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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魚臺縣之戰(5)

  郝搖旗大怒,轉身怒斥:“娘求的,吵吵什么?再胡亂吵吵,老子拿他人頭祭旗!”各流賊之中,闖營軍紀最嚴,而闖營最有名的一種刑罰就是砍去右手。封刀之后依然搶劫百姓,不遵軍令,在戰場上隨意喧嘩者,最標準的處罰就是被砍去右手,逐出軍中,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天命了。雖然郝搖旗不是李自成的親信,但都屬于闖營,戰時在軍中無故喧嘩,也是要被砍去右手的。

  郝搖旗的吼聲還在空中飄蕩,一股更大的聲音從后面涌涌而來:“官軍援兵到了,快跑啊!”

  隱隱聽見有羽箭破空,流賊中箭慘叫之聲。

  怪不得后方騷動,原來是有官軍騎兵來襲。

  郝搖旗先是一愣,隨即大吼:“娘求的,官軍有什么還怕的?隨老子殺…”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見轟隆隆聲震天地,一支騎兵大軍忽然從后方殺了出來,馬蹄踏的大地亂顫,身上鐵甲在火把光芒之下奕奕生光,盔上的紅纓醒目,手中刀光閃爍,喊殺之聲震耳欲聾,所經之處,流賊紛紛倒地。只不過眨眼功夫,流賊原本排列整齊的軍陣硬生生地就被切成了兩半。

  原來是賀珍的三千營到了。

  經過四個小時不停歇的行軍,賀珍終于是趕到了魚臺縣,遠遠望見魚臺縣城頭上火把通明,耳朵里隱隱聽到喊殺之聲,知道魚臺縣還沒有陷落,心中登時大安,令士兵們下馬休息片刻,然后立刻上馬,向流賊的菊花,猛沖而去。

  三千營都是一人雙馬,一路奔馳,每隔二十里就換一次馬,因此雖然奔襲了一百里,但戰馬尤有戰力,賀珍帶著副將和幾個千總親自沖鋒在前,全軍士氣高昂,如一把尖刀,直刺入流賊陣中!

  如果是一般的流賊,只這么一背沖,估計就要潰散了,但郝搖旗麾下大部分都是經年的老賊,作戰經驗豐富,雖然在官軍騎兵的突襲之下有點手忙腳亂,但并沒有潰散,尤其是見到官軍人少,不過一千騎之后,他們立刻就聚攏起來,開始對抗。

  郝搖旗更是急紅了眼,嘶聲大喊:“都給老子上!敢后退著,格殺勿論!”

  一邊吼,一邊接過親兵遞過來的木柄長刀,向官軍沖殺過去。

  見主將如此狠絕,流賊士氣復振。

  賀珍只有一千騎,原本想要一舉擊潰流賊,但見流賊陣型不亂,重新聚攏,心知眼前流賊不是一般,非一時可擊潰,而臨行之前吳甡交代過他,他首要任務就是救援魚臺縣,而非殲滅流賊,加上一夜急行軍,人困馬乏,不宜惡戰,因此他沒有過多的同流賊糾纏,全軍從流賊陣中透陣而出后,立刻向魚臺縣城門撲去。

  城門前,佟定方正在和劉三虎死戰。

  劉三虎三百人,佟定方只九十人,當雙方一交手,劉三虎卻是吃了大虧,手下的兄弟不斷落馬,對方的傷亡卻是寥寥,劉三虎大怒,追著那個“小屁孩”猛殺,不想那個小屁孩甚是狡猾,馬匹也夠好,始終躲著他跑,在他追逐的這段時間,小屁孩長刀揮舞,最少將十幾個流賊砍于馬下。

  眼見身邊兄弟不斷減少,劉三虎氣的啊啊大叫,就在這時,他聽到本陣傳來陣陣騷動,正驚疑間,就看見一大隊官軍騎兵從陣中殺了出來。

  “援兵來了,援兵來了!”城頭上的歡呼之聲震動夜空,劉三虎卻是驚的目瞪口呆,怎么的,官軍來援兵了?大掌盤怎么樣了?顧不上再追殺小屁孩,他撥轉馬頭,大聲命令,要眾兄弟迅速回援本陣,他自己留在后面斷后,但他剛奔出不久,就聽見身后風聲凜凜,有一騎追到他身后,說道:“你不是一直追我嗎?怎么要跑了?”

  劉三虎吃了一驚,轉身就是一刀。

  “當!”

