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梟參見陛下,娘娘,陛下萬年,娘娘金安。”
姜承梟彎腰行禮,“回稟陛下,我已經抄完了金剛經。”
皇帝抬抬手,“免禮,入座。正好,陪朕一同用膳。”
姜承梟一愣,旋即道:“遵命。”
看樣子皇帝心情確實不錯,不然不會讓他陪同用膳的。
一名侍女取來軟墊,姜承梟跪坐在墊子上,又有侍女添了一副碗筷。
皇帝吃的東西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雞、鴨、魚、肉、紅棗、糯米、等等材料應有盡有,不過可惜的是他一道菜名也叫不上來。
蕭妃瞅著姜承梟,忽然想起什么,說道:“這孩子莫不是姑姑的孩子?”
皇帝今日心情不錯,遂解釋道:“對,承梟是代王叔已故王妃的孩子。說起來,愛妃確實要稱呼那位王妃一聲姑姑。”
蕭妃用可憐的眼神望著姜承梟,“唉,怕是苦了這孩子。”
皇帝沒接這茬,這是代王府家事,他怎么開口。
姜承梟正吃著魚翅,聽見蕭妃的話甚為不以為然,繼續埋頭吃飯。
皇帝說道:“承梟啊,你可愿意改個名字?”
改名?
他先是一愣,隨后心里犯嘀咕,今日皇帝怎么心情這么好。
他是宗室,若他要改名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先要拿到宗室玉碟,得到宗室同意。緊接著還要皇帝同意,最后還要他父親同意。
這些人都同意了,還要在祭祀的時候求得祖宗同意,總之非常的麻煩。
他很奇怪,自己只是抄了一本金剛經的時間,皇帝怎么“龍顏大悅”,愿意給他改名?
皇帝讓他改名字,怕是因為他名字實在不好聽。
“不了。”
皇帝一愣,不解道:“為何?”
梟,可不是一個好名字。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貴族取名字都是有講究的,那是長輩對子嗣的某種期待。
比如宇文智及,智及兩個字就很有期待,這是宇文述希望次子能夠聰慧至極。
從目前來看,這個希望已經破滅了。
梟者,食母之鳥。一個有頭有臉的貴族,取一個這樣的名字,其實是一種笑話。
皇帝給他改名,也是因為今日他給皇帝一個動宇文述的借口,他要嘉獎姜承梟。
作為皇帝,他是很大氣的,有功必賞,這是御下之道。雖然姜承梟不知情,但是他還是會給他賞賜。
不過代王府家大業大,從先帝時就賞賜不斷,根本不缺黃白之物。他要給姜承梟的嘉獎,必須是讓他能夠感恩戴德的東西。
而改掉這個“梟”名,就是不錯的嘉獎。
但這些,姜承梟并不知情。
姜承梟道:“父王給我取這個名字,想來是希望我不要忘記母親的生育之恩,時時謹記自己的性命是母親賜與的。”
這是他在鬼扯,根據記憶,那位代王就是因為痛恨他克死了生母,遂給他取的名字。
不然,三十多個侍妾,那位代王也不怕某天醒來突然死在床榻上。
他這么說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則是表明他很孝順,聽從父親,思念生母。
第二個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名字,甚至覺得“梟”這個名很霸氣。
聞言,皇帝心中頓時覺得姜承梟是個知禮的好孩子,竟能如此為代王設想。
皇帝覺得這孩子理解錯了代王的意思,但是又欣慰他的孝順。
“罷了。”
皇帝嘆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行那越庖代俎之事。不過待你行冠禮,朕會讓代王叔給你取個好字。”
“謝陛下。”
三人用膳之后,皇帝斜臥在榻上,蕭妃則跪在地上為皇帝捏腿。
皇帝道:“承梟,那斗奴彩頭一事,依朕看就算了。鳳翅鎏金鏜是許國公的寶貝,若是因此送給你,怕是傷了兩家和氣。”
皇帝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姜承梟知道這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通知。
“是,當日我也只是不忿于宇文智及濫殺平民,這才強出頭落了他的面子。”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小堂弟還是跟上道的。
“你放心吧,宇文家畢竟斗奴輸了,朕會讓他們給你一個滿意的彩頭。至于宇文智及濫殺平民一事,朕已經讓許國公處理,相信許國公不會徇私枉法的。”
不會徇私枉法?難不成宇文述還會宰了自己兒子?
