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雙見老瘋子一張滿是胡須的老臉撲來,嚇得哇哇大叫。陸立鼎正要出手阻止他,誰知道武三通瘋的不輕,莫要傷到了無雙。
武三通雙手剛要碰到陸無雙,卻被人輕輕一撥,整個人便彈了出去。他疾退五步這才站穩腳跟,看向那突然出現的道人,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沉重之色。
“你是王重陽!不對,不是重陽真人,你是誰?”武三通晃了晃腦袋,眼中恢復了一絲清明。
重陽祖師與他師父是同輩人,怎么可能這么年輕。不過這人一副全真道士的打扮,面白無須,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想必也是全真教的弟子。
武三通的瘋病時有時無,方才無人時他狀若癲狂、舉止癡傻,此時人多了,他反倒安靜了下來。
“武前輩,你可還好?”陸立鼎見他似乎恢復了正常,便試探性地問道。
武三通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只顧著上下打量著尹志平。剛剛他那一推手,卻是含著許多的門道。
武三通好歹也是南帝一燈大師的弟子,一身武功修為更在一流境界上乘。這年紀輕輕的道士卻能夠推得動他,倒實在是令人驚訝。
“后生,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全真七子哪一位座下?”武三通見對方不答話,又大聲喝問道。
尹志平心想武三通和他師傅長春子是一輩的,叫他后生也是沒錯。
“在下尹志平,家師長春子。”
“原來是長春真人的高足,難怪、難怪......”武三通嘖嘖感嘆著,突然雙手發力,身形變幻,搶攻向尹志平。
他渾身冒著熱氣,頭上猶如蒸籠一般,雙掌通紅猶如著火一般,卻是體內的炙熱真氣所致。
尹志平不動聲色地與他交手數招,也大概摸清了對方的底,但仍只是只守不攻。畢竟對方出招看似兇猛,實則只是試探,并沒有太多的惡意。
這落在旁人眼中卻又是一番設想。陸立鼎萬萬沒想到,這年輕道長的實力竟然強悍若斯,竟然能和武三通打個平手。
而武三通也頗為驚訝,他聽對方時長春子徒弟,便有心試探一下對方的武功。他出招雖然只是普通的拳掌功夫,但其間蘊含的內力卻是實打實的。本以為他一招都接不下,沒想到十招見底了,他卻是紋絲不露。
“真是英雄出少年!尹道長,這一招,你可要小心了!”武三通見獵心喜。是問哪個老前輩不喜歡提點提點上進的后輩?
只見他將渾身炙熱的真氣聚集在手指上,忽地一指點出,一道指勁直撲尹志平,既快且狠。
“哎呀,這武三通怎么對付個晚輩,還用上了一陽指。”陸立鼎頗為不解,又替尹志平有些擔心。畢竟尹志平之前給他的印象也是個正義感十足的江湖俠士。
“原來是想考校自己的武功。”尹志平恍然大悟,道袍一卷,真氣鼓蕩成一個小圈,硬接了武三通這一記一陽指力。
一陽指他前世也曾修煉過,不過自武家得來的一陽指早就失去了真諦,只剩下些許皮毛,是以他前世極少用到。
如今看武三通這指力能夠隔空射出半丈,想必也在三品之上了。
武三通見尹志平袖子一舞,自己的指力就似被他收入了袖中一般,實在是匪夷所思。
“奇了,這是什么武功?”武三通一臉好奇道。
尹志平搖了搖頭,這才出聲道:“武前輩,陸大俠夫婦既然已經入土為安,你又何苦再行叨擾?”
武三通聽他這話,癡癡地念道:“是啊,阿沅早就死了。”
整個人面如死灰,剛剛的氣勢陡然散盡。
陸立鼎剛想要去請他從墳頭上下來,突然聽見陸家莊院子里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不好!”陸立鼎拿起刀就往回趕。
尹志平也帶著陸無雙往院子里去,等他們到了便發現院中有兩人正在打斗,卻是一個杏黃衣裳的道姑和一個灰色衫裙的婦人。
灰影與黃影在房頂上盤旋飛舞,夾雜著兩道寒光,以及兵刃的碰撞之聲。
“是李莫愁?”陸立鼎看了看,卻發現那道姑只有十四五歲,李莫愁顯然沒這么年輕。
“那必定是李莫愁的門人弟子了!”
