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帥叫屈之后,又正色道:“估計拿不下千草,我不是她的菜,她喜歡你這種平時冷靜,但騎上摩托也敢玩命開的類型,我太惜身,這一點對她來說是減分項。她對我應該有七八成的滿意和喜歡,但就差一些才能達到燃點,而差的那一點呢,我雖然明白,卻又不想為了她去冒險打造符合的屬性。讓我放開了跟她那樣玩命開車,緊張的狂飚之后,應該可以達到燃點,直接親上。但我會擔心,萬一出意外死了怎么辦?肉包鐵啊!出事就玩完!開車我都悠著點飚車呢,何況摩托車。”
“你像是這么容易放棄的人?”陳問今覺得這分明不像是王帥的作風。
“咳咳,這不叫放棄,這叫明知不可為就不為。”王帥喝了氣快樂水,看了眼時間,打電話讓司機回來。
那司機之前離開的似乎不遠,很快就回來了。
王帥先送了陳問今回去,下車時,王帥也下了車。
“你干嘛?還準備把我送到家門口?”陳問今覺得王帥有點古怪。
王帥點燃了煙,抽了口說:“抽支煙,順便聊幾句。”
“你挺逗的,剛才你在車里抽煙很自然,這會要下車抽了?”陳問今很確定王帥有古怪,直接催促說:“別藏著掖著了,有什么想說的直接說,還裝什么猶豫不決啊!”
“其實吧,千草雖然不錯,但你應該也知道,我本意是想追了她,讓你不忍心看到拯救過的美女落入虎口然后設法救她,那救著救著呢,當然會關心過度。反正就是下場玩,各種可能都有,樂趣橫生嘛。”王帥又吸了一大口煙,彈去煙灰。
陳問今看著他,靜聽下文,這部分他本來也猜到了。
“后來發現你沒什么動靜,我就缺乏熱情了,但已經騎虎難下,誰讓當初跟她說的時間是半年,做事要有始有終,半年就得半年。”王帥又吸了一大口煙,才繼續說:“最近我看阿美狀態不錯,笑容很干凈,目光也恢復了之前的神采,看著看著吧,一天天的又心癢癢了,剛才又被觸動,一時半刻你說找個正經靠譜又喜歡的女孩談一場不善變的戀愛,也不容易驗證對方是不是善變啊!阿美這不是經過事實驗證的嗎?受了我給她的那種打擊和傷害,她竟然扛過去了,恢復如初!這傷口愈合能力多贊啊!”
“所以呢?”陳問今沒什么被打動的表情,他已經知道王帥想說什么了。
“我在想,假如你幫忙對千草說點我的什么壞話,比如說我不靠譜啊之類的,讓她主動跟我保持距離了,那半年之約就可以提前結束了,那我就可以趁著愛情覺醒的美妙時刻,專心致志的追阿美…不是,你什么表情?是不相信?”王帥的神色很驚詫。
“我相信——”陳問今揮揮手說:“我相信你半年之約到期后,還可以再追阿美。早點回家,晚安。”
“你不是吧?你不會吧——這是你拯救惡魔的機會啊!把我從深淵里拽起來,送進愛情的治愈之光,把惡魔變成天使的機會啊!你就這么澆滅我從善的決心?”王帥喊著,聲音大了些,一臉的受傷。
“如果你從善的決心這么容易澆滅,那就根本不曾存在過,因為你就不是會一時沖動做出這種決定的人!”陳問今頭也不回的揮手,徑自去了。
王帥夾著煙,嘆了口氣,折身往車那走,邊自喃喃低聲的說了句:“為什么這樣、你還是不相信呢?”
陳問今沒有回頭,徑自回家,對于王帥的話,他根本沒有猶豫。
因為——王帥即使真的覺醒了對愛情的追求,那跟他不當惡魔也是兩回事。愛情最多給王帥溫暖,改變不了他的認知。
夜晚的小區路口干凈而空曠,路邊一個老頭拿著火機,一次次的點火,卻總是點不燃,看起來打火機壞了。
陳問今看他用的是長煙斗,不由想起在故鄉的爺爺,也是習慣了用煙斗,卷煙總被說是:沒勁道。
“小兄弟,借個火。”那老頭很瘦,看衣著應該是長期住農村,穿的還是布鞋,衣服也是藍色的老布,應該被接過來還沒多久,他的子女還沒空帶著去買衣服。
“不好意思,我不抽煙沒帶火。旁邊市場里有小店還開著,賣的有火機。”
“出來急,沒帶錢。”老頭嘆著氣,砸吧著嘴說:“煙癮又犯了。”
“市場里有個燒烤攤,可以借火。”
“多謝你啦小兄弟。”老頭高興的站起來,年齡看起來不小了,但身子骨健壯,大步流星。
只是,那老頭剛過了馬路,沒走幾步,就看見輛計程車開進來,停下了,車上下來一對夫妻和一個孩子。
喊著爸,喊著爺爺。
“爸你這么晚了不睡覺怎么跑外面?”
“到門口抽煙,風把門吹關上了進不去,就坐著等你們回來,打火機又壞了,煙也沒抽成…”老頭說著,小男孩連忙說:“我給爺爺買火機!”