出了養心殿,姜承梟默默嘆了口氣,能做的他已經都做了。只可惜,皇帝都包庇宇文家,這就不是他能插手的。
問心無愧罷,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他再也不會去做,改變不了為什么還要費工夫。
暖陽照在他的身上,他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反而有種寒氣滲身的感覺。
若他不是代王世子,只怕就是貴族砧板上的魚肉,甚至是小姑娘,貴族想要他擺出什么姿勢就得擺出什么姿勢。
“這才是…古代。”
姜承梟暗自譏諷一笑,隨后整理衣袍,找到王妃鄭氏,二人離開皇宮。
出宮之后,姜承梟借口游玩下了牛車,鄭氏囑咐他注意安全,莫要貪玩忘了時辰,隨后便回府去了。
姜承梟翻身坐上神舉牽來的馬兒,居高臨下問道:“長安城可有寺院?”
神舉想了想,道:“世子,長安城外十里,有一座大林寺。”
大林寺,有意思,他聽過少林寺,沒想到這里有個大林寺。
“走。”
一行人出了長安城,向著大林寺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寺院,只是突然想去,或者是他覺得寺院可能會安靜一點。
大林寺是先帝開王三年修建,先帝當年在尼姑庵長大,信佛,因此修建寺院,算是感恩當年尼姑養育之恩。
不過佛教在大晉并不興盛,前朝北魏時,曾經出現大規模官方滅佛事件。
大林寺占地有一百多畝,雖然朝廷并未承認這是皇家修建的寺院,但是這是先帝修建,大家默認這是皇家寺院,不過卻是對平民開放。
一行人抵達大林寺,下馬而行。
四月初,平民大多在忙著春耕,香客較之以往少了很多。
姜承梟邁步走在大理石砌成臺階上,目光遠遠看著廟宇。
古人的智慧很難想象,以人力建造這樣的寺院簡直不可思議。
走了兩步,姜承梟忽然停下腳步。在他不遠處,他忽然瞧見一名男子跪在地上。有一名身著灰袍的小和尚正在說著什么。
待他走上前去,只聽得那跪著的男子喪氣道:“吾已心如死灰,請你讓我遁入空門吧。”
小和尚為難道:“施主,師父說了,你六根未凈,不得入門,還請速速回去吧。”
男子道:“這天道無法!肉食者肆意妄為,國法不存,吾心以死,吾心以死!”
“噗嗤。”
聽那男子之言,姜承梟忍不住笑出聲。
這一聲,讓男子與小和尚同時回頭。
小和尚一見姜承梟錦衣華服,身后跟著十幾名家奴,立馬明白這人非富即貴,走上前,宣了一聲佛號,“施主,若是進香,小僧可代為引路。”
姜承梟擺擺手,走到男子身前,戲謔道:“你既然心死,為何不從城墻上跳下去,跳的時候必然全長安城百姓都會圍觀。屆時,你可當眾抒發自己不平,豈不是能起到振聾發聵,驚醒世人的作用。總比你在這兒惺惺作態,如小女兒家一般哭哭啼啼的好。”
“豈不聞,死得其所?”
男子原是長安縣尉,上官狄。今日他奉命去刑部交接“官道殺人案”卷宗,原指望刑部能給受害人家屬一個交代,賠償錢財。
哪知道,刑部告訴他,皇帝金口玉言已經將此案交給了許國公宇文述負責。
宇文述是誰?他不正是主犯宇文智及親父么,此案到了他手中,縱有潑天冤情,怕也是泥牛入海不見反響。
因此,他心如死灰,覺得國法不存,世道昏暗。這才來了大林寺,想要出家,再也不管俗世之事。
一開始見姜承梟錦衣華服,上官狄心知他是個官宦人家子弟,當即有些厭惡。可聽了他的話后又有些汗顏,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么。
他臉頰通紅,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