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俊聞言望去,只見謝一曼面部那些病變皮膚區域的鱗狀皮屑紅皮,顏色變得更加鮮紅如血,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去。司寇顯、蛋叔等人見狀也是紛紛皺眉。
見到他們這樣,謝一曼頓時更有點慌了,“怎么?怎么?”
“好事,證明手術有效!”顧俊高聲道,并不只是安慰她,是真的有了點明證。
她那已經做過毀損術的右側面部雖然腫脹,但紅皮幾乎沒有擴散,而還沒做手術的左側面部卻已有了近1cm的擴大。精神蟲子也好,神經系統功能失常也罷,通過對三叉神經的毀損破壞,可以抑制病情。
不管田意晴在不在,在這里干什么,顧俊沉著一口氣,還是往控溫熱凝器按下了開始鍵,“一曼,撐住!”
謝一曼頓時又痛苦大叫起來,這一次的痛楚比剛才的更甚,她渾身的肌肉都在不自主地抽搐,身子似乎要斷掉。
她的血壓、心率,又在升高了。
“司寇主刀,必要的時候用麻藥就用吧。”顧俊跟司寇顯說了聲,就喊道:“吳時雨,過來幫我!”
“哦。”吳時雨走了過來,“精神力?”
“對,我要感應一下。”顧俊點頭,而且不想鄧惜玫參與,因為那樣又會增添未知數。
從謝一曼說看到了一道人影,或許是因為他和田意晴有過一次直接對話,他好像也能隱約感到田意晴在這里。當吳時雨伸手按著他的手臂把自己精神力交給他,而他抓住謝一曼的手進行感應,那種感覺更加清晰了。
手術室里很多人,不全是咒術部或舊印部的,但都被交待過,這種時候不要打擾他,盡量保持安靜。
此時,這個環境里響徹的就只有謝一曼撕心裂肺的痛叫聲,猶如正在被人切成一塊塊的碎片。
顧俊閉上眼睛,進入著那片黑暗,那個精神世界中。
看到了,掉皮,鱗片,那道怪異的身影朦朦朧朧就在那里。他的意識喊道:“田意晴,是你嗎?”那身影微微地頓了頓,從黑暗中望來,那雙眼睛還是人的眼睛…
“你現在在哪里?”顧俊問道,很想幫到這個不幸的少女,“能讓我們幫幫你嗎?”
那身影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又一次想要跑掉。
“等等!”顧俊連忙大喊,“田意晴,我知道你是個無辜受害者,謝一曼這病不是你做的對吧?”
“我…我沒有做這個…”那身影停著腳步,回應的聲音很低落,“我只是來看看,來看看而已。”
“那你…”顧俊感到精神越發受到些沖擊,像聽到田意晴的聲音在說著,又像是一股扭曲躁動的黑暗聲音:
我只是來看看謝一曼痛苦時的樣子,是不是也像我痛苦時的那樣。像謝一曼這樣的人,是不是也會痛苦…
顧醫生,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可言,我們生來就不一樣,但是厄運可以突然讓我們落入一樣的境地…像我這樣的一個小人物,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突然謝一曼和我一樣痛苦…這不是很美好嗎?
謝一曼沒那么特別,我也沒那么不特別,這讓我存在…厄運讓我存在…
顧醫生,厄運是一種奇跡,它可以碾碎命定,死亡是一種真理,它可以終結虛妄。
“唔…”顧俊腦袋有些裂痛,一瞬間好像看過很多幻象,看到謝一曼出席電影首映禮時眾星捧月的景象,看到她給粉絲簽名、給記者拍照,又看到田意晴蝸居在一處不到十平米的農村出租屋里,努力地直播唱歌。
厄運,厄運…你真的了解厄運的美德嗎?
你難道沒有看出來,這場災殃所帶來的恩澤嗎?
顧俊心底的那股黑暗力量在猛烈洶涌,他驟然驚醒過來了什么,這個儀式,這場疾病,麗姬婭,厄運之子…
眼見那道少女身影漸漸走遠,他先竭力定定神,喊道:“田意晴!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樣,但不管是你還是謝一曼,是我的病人我都會盡力救。不要聽那股聲音,不要受迷惑了!”
是嗎,是這樣嗎,只是迷惑嗎,厄運的美德只是迷惑嗎…
這似乎是田意晴的回應,又似乎不是,她還是漸漸地走向遠方,消散不見。
“啊!”顧俊猛地回過神來,渾身都滲出一層冷汗了,精神力消耗得腦袋發痛,他看看站在那邊平靜的鄧惜玫。
來生會的這個動作,“征服者蠕蟲”,并不只是要向公眾制造恐慌,不只是針對鄧惜玫。
是針對他,或者說他的靈童力量,厄運之子。
那個“麗姬婭”,與蘭頓有著什么關系嗎?她是否也是死于咳血病?
“阿俊?時雨?”蛋叔急聲問道,“你們有沒有事?”
不只是顧俊有點趄趔,吳時雨也有些難受的,這時挨靠了他一下,“我隨緣了,看你怎么樣…”
“沒事…什么情況?”顧俊還能穩住,先不管其它的了,與蛋叔、司寇顯他們一起繼續對付這場手術。
在他入神期間,第一次熱凝已經完成,謝一曼撐了下來,沒打麻藥。而現在不知是毀損之效,還是由于田意晴的離去,她面部兩側紅皮的擴散速度都相應變慢下來。當三次熱凝全部完成,她整張臉腫脹得像吹了氣,見不著半點平時的嬌俏漂亮。不過手術確實有效果,兩側的擴散速度一樣慢了,卻依然在擴散。
“好像,好像…”謝一曼感覺著面部,整張臉已經沒了知覺,“還是癢,沒那么癢,但還是很癢…”
司寇顯、章晉松等人相視幾眼,顧俊還是要做出這個決定:“毀損面神經吧。”
三叉神經運動功能喪失的話,后果是很糟糕的,所以暫時就不搞了,先毀損面神經看看夠不夠。
這場手術的目標沒變,消除患者的癢感,停下病變皮膚的擴散。
“好…”謝一曼的眼淚涌流,面神經的特殊內臟運動纖維一被破壞,她的面部表情肌就失去運動功能。
手術室里眾人又是一通操作,司寇顯又負責把射頻穿刺針從患者的乳突前緣外耳道下方,約與下頜支后緣中點相對處的定位位置刺入,經由莖乳孔到位面神經。調好深度、電凝定位結束后,顧俊再次按下熱凝器的開始鍵。
謝一曼驟然又是狂嚎痛叫,面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但腦袋里有什么在焚燒在爆炸…
眾人只能默然望著,顧俊也只能硬著心腸地望著,有什么被厄運毀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