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當新手被取經
帝都·西直門提花格子胡同“辦公樓”一樓右側格子間后期與剪輯區 細語過來的這幾位是犯煙癮了？怎么反應奇奇怪怪…還是說我的鏡頭敘事表達和效果營造方案哪設計得有問題…
俯在桌前的晏清，依著卷碼、場次、鏡號妥善整理好厚厚一沓分鏡頭腳本，其實在闡述鏡頭語言和剪輯思路的過程中，他幾度留意到《月色撩人》主剪輯柳羽澤和其他幾位剪輯助理都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掏出手機掃眼時間，晏清又瞥了眼主屏幕上的進度條，影像工作站上這會已經開始進到后期制作的關鍵工序——音畫合軌。
照著進度來看，應該沒有出紕漏，我理論知識補得已經比較扎實，真有問題昨兒初剪就應該看得出苗頭…
想定后，晏清伸手拍了拍幾個細語影視支援過來的后期組成員，笑著轉身對身旁圍著的莫然、譚森幾個劇組攝像師輕松道：
“后期差不多完工，要不先休息會，大家可以來根煙什么的，咱們這倆天進度挺快的。”
眾人紛紛起身，卻沒人掏出煙來，他們反而攛掇著年齡最大，但也有可能只是發際線瞧著年齡最大的莫然上前詢問晏清。
莫然被架得有些窘迫，他吞吞吐吐擠出一句半：“清…晏導…”
“沒事，莫然，電影都殺青了，錢老師他們天高皇帝遠，咱們還是老樣子來。”
節目錄到第四期，《才華有限公司》幕后成員們漸漸發現：沉淀五年多再重新出發的晏清，跟傳聞中一身棱角、憤世嫉俗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大家對他的稱呼也逐步從客客氣氣的“晏清老師”變成了“清哥”這種親近的朋友間稱呼。
當然這一切在錄制第五期的時候又有了些新的變化，帝都人藝的那幫老戲骨以身作則，他們領著全劇組的人把稱呼給扭成了“晏導”。
“嘿嘿，清哥，其實也沒啥…就是咱們劇組太亮眼閃到了細語過來的弟兄們。”
輕松不少，莫然摸了摸锃亮反光的腦門。
“太亮眼，然哥，這話怎么說？”
舉止自若，晏清拿莫然的一臉老相開刷。
面色通紅，莫然縮了半步，環顧四周，大家都火熱地望著他，滿目期待。
“是這樣的，午飯后跟細語影業過來的柳哥抽煙閑聊時，扯到一個數值，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不…想跟你取經…討教一些經驗。”
眼神一個個這么殷切…取經？這不好吧…我也是初學者啊…
心里不太有底，晏清和煦笑道：“其實我也算是幕后新人，大家一起探討學習吧。”
譚森性格比較跳脫，他故作諂媚道：“清哥以前可是有名的戲霸啊，幕后不少接觸的，您也太謙虛了。”
…所以說…那種拍完一組鏡頭，就理直氣壯伸手要監視器的習慣，是“我”留在身體里的肌肉記憶么？那還好沒有拍其他導演的電影。
晏清暗自慶幸著，突然又想起似乎翁懷憬也有這個習慣，他心里有種莫名的甜蜜感：
之前邵卿也說過她接戲規矩特別多，戲霸這也算是本師門一脈相承的光榮傳統。
“清哥兒，咱眼力屆兒不敞亮，這般稱呼您不會吃掛落吧。”
柳羽澤湊近晏清，他口音里帶著濃郁的津門腔調。
“您隨意。”
四天半的《月色撩人》拍攝周期，晏清對這個臨時劇組團隊了然于胸，柳羽澤，魁梧中帶點皮，典型的帶著些市井氣息的津門漢子，細語影業重點培養起來的嫡系資深剪輯師。
