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一張舊照片
這是什么地方？
睜開雙眼，林夏彥看到了一座空蕩蕩的建筑內部。
裝修已經做好了，只差擺上用具。
他們…
眨了眨眼睛，林夏彥看到了三個人。
男人摟著女人的肩膀，兩個人一起笑著。
在這兩個人的視線里，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正在高興得蹦蹦跳跳。
說不上來為什么，總覺得有些親切。
簌簌…
隱約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什么粉末撒到了自己的頭上。
眼角的余光里，一個灰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剛剛抬頭，林夏彥就嚇出了一身冷汗。
天花板塌了一塊掉下來，差點砸到了自己。
簌簌…簌簌…
越來越多的墻皮裂開，粉末撒下來。
一塊又一塊…
這座建筑搖搖晃晃，感覺要塌了。
要逃出去。
林夏彥鼓足力氣想要大喊，讓那三個人和自己一起逃出去。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半個音也吐不出來。
眼前的世界還在崩塌，那三個人渾然不覺。
男人摟著女人的肩膀，兩個人依然笑著。
男孩也依然很開心的樣子。
“林夏彥”移動了腳步，慢慢靠近他們。
驀然間，林夏彥才發現整具身體都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在那份親近的、莫名熟悉的情緒下，“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近那三個人，走進過一會必然會變成廢墟的地方。
發不出聲音，也控制不了自己，只能意識到“自己”想要不顧一切地擁抱那三個人。
所以，就這樣要死了嗎？
死在一片廢墟里。
男人摟著女人的肩膀，男孩蹦蹦跳跳。
出奇的是，林夏彥覺得自己并不想掙扎，反倒內心平靜地接受這個似乎注定的結局。
“夏彥。”
年輕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清空了林夏彥聽覺里的其他響聲。
“夏彥。”
就像是在內心里傳出來一樣，這個聲音格外清晰。
眼前是正在坍塌的建筑內部，男人摟著女人的肩膀，男孩蹦蹦跳跳。
半轉過身…
林夏彥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擴大了。
不僅僅是他突然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也是因為眼前的景象。
身后的世界是自己那座京都的古宅，枯山水庭院的中間站著一個年輕女人。
林夏彥低頭看向自己的兩只腳。
一只腳踩著已經龜裂的地面，隨時都會塌陷，然后掉下去。
另一只腳踩著精致的紅橋，橋的對面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劍道場，那里面架著那柄叫作“朧”的刀。
“夏彥。”
年輕女人向林夏彥伸出了手。
那只手的手腕上系著一條金屬手鏈。
“林先生？林先生？”
陌生的男聲沖入耳膜，林夏彥找回了眼神里的焦點，看到自己正坐在一間陌生的辦公室里。
對面是一個今天剛剛見面的男人，正在仔細打量著他。
像是一條蛇在吐著信子。
“李先生似乎對這件事非常執著？”
有些時候，相同的詞會有不同的意思。
比如褒義的“堅持”，或者是貶義的“強硬”。
李智旻聽出來了林夏彥的話中話。
“我打算改造這一片商區，那座圖書館的地段很不錯，用來做圖書館太可惜了，我自然要拆掉它。”
林云宰和秋孝珍那座沒能營業的圖書館，其所在的商區被這個叫作李智旻的人在前不久購買了下來。
現在，李智旻決定要對商區重新規劃，其中有一項內容就是拆除那座建好以后一直空置的圖書館。
緒方真綾此前就和李智旻溝通過，但是這個人表現得非常強硬，一定要拆除。
所以，林夏彥決定親自來會一會這個人。
商人逐利，只要能保住圖書館，林夏彥自然不吝于許以重金。
然而雙方第一次見面，并不會做什么太深入的交談。
李智旻除了依然強硬以外，也多少留了一點圜轉的余地。
都是聰明人，言辭交鋒起來見招拆招，說到這個時候都已經有些乏了。
嗡嗡嗡…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李先生請便。”
李智旻拿著手機，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有什么你解決不了的問題了？”
走進茶水間，李智旻闔上門，語氣放松了許多。
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一些什么，李智旻突然笑了起來。
“我說過這段時間我很忙，讓你不要著急，可是你既然不聽我的，那你父親訓斥你可就不怪我了。”
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李智旻淺淺地抿了一口，還不忘和走廊里路過的小職員點頭打個招呼。
而小職員離開視野之后，李智旻的臉色就立刻冷了起來。
“也行，畢竟已經十幾年的交情了，我現在抽不開身，那就給你當最后一道保險吧。”
喝完整杯水，李智旻輕輕握住了紙杯，指尖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扣著杯沿。
“老價錢？不不不，我親愛的朋友，這一次我要再加一成。”
學著舞臺劇演員演出時的腔調，李智旻笑著把手上的紙杯揉成了一團，攥在手心里。
像是攥著一只無力逃脫的小雞崽。
“這已經是友情價了，你現在不用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你先考慮好價錢，然后再給我來電話，不過不用著急，你可以慢慢考慮，畢竟我剛才也說了，我最近很忙，是你的最后一道保險。”
掛斷電話，李智旻揚手一甩，揉成團的紙杯磕在垃圾桶的邊沿上，彈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撓了撓下巴，李智旻看向垃圾桶的眼神變得陰晴不定。
這個動作他從未失手過，之前每一次都能準確地扔進去。
唯獨今天，他丟歪了。
迅速整理了一下心緒，李智旻重返辦公室，毫不意外地看到林夏彥已經站起身，離開了座位。
“時間不早了，希望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能有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扣上了西裝上的那兩顆扣子，林夏彥打算結束今天的“商談”。
“對了，林作家最近還有什么新的作品嗎？比如新劇本什么的。”
和李智旻握手的時候，林夏彥聽到了這句看起來像是臨時起意的題外話。
午后的陽光映進窗戶，之前一直沒去注意過的玻璃制書柜底層被林夏彥納入到了視野里。
驀然間，像是有電流從大腦里跑過去一樣，林夏彥微微一怔。
那層書柜里放著一張舊照片。
看樣子應該是年輕時的李智旻。
“林先生？”
林夏彥的雙眼里看不到焦點。
“林先生？”
林夏彥的嘴唇微張，胸口明顯地起伏了一次。
“林夏彥先生？”
李智旻手上輕輕用力，語氣也重了一點。
“不好意思，走神了，我們下次再談。”
并不介意林夏彥沒有回答自己提出的問題，李智旻禮貌地把林夏彥送到了門口。
臨出門前，林夏彥回頭和李智旻再一次相互致意。
而林夏彥的目光則再一次從那個書柜底層輕輕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