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一顆樹苗
靜悄悄的書房。
滿是“老古董”家具，沒有屬于年輕人的風格。
送走了秋恩雅，林夏彥坐在書桌前，盯著桌面上的一條金屬手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就是這條手鏈，就是在今天中午，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其實像對她姐姐那樣，幫了忙、報了恩，走就好了。
可是，在她面前卻一直都行不通。
“林作家。”
千篇一律的劇組午餐休息時間，千篇一律的正裝林夏彥，然而卻又是不一樣的鄭秀晶。
圓領白T恤搭一條灰白的格子褲，這種經典的高腰短打再配一雙學院風的帆布鞋。
穿著這樣的私服拍完了剛才的鏡頭，鄭秀晶就這么闖進林夏彥視線里，讓他有一種還在京都念書的錯覺。
“嗯？有什么事嗎？”
林夏彥蹲在地上正在看火花吃飯。
也許是因為忙得忘了，臨時買來的狗糧似乎不是太好，火花的食欲不太高。
畢竟小家伙已經習慣了那種“奢侈的狗生”。
沒有回答的聲音。
反倒是淡淡的香水味繞著自己的鼻尖轉了一圈。
午餐時間的后勤組差不多都出動到了片場，這個時候沒什么人。
陽光下，鄭秀晶也蹲在了他旁邊，胳膊挨著胳膊，一起看著火花。
側眼看去，是鄭秀晶少見的、溫甜的笑，像是逗孩子玩一樣摸著火花的頭頂。
她的眉眼化開了那些讓人感到疏離的氣息，讓身邊的人看到了她內心的柔和。
以及一些少女般的青春寫意。
還有這樣近距離下，令人怦然加快了半拍的心跳。
她并不常這樣。
“有什么事？”
林夏彥輕輕挪動了一下腳步，拉開了距離。
現在的鄭秀晶已經不需要像之前那樣讓他操心武打動作和劇本理解了，所以除了那天的“高燒事件”以外，林夏彥與鄭秀晶的交集并不算很多。
在他看來，自己說不定哪一天就被渡邊心太“送走”了，要開始克制那些已經變得有一點不由自主的關心。
可是，他現在卻隱約覺得…
唉，這個時候才知道要克制，好像已經遲了。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鄭秀晶挪了一下，那個帶著些微俏皮意味的聲音更近了。
胳膊挨著胳膊。
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鄭秀晶，林夏彥看著遠處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樹葉，感覺自己也像是在搖搖晃晃一樣。
于是，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林夏彥習慣性地去揉火花的頭頂。
怎么會是這種柔和滑嫩的肌膚質感？
林夏彥的瞳孔瞬間擴大。
視線艱難地向下轉移，如同老舊的鐵皮火車那樣，咣當咣當地一挫一頓。
他發現自己摸到了鄭秀晶的手背…
“嗚…”
兩只手一起壓在頭頂，火花有點委屈。
“對不起，一時沒注意。”
像是被靜電打了一樣，林夏彥抬起手。
“嗯，沒事的。”
鄭秀晶的聲音似乎沒有剛才輕快，些微的俏皮感也蕩然無存。
大概是覺得有些尷尬，林夏彥立刻站起身。
鄭秀晶也同時站了起來。
然后，被慣性帶得往后趔趄了一下。
摔倒是不至于的，就是向后晃了一下，以年輕人的底子想站穩不是問題。
事實上，鄭秀晶也沒有摔倒。
但原因并不是因為她腿上發力站住了。
而是攬在她腰上的那只手。
比剛才的“胳膊挨著胳膊”還要更近的距離。
挑了下眉毛，鄭秀晶眨眨眼睛，看起來沒什么表情。
林夏彥松開手，提著一口氣徹底挪開了距離。
“對不起，去休息一會吧，下午還會更辛苦。”
為什么最近總是這樣？
今天碰到了她。
之前還看到了…
那天的“第三顆扣子”從腦海里冒出來。
林夏彥的雙眼用力閉合了一次，皺緊眉尖，像是含著怒氣一樣甩了下頭。
把那副畫面一巴掌扇回到記憶深處。
輕輕的，袖子被拉了拉。
轉過身，對上了鄭秀晶的視線。
聳起的眉毛，大大方方的目光，不笑但也不會讓人覺得冷的表情。
氣氛有點微妙，饒是以林夏彥的詞匯量也形容不來。
“我有一個東西送給你，謝謝你之前送我去醫院。”
拿出一只小盒子，鄭秀晶遞到了林夏彥手上。
“嗯，謝謝。”
林夏彥低頭看了一眼盒子就收回了手。
盛夏的天氣，熱風撲面，他感覺心里有些煩躁。
“不拆開看看嗎？”
像是站在甕里，恍惚之間林夏彥覺得鄭秀晶的聲音有些遠，不太真切。
“我等拿回去再…”
抬眼的時候，沒說完的話被鄭秀晶的眼神堵住了。
這個人為什么這種時候還像沒事人一樣待在這里？
不是應該都各自趕緊離開嗎？
烈日，晴空，悶熱的天氣。
熟悉的眉眼，簡單干凈的穿搭，一縷頭發從耳朵后面跑出來，貼在面頰上。
很多次想徹底遠離卻沒有成功的記憶，抱起她跑進醫院的記憶，以及此刻手心里殘留著的、一點點會令人心跳節奏短暫變亂的觸覺記憶。
林夏彥捏緊了手上的盒子。
鄭秀晶抿了抿嘴唇。
說不上來是為什么，林夏彥覺得鄭秀晶這個動作在自己眼里被放大了許多倍。
一言不發，林夏彥慢吞吞地拆開了盒子。
一條金屬手鏈躺在里面。
實話實說，這樣的回禮有些出乎意料。
看到了林夏彥一瞬間的詫異，鄭秀晶立刻抬起手，少見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這種“沒大沒小”的行為第一次出現在了這兩個人之間。
“你不準說不喜歡！”
這語氣，仿佛林夏彥但凡要說半個“不”字，她就準備強行把手鏈戴在林夏彥手腕上一樣。
“我挑了好久的，你不能總是像個古董一樣吧？試試新鮮事物，接觸一些其他的風格，你又不老…總之，你不能退給我。”
這種強勢的措辭第一次出現在了鄭秀晶對他的語句里。
林夏彥皺了皺眉，并不在意這樣的“失禮”，反倒內心暗嘆一聲。
自從送鄭秀晶去醫院那件事過去以后，這個人就愈發“沒大沒小”了。
金屬手鏈…
林夏彥不喜歡這樣的東西。
可是，內心深處卻像是有一顆小樹苗，悄悄地從土壤里冒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