赤練仙子李莫愁都作道姑打扮,據說還有個弟子跟班,眼前這道姑想必就是李莫愁那個弟子了!
只是和她打斗的另外一位婦人又是誰呢?
陸立鼎正思索間,程英忽然哭著跑了過來,指著院子里道:“姨丈!”
陸立鼎扭頭看去,只見屋便躺著三個人,兩具是長工和女傭的尸體,還有個便是他的夫人。
陸夫人也習了些許武術,雖只有三流,好歹也是習武之人。但此時她卻是半靠在墻邊,手臂還汩汩流著鮮血。
“夫人!”陸立鼎顧不得屋頂上打斗的二人,拖著單刀奔向陸夫人。但見她手臂上扎著兩根銀針,正要伸手去拔,忽然聽見尹志平制止的聲音:
“且慢,銀針有毒!”
陸立鼎手掌一縮,掀起陸夫人手臂的衣裳,發現銀針刺入的傷口周圍一大圈全部發黑。陸夫人的手腹上的經絡全部成了黑色。
“這銀針有劇毒!”陸立鼎這才明白,為何兩根銀針就能讓他夫人奄奄一息。
尹志平上前,在陸夫人身上點了幾處穴道。陸夫人嘔出一口黑血,這才清醒過來。
“夫人!”陸立鼎抱著他夫人,一臉悲痛地叫道。
陸夫人虛弱地看了陸立鼎一眼,顫顫巍巍指著自己的手臂道,“小心銀針......”
說完,她又昏了過去。
“道長,求求你,救救我夫人!”陸立鼎哀求道。
尹志平剛剛替她點穴便是封閉她周身的經絡,不讓毒素進入心脈。但這也只是減緩她的死亡速度,銀針之毒已經深入她周身,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他用布帕包住兩根銀針,一下子拔了出來,在空氣中仔細端詳著。只見這銀針晶瑩剔透,竟似水晶雕琢而成的一般,針身鏤刻著花紋,打造得相當精致。
“這一枚銀針至少要好幾兩銀子,不知道李莫愁行走江湖,四處殺人,這銀針是一次性的還是會回首反復利用。”
拋下腦中的奇怪想法,尹志平發現這銀針原來是中空的,里邊還流轉著一絲黑色的液體,想必就是毒素。而此時針管中的毒素已經去了七成,看來是全進了陸夫人體內。
此時,屋頂上二人也已經分出了勝負。那灰色衫裙的婦人年紀大些,技高一籌,卸了小道姑的劍,將她逼到了院子中。
“我奉師命前來殺陸家滿門。你是何人,為何多管閑事!”小道姑滿臉紅暈道。
那婦人冷笑道:“你師父若是真有本事,就該去找陸展元算賬,而不是難為旁人。”
小道姑手掌忽然一翻,射出三枚銀針來。前兩枚直奔灰衫婦人而去,叫她用長劍蕩開了。第三根銀針卻是方向一轉,襲向陸立鼎。
陸立鼎正抱著夫人痛哭,眼看這一根銀針就要扎在他背上,卻被一陣袖風掀飛了。
小道姑看了同樣穿著道袍的道士一眼,“咦”了一聲,心想竟然是終南山的道士!
正要發問,一陣縹緲的歌聲倏忽自遠方傳來,猶如山魈的歌聲一般讓人迷醉,內力不濟者已經是精神恍惚。原來這歌聲也是以內力發出的,故意惑人心神。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唱到第三句時,大門“砰”的一聲向兩邊飛開,一個美貌的道姑微笑著緩步走進來。
她身著黑色道紗袍,頭上豎著道冠,但額前卻別著一縷白發。只是容貌仍舊如二十歲的小姑娘一般,膚色美膩,實在是個絕美的女子。
“師父!”小道姑趕緊跑到她跟前,轉頭又像有主任撐腰的吉娃娃一樣兇巴巴地盯著眾人。
“凌波,怎么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李莫愁皓齒輕啟,開口輕柔婉轉,就似是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一般,誰又能想到這便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她拂塵輕點,指著場上道:“我讓你殺陸家滿門,怎么這陸立鼎還站在這里?”
洪凌波一臉畏懼,正要解釋,李莫愁卻止住了她,笑著道:“原來是有外人插手。武夫人,我與南帝一脈無冤無仇,你又何必淌著渾水?”
