧。”
已經過了四日,再過三日便滿了七日,到時候姜承梟就可以不用日夜跪在靈前了。
這是晉室的習俗和規矩,任何人都要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