  兩把長刀在空中相撞時,劉三虎又看到了那個可惡的小屁孩,小屁孩微微帶笑,表情輕松極了。

  劉三虎卻是怒極,奮力又是一刀,不想小屁孩靈巧一閃,順勢一刀削在了他肩膀上,劉三虎疼的大叫,手中的長刀失手落地,伏在馬上想要逃走,但胯下戰馬忽然長長嘶鳴,一個人立,將他從馬上掀翻了下來。原來小屁孩追上前來,一刀削在了他戰馬的后腿上。

  這一下摔得太猛,劉三虎在地上翻滾幾下,頭暈腦脹,一時站不起來。

  “綁了!”佟定方道。

  跟在他身后的兩名親兵立刻跳下馬,將劉三虎反綁,扔到馬上,往城中送去。

  “虎哥!”

  劉三虎落馬,他的親兵都撥轉馬頭,瘋了一樣的沖回來救援,但佟定方揮舞長刀,無人能擋,后面官軍的大隊騎兵已經排山倒海的壓了過來,瞬間之間,劉三虎手下的親兵就被沖得七零八落,其他人發一聲喊,顧不上救援劉三虎,急急逃回本陣。

  賀珍帶著三千營將士沖到,見到佟定方非常驚訝,同時也明白魚臺縣為什么能堅守到現在了。

  “賀將快進城,卑職為你斷后!”

  佟定方喊。

  賀珍點點頭,帶兵迅速退入魚臺城。

  此時郝搖旗已經帶兵沖了上來,咬著三千營的尾隊死死不放,郝搖旗果然是猛將,三千營的尾隊在透陣之時并沒有遭受太多的損害,但在郝搖旗的尾隨攻擊之下,卻是連連有人落馬。

  “放箭!”

  見危急,城頭上的官軍拼死放箭,剛剛進城的三千營將士也都加入了弓手的行列,他們射的又準又狠,流賊騎兵紛紛落馬。郝搖旗雖然勇猛,但在箭雨面前卻也是無可奈何。

  佟定方帶著十幾騎猛沖一陣,將三千營的尾隊從流賊的攻擊之中解救出來,然后在弓箭手的配合下,迅速退回城中,關閉了城門。

  郝搖旗氣的哇哇叫,他知道,攻擊魚臺縣的策略失敗了,在多了一千援兵的情況下,想攻下魚臺縣已經是不可能了,更令他憤怒的是,劉三虎居然被官軍俘虜了!

  “三虎落馬,你們幾個賊求子為什么不去救他?”郝搖旗暴跳如雷,目光像是要吃人,劉三虎不但是他的親信和得力助手,也是他最好的兄弟,當初從陜西起兵時就跟著他,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不夸張的講,劉三虎就是他的劉宗敏,沒有了劉三虎,他對隊伍的掌控力會下降不少。

  “我等去救了,但狗官軍射箭射的太急,那個明將又太是厲害,我等無法靠近啊…”

  五六個親兵磕頭請罪。

  郝搖旗咬著牙,目光像是要噴火:“拖下去,斬了!”

  “饒命啊…”

  親兵們哭喊,但郝搖旗卻毫不留情。

  很快,幾顆人頭就送了上來。

  火把光芒之下,人頭呲牙咧嘴,死的都極其不甘心。

  郝搖旗臉色鐵青。

  “大掌盤,該撤了…”

  呂秀才小聲道。

  魚臺縣已經很難攻下,留之無益,撤退是唯一的選擇。

  郝搖旗卻瞪他:“額走了,三虎怎么辦?”

  流賊頭目被俘,歷來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斬首,有時甚至是凌遲。

  呂秀才楞了一下:“大掌盤,不可意氣用事啊,官軍騎兵既然已經到了,后面說不定跟著還有步兵,此地不是河南,周圍都是官府的城池,我軍盤桓太久,一旦被官軍包圍,再想撤退就晚了。”

  郝搖旗面無表情:“三虎是額的好兄弟,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官軍騎兵雖然到了,但步兵離得太遠,額料最早也在明天上午他們才能到達魚臺縣,只要在這之前撤退,額們就沒有危險。”

  “大掌盤…”呂秀才還想勸。

  郝搖旗卻不理他了,目光看向張武:“張武,你派人到城下喊,只要官軍交出三虎,額就撤軍離開,再不攻打魚臺縣。不然額必攻破魚臺縣,殺他個雞犬不留!”

  又對另一名頭領道:“派出偵騎,魚臺縣方圓五十里之內的情況,額要實時掌握,再有稀里馬虎、貽誤軍機的賊求子,一律斬首!”