“中午跟老莫搭擱打擦，扯到個數據，咱《月色撩人》全片110分鐘…介素材鏡頭總時長一六夠才…”
柳羽澤邊說著，邊窸窸窣窣地伸手往口袋里摸煙。
哦，原來是《月色撩人》的SR值太亮眼了…
腦子轉得很快，晏清旋即便明白了柳羽澤想聊什么。
電影工業體系里有個專業名詞叫Shoo挺Ratio（拍攝比例，又簡稱SR），指的是拍攝時所用底片長度與實際放映的影片長度的比例，例如拍攝時用了八萬尺底片，而放映時才用了一萬尺，就是8：1的拍攝比例。
進入數字攝像機時代，雖然已經沒有底片，但這個說法被保留下來，SR的含意也被順理成章引申成拍攝的素材鏡頭總時長和最終成片時長的比例。
“柳哥您別摸了，來抽我的…”
見柳羽澤一頓好找，莫然客客氣氣拿出軟中華來散煙。
“咳～咳～”
兩道弱不可聞的咳嗽應聲響起。
循聲掃過去，晏清留意到后期剪輯區所在的格子間周圍這會來了不少姑娘，節目組的文案、后勤組和細語影業支援過來的道具、服化造型組都擠在這塊辦公。
晏清跟前，后期組辦公桌上擺著一排一次性水杯，里邊幾乎都飄著幾根泡發的煙頭。
額…這幫糙老爺們也太不講究了…
自然地伸手攬起莫然和柳羽澤，晏清回頭對譚森他們幾個招呼道：“屋里有些悶，咱們去院子里說。”
“好叻！”
滬海男人到底細心，莫然會意地將舉到嘴邊的打火機一收。
“江山美人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好漢竟折腰…”
半晌，柳羽澤才笑咪咪從貼身兜里掏出半包津門地產香煙，他油腔滑調道：“您別介，雖然老津門有句俗語，窮恒大富中華。咱還真就不待見滬海的軟中華，哥幾個要江山自己取…”
勾肩搭背，一行人互相散著煙，穿過格子間往院子走去。
原本已經捂住鼻子，提前打開換氣扇的伊梨，做好了吸二手煙的心理準備，最后這幫糙老爺們居然出去了，她深深望了眼走在最中間的晏清。
調侃完憐惜美人的晏清，柳羽澤將煙夾在耳后，一邊走著，一邊繼續起之前的話題：
“夜兒個時，咱才留意到劇組攏共就拍了600分鐘不到的鏡頭素材，介拍攝比低得有些撤臊。”
“還有不少是雙機位拍攝的…”
細語過來的剪輯助理江夏小聲提醒道：“澤哥，您介津門腔太沖，滬海的弟兄們聽得憋屈…”
“還行，跟帝都話也差不了太多…說慢點能猜得出來意思…”
走到院門口，莫然邊為柳羽澤遞火，不沾痕跡地替江夏幫腔后，他繼續起拍攝比的話題：“像我們剪一期120分鐘的綜藝，鏡頭總時長能控制在800分鐘到1200分鐘左右，7倍到10倍的比例，都算很出色的鏡頭成本控制了。”
柳羽澤以手護住火苗，輕拍著莫然的手，叼著煙湊近點上后，帶著股身體對尼古丁強烈的滿足感，他收斂了些方言腔調贊同道：“電視劇那邊稍微比這個低一些，電影基本上都在20倍以上，大制作的SR值更是高得離譜。”
譚森笑道：“柳哥還問，當初《今日暫停》我們拍了多少分鐘素材。”
SR值異常，問題不大，很多地方能說得通…
煙霧繚繞中晏清不動如山，他暗自盤算著解題思路。
柳羽澤咳了幾聲：“所以我聽到老莫說的，四十五分鐘總片長，很多一鏡到底的長鏡頭，劇組還經常多機位拍攝，鏡頭素材只有200分鐘，咱這第一反應是…”
譚森夸張地模仿著津門口音：“您介逗燜子呢…”
柳羽澤訕笑道：“畢竟咱們這部《月色撩人》短鏡頭多一些，三機位幾乎沒有，所以比例低一些也還能理解。”
