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原因的話,肖霄記憶里司機對兩個孩子的‘不夠上心’就不值得太奇怪,然而此刻知道了司機的兩個孩子都不是親生的,這些細節就是印證了。
但這么一來,這司機的家庭狀況就太復雜了,他跟妻子名存實亡的夫妻關系的背后,分明又有一段不尋常的緣故。
肖霄對這司機的憎惡程度隨著這些信息的掌握,不由自主的減弱。
“既然是這樣,為什么不離婚呢?”肖霄更覺得疑惑,如果那司機離了婚,她就不會因此跟母親鬧了。
“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跟你媽媽聊聊,你愿意了解這人的事情,就是一種態度,你媽媽肯定會愿意說。了解了具體情況之后,你才能有更明確的判斷。”陳問今突然在想,記憶中王帥沒有提過肖霄,會不會是因為沒有他跟肖霄的相識,肖霄跟父母的關系很快就化解了?
譬如說,肖霄沒有那段時間通過開車作為情緒宣泄途徑的話,或許早就跟她母親爆發了很激烈的爭吵,甚至不止一次,這很可能促使她母親,或者說這個司機為了解決問題,主動跟肖霄和盤托出過往一切…
倘若肖霄在假期開始不久的時候就了解了這些情況,她還會不會如此反對呢?
大概是不會的,甚至可能會迅速調整好自己。
倘若如此,肖霄根本就不會和王帥有較多接觸,只能算是短暫出現在王帥圈子里的一個仙女,匆匆而來,又匆匆忙的回到她原本的圈子,繼續過往的生活節奏…倘若如此,相識的太匆忙,王帥在記憶中的未來,是有可能忘記提的,因為他不會提一個、根本就還沒有機會了解的人。
‘如果是這樣,我跟肖霄的相識,其實是改變了她的生活狀態?’陳問今對于肖霄的情況一直心存猜測,這時候不由覺得,這可能性很大…
肖霄的心情有點糾結,眼前獲得的信息明明讓她對司機改變了些看法,其實從她知道司機的妻子分明知道她母親的事情時,肖霄就越發覺得司機跟他妻子的關系不能以常理看待。
可是,誤會了那么久,突然發現或許從開始就不應該,難免還透著不愿意原諒的心態,尤其這事情還涉及到她母親。
“你說,找我媽媽聊聊,真的可以嗎?”肖霄考慮了片刻,還是覺得不應該繼續自欺欺人,如果事情不似她想的那樣,明明有機會更清楚、更公正的看待,就不能繼續捂著良心只顧耍脾氣的,那不就成了:‘我不聽,我不看,反正錯的就是你們!’
“我覺得可以。”陳問今毫不猶豫的支持鼓勵。
肖霄想了想,下定決心的點頭…
過了三天,肖霄的母親回來了。
每次這么國內外的飛,單程十幾個小時。肖母忍受這種枯燥、乏味、煩悶,無非是因為她的牽掛在鵬市。
肖霄是體諒的,她坐車去隔壁城市,就兩個小時,都會坐的悶,把時間留在交通工具上,本身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束縛,無論是汽車,飛機,船,一旦作為交通工具的性質,就是種煎熬。
心血來潮開在路上跑,那是愉悅;被迫開著在路上跑,那是無奈、是無聊、甚至是焦躁。
所以霄母往常回來,肖霄知道了時間,都會盡量在家里等著母親,珍惜在一起的時光,不讓霄母覺得往來忍受路途的枯燥毫無意義。
肖霄陪著母親泡澡,聊聊分別期間的三五件事,肖母眼里都是幸福的笑,心里都是對家的溫暖和牽掛。
“大姐姐累不累呀?”肖霄突然這么問,肖母搖頭說:“不累。有什么事情需要分享,盡管說!陪你聊到天亮!”在線電子書 “不要黑眼圈!”肖霄玩著泡泡,盡量平靜的、表現的無所謂的問了句:“跟我說說你們的事情吧,總是我在說,覺得太吃虧了。”
“…”肖母有點顧慮,以為肖霄是要干嘛來著,打量著,卻又不覺得她是有什么不好的意圖。
難道,肖霄突然放下芥蒂了?
但這又太讓人莫名其妙了,以致于——肖母都不敢相信。
“怎么了?突然問這個。”
“我不能知道嗎?你問了我跟陳問今那么多的事情了,不應該說說你們?”肖霄繼續玩著泡泡,用平靜而無所謂的輕松語氣,傳遞她想了解的動機——沒有惡意。
“你真的想聽,我當然愿意說。”肖母觀察肖霄神色,越發覺得她似乎是有意調整看法,至于為什么…肖母卻又不禁暗暗疑慮,擔心肖霄是不是沒能掌握尺度,跨過了不應該過的那條線,因為體會了男女之事,故而對她和情人的事情多了些寬容。但這些疑慮,是不能現在問的,于是肖母就說:“你想聽什么?”
