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三十多歲,身穿飛魚服,腰桿英挺的錦衣衛疾步走了進來。
此人叫李若鏈,戊辰武進士出身,時任錦衣衛南堂指揮同知,甲申之變中,抽簽分守崇文門,沒多久軍士嘩變,有人打開崇文門投降,大部分的京營兵將都跟著出迎,只有李若鏈和京營副將董琦奮力死戰,最后雙雙戰死在城頭--李若鏈是甲申之變中唯一一個有記載戰死城頭的錦衣衛官員。
朱慈烺穿越而來,身邊沒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急需招攬人馬,而殉國的那些忠臣烈子就成了他最佳的選擇。
正好原來的東宮侍衛長也就是他的親舅舅周鏡騎馬摔折了腿,于是他趁機把李若鏈調來東宮,明朝太子除開國太子朱標之外,其他太子都住在皇宮之中,不似漢唐一樣有專門的東宮府邸,因此日常的護衛都是由拱衛司也就是錦衣衛負責,朱慈烺調用李若鏈,頂替同樣也是錦衣衛的周鏡,完全順理成章。
當然了,大家還是奇怪,李若鏈何德何能,竟然能被太子看上?一旦太子登基,李若鏈就成了從龍之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除了李若鏈,朱慈烺還用了一個叫高文采的錦衣衛千戶。
高文采,錦衣衛街道坊掌刑千戶,宛平人,甲申之變中,組織軍民激烈抵抗李自成,后聽說崇禎皇帝已經在煤山自-殺后,歸家,閉門,與全家十七口人一起上-吊自-殺殉國。
這樣的人,朱慈烺當然要用。
李若鏈和高文采原本都是默默無聞之人,忽然得了太子重用,自然都是感激涕零,這一個月來,兩人暗地里為朱慈烺做了不少事情。
朱慈烺揮退兩個宮-女,李若鏈在他耳邊輕語了兩句,他點頭:“走吧,兩位國公該等急了。”
“臣朱純臣、徐允禎、陳新甲見過殿下。”
宮門外,朱純臣陳新甲和陳新甲已經等候多時,見太子出現,趕緊上前迎接。
朱慈烺在微微頜首,臉上帶著溫和地微笑:“兩位國公免禮,部堂免禮。”
朱純臣相貌堂堂,面色白皙又身材勻稱,一把大胡須又黑又密,穿著緋色的蟒袍,看起來頗為威嚴,不過細細查看一下,卻能發現他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忐忑--皇帝怎么忽然想起讓太子巡視京營了,難道是對他有所不滿,想要拔掉他京營總督的位置?
不過還好,皇帝沒有親來,只是派了太子,太子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應該不難糊弄。
徐允禎身材瘦高,眼神同樣有點不安,這些年,他和朱純臣在京營干了不少狗屁倒灶的事,不查還好,一查肯定要出事,加上崇禎對他并不是太喜愛,所以他心里的不安更勝朱純臣。
陳新甲面膛黝黑,一臉憂色,松錦之敗兵部要付最大的責任,彈劾他的奏折雪片一樣的飛進內閣,因為皇帝沒有說話,所以內閣暫時還沒有處置他,不過詔獄的牢門已經為他敞開,他隨時都可能被問罪下獄,因此,這半個月來他拼命工作拼命表現,只希望能逃過此劫。
但不想,襄城兵敗的消息又忽然傳來,三邊總督汪喬年被李自成虐,殺,等于又給了他當頭一擊。
所以他坐立難寧,惶恐不安。
其實兵部尚書并不能管到到京營,京師三大營屬于天子親軍,糧餉都是內帑所出,其總督和指揮都是由皇帝信任的勛戚擔任,更有皇帝新任的監軍太監,兵部雖然有協理之責,但也就是掛一個名,除非是皇帝親自下旨,否則那些勛貴才不會鳥兵部呢,京營出了問題,自然也問責不到兵部的頭上。
因此,陳新甲的人雖然來了,但他的心思卻不在京營,他的心思,全在皇太子朱慈烺的身上。
陛下令太子巡視京營,他隱隱已經猜出,這恐怕是整頓京營的先兆。
另外,中午接到了秘密從杏山塔山撤退的密旨時,他非常意外。
這么多年,他對皇帝的脾氣頗為了解,以皇帝寧折不彎、寸土必爭的性子絕對不可能下達杏山塔山撤退的旨意,今日怎么改了脾氣呢?直到馬紹愉派人給他傳消息,他才恍然大悟。
這一切都是因為皇太子!