“快點回來啊!”女人掏了錢,小孩拿著跑進市場里了。
男人責備的說:“爸你真是的,說了多少次,出門就要把鑰匙掛脖子上…”
陳問今聽著,不禁掛上微笑。
時代的習慣…明明那男人的焦急是覺得他父親一個人在外面枯等受罪了,卻不會正面表達,說出來的總是責備的話。
不過,正因為是時代特征,那男人的父親也明白兒子著急責備的意思,只是說著:“哪里想到抽個煙門關了,鐵門啊,風也吹的動。”
“哎呀!這邊的風大,樓道的風特別大!你抽煙在陽臺抽就可以了,跑門口干嘛!”
“娃子說煙袋鍋臭…”
這世界有大花那樣的父母,也有盡量不花子女錢,不到特殊情況不開口的父母;有缺乏同理心的老人,也有在意小孫子感受的爺爺…
陳問今走的遠了,后面的對話也就聽不清了。
只是這些對話,他聽著就跟記憶里,他爺爺奶奶過來住的時候差不多,關鍵詞都是一樣的。
如陳主這般,從窮鄉僻壤走出來,安了家,都會把父母接過來住,想彌補多年不在父母身邊的遺憾。
但可惜的是,完全是兩種生活節奏,尤其鵬市的發展太快,老人過來了,體感大概類似從古代突然拉到現代,怎么能適應?尤其上了年紀的人,很難適應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比如在農村大門總是開著,除非出去串門或者晚上睡覺,否則基本都開著;又比如鄰里之間隨意串門走動;做飯從燒柴變成了用煤氣灶,洗澡從用熱水擦身體變成了用花灑沖,進屋要脫鞋了,房子的空間不及農村幾分之一大了,吐痰要往垃圾桶了…
陳問今記憶中,未來他奶奶在城市生活了很久,洗澡仍然接受不了用花灑,其實很簡單,難的是在心理上接受長期習慣的轉變。
是啊,太難了。
國家發展的太快,老一代生于封建時代滅亡之后,環境里還留著封建時期的一些習俗,然后就是多年的混亂,政權的更替,新國家的穩定運作…這些變化之多,是好幾種不同的時代啊!
人老了,突然又進入了知識體系完全無法理解的,現代化生活方式里,他們完全連一點理解的常識基礎都沒有。
陳問今有時候會想,他老的時候,世界又發展成什么樣了呢?那時的他如果還活著,是否也會面臨舊有的知識、甚至常識體系完全無法理解新科技的無助?
陳問今走上四樓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抱著樓梯扶手的柱子,打著呼嚕,睡的很香。
陳問今啞然失笑,坐在樓梯上,回想著記憶里的情景…眼前這畫面,是見過的,但忘記是哪年哪月了。
其實陳主喝醉成這樣的時候不多,也就三五次吧,睡樓梯,睡樓下草地,也虧得他到底是回了小區,如果是路上,不定就有夜晚還浪蕩的混混們掏了他的錢包,拿走他的手機,車鑰匙也許會放過——因為不會開。
陳問今坐那打量著陳主的醉態,對比著記憶里他未來開始變老的模樣,有點傷懷…
“爸,回家睡。”陳問今拍著陳主,把他胳膊架肩膀上,陳主迷迷糊糊的睜眼看著他,說:“我睡會,睡會…”
“回家睡,你在樓梯間。誰送你回來的啊?”陳問今懷疑是女人,如果是男的,一定會送陳主到樓上,也只有女的,陳主的同事朋友才不會一起回來,再看車鑰匙在腰上,那就還是個會開車的女人了。
“不記得了…哪個送我回來的?”陳主眼里全是醉意,走幾步就又要睡著過去,又得喊兩聲,這么扶回家了,陳問今累的一身汗。
陳母責怨著,一起把陳主扶回了房間,看他躺著睡的呼嚕聲陣陣,氣的打了陳主一巴掌,反正這種狀態的陳主,被打是不記得的,說過什么也不記得。
“我去洗澡,一身汗。”陳問今回房找睡衣,陳母就說:“我先去打盆熱水給他擦臉洗腳!老是灌酒灌酒,灌的醉醉的,他自己往床上一倒什么都不管了,麻煩都是我的!”
設身處地的想想,是挺煩人的,莫可奈何的應酬就不說了,吃喝局還這么沒分寸實在說不過去。
陳問今洗完澡出來,發現有未接電話,王帥打過來的。
“干嘛呢?”
“猜猜我在哪。”王帥神秘兮兮。
“反正不在我家樓下就對了。”陳問今都懶得走去窗戶旁,聽王帥那透著得意的語氣,估摸著就跟坦克有關。
“我在小區門口對面的發廊旁邊的便利店里,一邊喝水一邊等著坦克跟里面的小姐玩。”王帥充滿成就感的說:“坦克找我聊,順利的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他已經明白了我的好意,決心只玩女人不談情!從此發廊酒店是他的溫柔鄉,揮淚話別愛情。這真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
“這真是一個值得哀傷的消息。只有睡覺才能幫助我迅速消化,晚安。”陳問今掛了電話,倒在床上,知道這世間,從今天開始又少了個純情的男人。
于世界而言,這微不足道。
對于認識坦克的人而言,心中卻少了一份明媚,多了一份渾濁,甚至是黑暗。
那些好的,不好的,灰色的,就是這么在無形中感染著周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