那灰衫婦人正是之前老瘋子武三通的夫人,他帶著兩個兒子來到陸家莊就是為了尋自己那瘋瘋癲癲的相公。
“你這女魔頭不必多言,今日休想再多殺一人!”武三娘提著長劍大義凜然道。
陸立鼎放下重傷的夫人,心中自是憤恨交加,拿起單刀便沖著李莫愁道:“你這女魔頭,我今日與你勢不兩立!”
話落,便提刀沖向李莫愁。
李莫愁黑紗飛舞,人已經輕飄飄上了屋頂。二人也緊跟其后。
一刀一劍分別自左右攻向李莫愁,只見她拂塵輕輕一揚,便將一刀一劍揮開。
“陸二爺,若是陸展元在世,他求求我,我還能饒了你們的性命。只可惜,你哥哥命短,這就怪不得我了!”李莫愁一邊用拂塵輕飄飄解去二人的攻勢,一邊嬌滴滴調笑道。
陸立鼎憤恨道:“誰要你饒!”
又揮刀向李莫愁砍去。
這二人加起來其實都不是李莫愁的對手,而她只守不攻,卻是見陸立鼎所使的“陸家刀法”有幾分陸展元的樣子,一時陷入了往日的回憶中,心中雖然酸楚,但也想多看一分是一分。于是不忍痛下殺手,只是隨手招架。
三人邊打邊退,不知不覺就越過陸家莊,到了后山的桃園。
桃花林中,李莫愁猶如鬼影一般忽隱忽現,卻是輕功好到了極致。她樂于戲耍陸立鼎,卻不愿被武三娘一直糾纏。
武三娘這一劍刺去,直接被李莫愁用拂塵纏住,再也動彈不得半分。李莫愁再一使勁,便將她的劍刃震成了三斷。手掌輕輕一拍,一道赤紅的掌印打向她的胸口。
這便是李莫愁賴以成名的赤練毒掌,一掌便可要人性命。武三娘心道吾命休矣,正閉眼待斃,忽然眼前出現一個身影。
他掌上發出一道赤紅的氣勁,抵擋住了李莫愁的赤練神掌,另一手又射出一道赤紅的指勁。
李莫愁只能側身去躲這道指勁,一個翻身隔開一丈許遠,但見這蓬頭垢面的老瘋子手指虛晃,卻是半丈內都射到自己上身。
“娘子你沒事吧?”老瘋子抬頭對武三娘關切道。
武三娘心中雖有喜悅之情,但也不是表達的時候,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有大礙。
“原來是武三爺!”李莫愁微笑道。十年前她同武三通一起在陸展元婚禮上大鬧了一番,只是十年過去他卻老得不成樣子了。
武三通抬頭望了一眼黑紗道袍的李莫愁,心中也是感慨。十年過去,這李莫愁的容顏卻是絲毫未變,肌膚嬌嫩、眉目含笑,尤似當年好女。
“李姑娘,十年不見,你好哇。”武三通嘆道。
這一聲李姑娘,卻是讓李莫愁一愣。這十年來再未聽人這樣叫過她。倏忽聽得這三字,心中又是涌起了少女時的溫馨旖旎。她本能與陸展元一生廝守,哪知還有個小賤人在,最后讓自己成了一場笑話。
想到這里,李莫愁心頭的丁點柔情蜜意便消失得一干二凈,只剩下無限的怨恨。
“武三爺,你帶著尊夫人離開,我不為難你。但陸家莊這上下七口人,我卻是非殺不可。”
武三通此時卻是神智清明,他知道自己一讓開,那陸立鼎片刻便會死在她魔爪下。便是看在死去阿沅的份上,武三通也不能讓李莫愁如此。
“李姑娘,陸大俠夫婦都已入土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武三通皺著眉頭道。
李莫愁聽他一直喚自己李姑娘,心中也是煩悶,搖了搖,語氣冰冷道:“武三爺,你讓開。”
武三通手掌扣著一根桃樹,叫道:“李姑娘,你也太狠心了,阿沅......”
“阿沅”二字一出,李莫愁的臉色瞬間結上了一層寒冰,拂塵一揚,“武三爺,我發過誓,誰要是在我面前提起這個賤人的名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武三爺,這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