“全部呀!從以前剛認識開始說,陳問今的事情你不也這樣嘛。”
“哎喲我的肖霄呀!你跟陳問今認識才多久?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呀,天亮都說不完!”肖母哭笑不得。
“急什么呀,你不是說這次可以到周末再走的嘛。今天說不完明天接著說呀,中午的時候去學校,我們一起吃午餐,聊不完晚上繼續。”肖霄耐心十足,決定了要知道,那就得盡量了解的完整些。
“行行行——你不嫌煩,我當然愿意說了,平時求你都不愿意聽我聊呢。”肖母回憶著往事,決定從剛認識開始。“老周這人很重情義,剛來鵬中不久,我住在同學家里,就是李阿姨。…是呀,她家是本地人,那時候就有間平房,但是沒多的位置,我跟她擠一床,你爸就沒辦法了,只能在外面找地方住。他那時候跟老周認識,兩個人都為了省錢睡公園,天橋。你爸那時候特別心高氣傲,覺得自己是高材生,一般的工作他都不愿意干。老周舍得下身段,先找到了工地,在里頭賣力氣。他跟你爸投緣,找到工作了就預支了錢塞給你爸用。你別笑,老周那時候可不是因為我,當時都還沒見過我呢,他是真的仗義!”
“還有這一段呀,難怪爸以前從來不提,周叔叔救濟了他多久呢?”
“救濟到第十天的時候,我才托你李阿姨幫忙找到了工作,趕緊就去告訴你爸這個好消息,那是第一次見老周。那時候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一般般,因為他話不多,看著是那種情緒藏著的人,我就覺得這種人連情緒都藏,太深,吃不準他的好壞善惡。后來聽你爸說了情況,才覺得老周這人外冷內熱…”
肖母回憶著那些時光,日子是苦的很,一個個都窮的可憐,可是那種年輕卻又彌足珍貴,倘若金錢可以買回年輕,不知道能被拍賣出什么樣的天價。
“…我找到工作了,你爸就不需要老周救濟了。你爸看我們都有了工作,這才愿意放下臉面,每天跑機關單位毛遂自薦,后來打聽清楚狀況了,一天天的纏著做主的人,獻殷勤,立保證,最后終于把人打動了,給了他機會,把他招進機關里當臨工。哎,說老周呢,又扯你爸了。”
“沒事呀!這些事情你們以前可沒說,肯定是顧著我爸的面子,不說他這些有損形象的事情吧?”肖霄倒是聽的很有滋味,司機周叔叔跟她父母之間,既然從開始就是往來密切的交情,那要了解,當然不可避免的會混合她們三個人的事情,才能更清晰。
“你爸以前當然不愿說,說了你也體會不了。人嘛,什么處境做什么事情,一無所有的時候還能擺他現在的威風呀?如果你爸不是能為了對我的責任及時放下身段,他一個外頭來的窮小子,一個人都不認識,還想進機關?那年代的工作,進工地都得有熟人介紹。工作位置有限,找工作的人卻越來越多。老周知道你爸怎么進去的,當時就反省感嘆說他自己眼界太低了,他放下身段進了工地,而你爸放下身段纏進了機關當臨工。”
“周叔怎么不學我爸呀?”
“你當人家傻呀,一個接一個的學你爸就都能進去?第一個人把螃蟹吃完了,剩下的就是殼。再說了,老周這人最大的優點是重情,最大的缺點也是太重情義。當時你爸讓他去別的機關單位如法炮制,但老周說收他干活的老板對他很好,特別尊重他是文化人,活都給他輕的,說走就走,不仁義。再后來,你爸甩掉了臨工的身份,得了個機會把老周介紹進去。”
肖母回憶著,停頓了一會,才繼續說:“本來挺好的,他們倆齊心協力,關照你爸的人又是靠山,眼看著都能有好前途。可惜沒一年,你爸的靠山出了意外死了,新來的領導…不說多了,反正都是那些事,你從小也沒少聽。當時的麻煩也不小,后來是老周解決的,但代價是他自己擔了責任,從機關單位出來了,好處呢,是把那個新來的領導弄走了,幫著單位里另一個人上去了,那人跟你爸本來關系就不錯,老周付出的功勞也被那人記在你爸頭上,就著空缺提攜了你爸。”
“難怪你們一直讓我對周叔必須尊重。”肖霄沒想到沉默的司機周叔竟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