杏山塔山已然不可守,陳新甲心里非常清楚,不過他卻不敢向崇禎建言,而如果這兩地失守了,作為兵部尚書的他,肯定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現在皇太子說服皇上從杏山塔山撤軍撤民,算是解了他的一個危難,因此,他對皇太子頗為感激,同時也隱隱有一種,皇太子已經長大,開始干預朝事,朝政即將會有大變的預感。
而就皇太子給馬紹愉所下的三道命令來看,皇太子絕對是一個殺伐果斷,智謀深遠之人。
因此,陳新甲拜見朱慈烺之時,畢恭畢敬,眼神里甚至帶著微微的惶恐,
當然了,和馬紹愉一樣,陳新甲心里也有疑惑,那就是,太子殿下要從哪找到田地分給遼民呢?京師周圍雖然有很多荒山,但都無法耕種。
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索性不想了。
皇太子非一般人,肯定有獨特的解決辦法。
見禮完畢,朱純臣徐允禎陳新甲簇擁著皇太子向京營而去。
朱慈烺身后,田守信、李若鏈領著一百錦衣衛浩浩蕩蕩。
京營分三大營,神機營是火器部隊,駐守于積忠坊;三千營是騎兵部隊,營中多是蒙古人,駐守于白中坊,但兩營現在基本是空架子,只能勉強撐起面子,所以京營中仍屬五軍營為重,五軍營分為中軍、左掖軍、右掖軍、左哨軍、右哨軍。
中軍也就是勇衛營由孫應元和黃得功分別帶領,正在湖廣跟羅汝才張獻忠相持,其他四營的駐地都在城北,其中左右掖在德勝門駐守,左哨在安定門駐守,右哨在教忠坊駐守。
“殿下,我們先去哪一營呢?”
朱純臣小心翼翼地問。
朱慈烺淡淡說:“哪一營也不去,令五軍營、神機營、三千營城外校場集合,本宮要校場點驗!”
聽到此言,朱純臣大吃一驚,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原以為太子只是到各營中巡視,走馬觀花之下,自己也不怕露出太多破綻,但不想太子居然要來一個“大閱兵”。如此的大場面,可是十幾年都不曾見了,不說手下的兵丁,就是他自己也要手忙腳亂。
一旦出了亂子,占役、吃空餉、操練廢弛的問題,想掩蓋恐怕也是掩蓋不住了。
徐允禎臉色也發白。
陳新甲心里咯噔一下:看來太子是要玩真的啊!
“怎么,不行嗎?”
朱慈烺臉一沉。
朱純臣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表面不動聲色:“殿下,京師三營一共十二萬人,除了在外的勇衛營、京師九門的守衛之外,各軍加起來尚有七萬人,猝然之間集合,難免手忙腳亂,影響軍容事小,影響殿下校場點驗事大,依臣之見,不若令各營整頓人馬,明天上午再校場點驗也不遲。”
“國公,你是什么時候接到圣旨的?”朱慈烺冷冷問。
“稟殿下,是午時。”
“可曾下發到各營?”
“豈敢怠慢,立刻就下發了。”
“既然如此,又怎么是猝然集合?又怎么會手忙腳亂?”朱慈烺聲音嚴厲:“連個區區的校場點驗都要準備一晚上,這還是我大明三大營嗎?我能等,但建虜能等嗎?一旦建虜兵臨城下,難道你也要他們等一晚上,第二天再行攻城嗎?”
“這…”
朱純臣冷汗涔涔而下,他身為國公,祖上兩代封王,三百年的顯赫,原本對太子并沒多少的敬畏,只把太子當成一個小-孩-子,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實在是小看太子了,趕緊翻身下馬,跪倒在地:“臣糊涂,臣這就去召集各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