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洛陽之變(三)
皇后神色哀傷的離去，三皇子姜昫步入了養心殿。
看著龍榻上神色垂暮的父皇，不知怎么得，他忽然就哭了。
為父皇哭，也為他自己哭。
現如今天下的局勢他不是不知道，晉室傾頹，父皇一旦有所不測，他該怎么辦？
看著小兒子哭泣，皇帝有些煩躁。
他想著，如果昭兒還在，他或許會哭，但不說這樣驚慌失措。
說到底，昫兒年紀太小了，他不過弱冠少年，如何能肩扛一國之任。
再者，就算傳位昫兒，他如何能服眾？
他又能服誰？
山東士族？
開什么玩笑，當年東魏的皇帝被山東士族玩弄于股掌之間，甚至東魏末帝發出‘何不穿貂裘？’這樣的愚蠢之言。
要知道，當時東魏治下，百姓流離失所，易子相食，一國之君能說出那樣的蠢話，足可見其言聽之閉塞。
再者，山東士族憑什么要扶持昫兒？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一旦死去，姜昫或許會一時登基，但不過是個傀儡皇帝，過幾年天下一旦一統，第一個死的就是他。
“別哭了。”皇帝語氣冷漠的打斷。
看見他這副樣子，皇帝懶得說一些勉勵的話。
畢竟，他毫無根基可言，說了又有何用。
如果南方豪族未反，或許他將來還能偏安一隅。
但是天下大亂，他不過是獨身一人，何以成事？
姜昫停下哭泣，跪在地上。
“父皇，您要保重身子啊。”
自從南方的蕭梁和南陳復國之后，姜昫一下子就失去了靠山，曾經支持他的江南官員紛紛停止與他往來。
他知道，這些江南官員心思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如果父皇走了，他可就全完了。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母妃的話，他之一身所貴皆系于陛下。
沒了皇帝，他什么也不是。
皇帝忽然就不想和姜昫說話了，到了這個時候還說這種廢話，真讓自己心神俱疲。
“人死人生，乃是天道循環，周之武王，秦之始皇，漢之武帝皆不能逃得一死，何況是朕呢。”
“可是父皇，如今晉室傾頹，您一定要振作啊。”姜昫帶著哭腔。
皇帝揮了揮手，“好了，莫說這些沒用的，朕要囑咐你一句話。”
“父皇請說，兒臣必定銘記在心。”
皇帝點了點頭，言道：“當年先帝代北魏時，曾問左右大臣，要不要斬草除根殺了北魏厲帝。有人建言可留其一命，以示新朝恩德。但是，你皇祖還是讓竇慷殺掉了厲帝。”
姜昫稍稍一愣，他不明白父皇和他說這些干什么。
難道現在不是應該告訴他，朝中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嗎？
皇帝接著道：“此外，還有一句你要記著。”
言至此處，皇帝眸子冷厲的看著他，其冷酷之色讓姜昫害怕不已。
“此間樂，不思蜀！”
姜昫渾渾噩噩的，他雖然知道這一句的典故出自何處，但是他不明白父皇的意思，難道要他像劉禪一樣嗎？
“父皇，兒臣以為，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現如今梁王在外，晟公與尉遲公在東，徐國公在西，只要父皇下旨讓他們回來拱衛洛陽......”