跟那幫人藝的老同事初次合作，進度壓力又沒那么大，肯定得放點水，不然就真露馬腳了。
晏清見眾人問得差不多，盡數都滿臉期待望著他，包括莫然、譚森這幫一起奮斗過一個多月的熟人，他坦誠道：
“當時只有兩天的時間來拍，而且您也知道，相對真正的電影作品來說，要求肯定會低上不少。”
柳羽澤搖頭：“清哥你謙虛了，實際成片效果很不錯。”
“還是有些穿幫鏡頭的…”
晏清抿嘴，他稍顯遺憾道：“當時不得不在進度和質量上去找平衡，這次《月色撩人》時間充裕了不少，就稍微細致了一些。”
莫然不贊同，他與有榮焉道：“《今日暫停》的一鏡完成率比《月色撩人》還要高。”
想起厲娜和索雷行，晏清有些靦腆：“這也是個重要原因，《月色撩人》里群戲多一些，難免會有調度和配合出錯導致的NG，《今日暫停》大部分的戲都是獨角戲和對手戲。”
“這些都能理解，跟莫然聊的時候咱們都有種感覺，您就像腦子里已經有一整部戲的樣子了。”
柳羽澤伸手比劃著，他繪聲繪色形容道：“具體到一段劇情里，機位設定、取景角度、燈光調度、演員走位跟著分鏡頭腳本走就行了…”
看過原片的加成，身體與生俱來的鏡頭感，出眾的腦補能力…這些都不能說…
晏清留意到眾人聽到柳羽澤的形容都深以為然，他順口接過話題：“表演體系的原因，格洛托夫斯基學派就極其重視分鏡頭腳本，我習慣動筆前從全局去考慮入畫所有演員的走位、取景角度、燈光這些因素，磨刀不誤砍柴功。”
“有一說一…”
柳羽澤略有所得：“清哥兒的分鏡頭腳本確實是我跟過的導演里做得最細致的。”
“清哥，您群戲的一鏡高通過率有什么獨門秘籍嗎？”
莫然殷切追問著：“我一直揣摩不到您是怎么去調度演員，然后就過了。”
“對對對，在片場里清哥跟其他導演最大的區別就是…很少說那句導演圣經…”
譚森搶白道：“Cut！這條很好！我們再來一條！”
“是不是覺得我開拍之前的磨戲環節特別少…其實所有的群戲在錢院長家里就已經預演過…人藝的頂級演員們其實也并不需要導演再去刻意調度什么…”
態度保持謙遜，晏清拿出他準備好的答案侃侃而談著：“導戲是站在上帝視角去針對各種因素綜合考量，做平衡取舍…我也只能做到清楚明白地將心中所想轉化為鏡頭語言，順利地拍成作品，其實這算是剛過及格線的導演吧。”
莫然向往道：“清哥，那再厲害點的導演呢？”
晏清對答如流：“能在心里構思出一個有趣好玩，又或者嚴肅有深度的故事，并將它言之有物地拍出來。”
將煙頭按滅，柳羽澤一本正經求教：“清哥兒心目中的大師級導演是什么樣的？”
“能在講好自己構思故事的同時，拍出來的作品能讓大部分觀眾感同身受，有強烈的共鳴…”
想到細語影業和HMG的合作計劃，晏清謙遜低調道：“我也剛上路不久，大家一起加油吧。”
柳羽澤對導戲經驗如此熱切的渴望，晏清知道一些原因，明年上半年細語影視這邊會給他開一部戲。
最后，晏清意味深長地望著莫然：“怎么，莫導也打算轉行？”
莫然訕笑道：“就想著趁年輕，能學便多學一些。”
“不想做導演的攝像不是好攝影師。”
聽苗妙說起過莫然年輕時的攝影師夢想，晏清這般打趣道。
院子里嚴肅的氣氛頓時快活起來。
臨下班前劉明仁一臉喜色找了過來。
“清哥兒，老章給我們解決了個大難題。”
直播的事情快搞定了？