  魚臺城內。

  賀珍帶著三千營騎兵進城,全城上下都是歡呼雀躍,有了這支強援,再不用擔心魚臺縣會被流賊攻破了。賀珍上了城樓,見過田守信和魚臺知縣,簡單說了一下來援的經過。對吳甡的當機立斷,田守信和佟定方都是嘆服,魚臺知縣更是不停的遙拍吳甡的馬屁。

  “報,城下有一人自稱流賊使者,要見管事的大人。”一兵丁來報。

  原本怯弱的魚臺知縣現在卻來了膽氣,不等兵丁說完,他就站起喝道:“荒唐,無父無君的流賊有何臉目見官,亂箭射死便是!”

  那兵丁得了命令,轉身要走。

  “慢著。”

  佟定方站了起來:“流賊沒有繼續攻城,而是派了使者,情形必有變化,我等聽聽也無妨。”

  田守信贊同:“走,咱們一起去聽聽。”

  幾人來到城垛邊。

  一名流賊使者站在城下高喊:“城上的幾位大人聽著,我家大掌盤說了,只要放了我們劉三虎掌盤,我們大掌盤立刻就率軍撤走,給魚臺縣一條生路。不然必連夜攻城,城破之后,雞犬不留!”

  聽到此,幾人都是驚訝。佟定方活捉劉三虎,原本只是認為他是流賊的一個大頭目,留下活口,能從他口中套出流賊更多的底細,不想劉三虎被俘之后,一直罵不絕口,佟定方見問不出什么,于是也就懶得理他了,想不到流賊居然派使者來要人了。由此可知,劉三虎在郝搖旗軍中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魚臺知縣氣憤跺腳:“賊子好大的口氣,讓他來攻!”

  賀珍冷冷道:“告訴他,想都不要想。賊子既然被我等抓獲,又豈能放虎歸山?”

  “賀將,卑職倒有些不同的想法。”佟定方抱拳。

  “哦?”

  “賀將率騎兵在前,太子殿下率步兵之后,如果我們能拖延郝搖旗幾個時辰,等太子殿下大兵一到,內外夾擊,說不得會將郝搖旗的八千人全部殲滅在魚臺城下。”

  聽到此,賀珍和田守信都是眼睛一亮。

  很快,那名流賊使者急急奔回了本陣。

  “什么?一萬兩銀子加五百匹戰馬?”

  郝搖旗跳了起來:“這幫賊求子的官軍,比額老郝還要黑呢!”

  “大掌盤,官軍沒有拒絕,而是提出了一個咱們根本做不到的條件,分明就是在拖延時間啊!”呂秀才道。

  流賊輕騎突襲魚臺縣,根本不可能帶銀子,戰馬倒是有,但馬是郝搖旗的命根子,又怎舍得交給官軍?

  郝搖旗焦灼的來回走,他何嘗不知道官軍有可能是在拖延,但劉三虎是他的好兄弟,他不能不救。

  這么多年來,流賊和官軍一邊打一邊做生意,討價還價的事情,其實并不罕見。誰覺著打不過,就會主動要求對方文打,也就是出銀子買命。最有名的是張獻忠了,去年張獻忠被左良玉逼到絕境,最后送了兩大箱子珠寶給左良玉,又說,我在所以將軍在,一旦我不在了,朝廷就會兔死狗烹,找將軍算賬了。不知道左良玉有沒有聽進去,但結果卻是張獻忠僥幸逃過了一命。

  有時流寇會留下些老弱病殘給官軍,讓他們報功。官軍則投桃報李,不對流賊主力進行追擊。

  不說普通的官軍,就是陜西的秦王也和闖營做過類似的交易。

  凡此種種,郝搖旗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才想要跟城里的官軍做生意,以挽救劉三虎的性命。

  不過官軍開價太高,他承受不起。

  咬咬牙,郝搖旗道:“銀子額認了,不過額身邊沒有帶,下一次見面一定給他們補上,你告訴他們,額老郝信譽剛剛的,絕不會賴賬。至于戰馬,額給不了他們太多,只能給一百匹。嗯,你就這么去回話。如果他們愿意,額可以給他們寫欠據。戰馬則當場交給他們。”

  呂秀才聽的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

  流賊和官軍打仗,居然還可以像生意一樣討價還價?

  郝大掌盤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真以為他這么一口答應,官軍就會放了劉三虎?

  “張武!”郝搖旗吼。

  “在。”

  “召集弟兄們,準備攻城!”

  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生意要談,仗也要打,不展現一下實力,官軍怕是不會輕易的交出劉三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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