“你給朕閉嘴！”皇帝氣的面色通紅，粗暴的打斷他。
“你知道什么東西，你這個蠢子，你難道真的以為朕死了以后宇文述會聽命于你嗎！你真的認為梁王會聽命你嗎！你難道認為長孫晟和尉遲迥會聽命于你嗎！”
“你算什么東西！”
宇文述是一頭狼，他當初馴服這頭狼，是為了讓他去撕咬關中貴族。
但是在關鍵的時候他沒撐住，宇文述這頭狼已經掙脫了枷鎖，只要他前腳死，宇文述后腳一定會造反。
至于梁王、長孫晟、尉遲迥，他們什么關系，他們憑什么扶持姜昫？
若是他還活著，梁王自然不會生出別樣的心思，但是到了現在，梁王已經進了太原，于秉鴻沒有被消滅，只是被姜承梟趕去了延安郡。
他就是再傻，他也明白姜承梟絕不會扶持姜昫。
論身份，他也是皇族！
姜昫被皇帝罵的兩耳嗡嗡作響。
“滾出去！”
皇帝讓銅面人直接拖著姜昫，將其拽了出去。
他很清楚，現在的姜昫太嫩了，太天真了，不管他說什么警告的話，這小子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看來，最后還得求那人救其一命。
他現在雖然是皇帝，但是值此大亂之際，他的政令還會有人聽嗎？
他下旨讓梁王等人回來，他們就會回來嗎？
不可能！
最后一個進來的是蕭妃。
這個女人是他繼皇后之后最寵愛的妃子。
“陛下！”蕭妃進來之后，立即趴在地上哭泣。
此時此刻，她如何能不明白，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原本謀劃的一切，隨著江南造反已經變成泡影。
她和兒子的前途皆系于皇帝身上，皇帝一旦大行，她們母子該怎么辦？
“別哭了！”皇帝惱怒的吼了一聲。
這女人怎么和她兒子一樣，動不動就哭。
他還沒死呢！
聞言，蕭妃止住哭泣，低眉順眼的跪在地上。
皇帝也不再廢話，直接說道：“昫兒年紀小，沖動，不曉事，你作為他的生母，以后要在他的身邊時時刻刻提點他，切記不能讓他誤入歧途！”
這番話，他本應該囑咐給姜昫，但是見他那副蠢樣，皇帝便沒了興致。
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是白說。
蕭妃點了點頭，“臣妾知道，一定常常提點昫兒。”
皇帝接著道：“你不用擔心，朕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后路，你們不會有事情的。以后，你與皇后遇到事情要多商量，明白嗎？”
蕭妃雖然不知道皇帝說的后路是什么，但是也只能點頭答應。
揮了揮手，皇帝遣退了蕭妃。
此刻，陪伴在他身邊的唯有阿翁與銅面。
他想起了出嫁的女兒弋陽公主，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么樣了，值此天下亂世，希望蕭氏能護她周全。
“銅面，準備好了嗎？”
聞言，銅面人從袖子中取出一只小瓶，輕輕放在案幾上。
“陛下，此藥服下之后，半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
皇帝沉默的拿起小瓶子，“帝王有帝王的死法。”
從他昏厥開始，局面就已經失去了控制，洛陽的事情肯定被探子散播的到處都是，尤其是在京都衛中的宇文氏兄弟。
他已時日無多了。
銅面與阿翁同時下跪。
“奴婢愿意追隨陛下！”
皇帝欣慰的笑了笑，“別著急，再等等，還有一個人會不請自來的。”
聞言，阿翁與銅面皆是一怔。
京都衛大營。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兩人相對跪坐在大營之中，大營之外是數百名防守嚴密的刀斧手。
宇文智及因為在齊王謀反的時候誓死抵抗，因而得皇帝信任，委以重任。
宇文化及則是因為宇文述求情，皇帝將其從前線調回京都衛。
但是皇帝自己也沒想到，這一手操作將他逼到了絕境。
“大哥，宮里面傳來消息，昏君昨夜醒了，召見了皇后等人。”宇文智及喝著茶，臉上隱隱有些興奮。
宇文化及笑道：“果然，昏君命不長久了。”
“大哥，咱們什么時候行動？”
“明夜！”
“為何？”宇文智及不解道：“夜長夢多，為何不現在動手？”
宇文化及道：“不可，京都衛中還有一些人沒清理干凈，此番行動不能出一點紕漏。”
聞言，宇文智及無奈道：“好吧，那就再給昏君一夜的活命機會！”
說完，宇文智及補充道：“大哥，明夜動手之后，昏君交給你，后宮交給我！”
宇文化及哪能不知道弟弟什么心思，他當即不滿道：“你可別把好的都搶了，不然為兄可不會答應。”
宇文智及嘿嘿一笑，“大哥放心，最好的肯定留著咱們兄弟享用。”
“那行，到時候先抓妖妃，再抓皇后，這兩個妙人絕不能讓她們隨昏君去死。”
想起蕭妃的摸樣身段，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頓時渾身燥熱，恨不得立即將其抓來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