晏清心里嘀咕著，他帶著幾分疑惑指著依然在做音畫同軌、字幕合成的影像圖形工作站道：“這倆天盡忙活《月色撩人》的后期，老章跟邵卿那邊定下來啦？”
“嗯，這兩天就能把直播節目流程單定下來，李總也舉雙手支持這個辦法，互聯網思維！”
最后劉明仁望了眼仍在緊張忙碌的剪輯后期組，他關心了一句：“片子剪得很順利？”
晏清笑了笑：“比想象的還要順利，估計今晚就能提前收工。”
妥善收尾，正準備回家的晏清接到苗妙的電話，說是不回家吃飯了，他便打算在辦公樓這邊吃完再回去。
剛巧這時伊梨有些怯怯地靠了過來，她期期艾艾地約晏清吃飯。
西直門內大街隨意找了家粵菜餐廳，包廂里伊梨差不多點了半桌菜，她也不吃，咬著下嘴唇安靜地等晏清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問道：
“清哥，我有一個朋友，女孩子，最近遇到一個還不錯的男生，想讓我給她參考參考，我沒有什么經驗，所以…”
？所以你以為我戀愛經驗很豐富，我也是個新手啊…今天怎么這么多取經的…
晏清掏出一包濕紙巾，擦拭干并沒有什么油漬的嘴角和手指：“你說…”
伊梨紅著臉將“她朋友”的故事向認真傾聽的晏清娓娓道來：
一個從未談過戀愛的女孩，通過網絡認識了一個30歲左右的滬海男人。
男方家境不錯，事業也還算成功，大公司的中層部門經理。
相隔兩地，認識也才十來天，男方浪漫得不太真實，他追求很猛烈，每天都纏著女方視頻聊天，各種甜言蜜語張口就來。
她那個朋友覺得自己條件沒有那么好，擔心上當受騙。
“穆穆也說那個男人段位太高…”
將故事溫吞著講完，伊梨期望滿滿地等待晏清的解讀：“清哥在電影劇本里那么會寫浪漫的橋段，而且你是個很溫柔的人，所以我才…想讓你幫我…朋友鑒別…”
“電影中的浪漫是人為營造的氛圍，運用光、色彩、音樂、事件進展、人物情緒等共同構成了浪漫的基調，一般都是編劇和導演基于主題、情節、人物等而進行的表演創作，這種浪漫是不真實的…”
戀愛初哥晏清站在導演角度做了一番自己的解讀：“其實刻意人為制造的浪漫都不是浪漫，浪漫往往在一個微妙的瞬間不經意地溢出。”
本著對伊梨負責任的態度，不識渣男的晏清最后建議她向老章求助。
伊梨難過地低下頭，她幾乎把那個朋友就是我自己的情緒寫在臉上。
“你知道的，我只吸引渣男給我投稿，又不會辨別。”
見不得女生難過的晏清最終選擇消費自己，將伊梨逗笑。
這周的計劃又是滿滿當當，周一周二兩天的后期制作，周三選稿，周四去找蘇萌萌，周五才能見到她。
回到家堅持著做完形體訓練，晏清望了眼內院左側宿舍樓的窗戶，二樓亮起了三盞燈。
李寒鳶住進來工作室快變成了女兒國，以后要更注意一些。
臨睡前放了一會歌，聽著翁懷憬的歌聲，晏清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最后他選擇下樓取回Pad熬夜將《SuddenlyISee》的小樣給做出來。
就這樣等待時間慢慢從周二跳到周三，晏清甜蜜糾結地輕哼著：思想靈魂住在別的身體，我還愛不愛你。
抱歉，今天家里有事更新晚了～
本章說有部分解謎，書評區我發布了一個帖子，剪輯科普的，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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