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淘氣鬼(二)
遮陽傘下，兩個人。
仰頭看的林夏彥，低頭看的鄭秀晶。
“怎么今天就回來了？”
睜開雙眼，看到鄭秀晶，林夏彥沒有任何被嚇了一跳的跡象。
那雙眸子依然心事重重的樣子。
“嗯，我想回來，不耽誤進度。”
見過了林夏彥方才安靜的落寞，鄭秀晶晃了晃手里的劇本，調動自己的表情和聲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溫柔一些。
嚴格地說，她現在沒有完全恢復，至少在體力上還達不到“Eine”這個角色的標準。
盛夏午時的風并不涼爽，像是熱浪撲了過來，撲過了坐在椅子上的林夏彥，撲過了站在林夏彥身后的鄭秀晶。
像是浮在浪花上的兩個人。
“讓你多休息一天，你現在就跑出來…今天的拍攝計劃已經做好了，所有部門都按計劃運作了一上午，你讓李導演怎么把你臨時加進去？”
又是這種看淘氣小孩的佯裝生氣眼神。
可是在經歷了昨天那些事情以后，鄭秀晶開始覺得這樣的目光有些親切。
或許可以不那么“尊敬”這個人一點了？
一直以來，在鄭秀晶心里，“林夏彥”這個名字都太高大了。
高大得即便是想和他親近一些，也依然是尊敬的意思居多。
無論是那些附著在文字上的才華，還是他那段可以被稱為“孤膽英雄”的海外闖蕩經歷。
一直到昨天的那些手機信息，這讓鄭秀晶開始覺得這個算得上是高高在上的人，其實和自己的世界并沒有那么大的距離。
“那我也可以看看前輩們的拍攝啊，你不是之前還說讓我多學學嗎？”
聳聳肩膀，這個本來女生去做會顯得有些粗糙的動作，讓鄭秀晶做得干凈利落，還多了幾分颯爽的樣子。
家里小孩子不聽話，你還拿她沒辦法，大概說的就是眼前這個場景吧？
林夏彥打量了一下鄭秀晶的面色，看起來能恢復了七成，那自己也只好閉嘴“認栽”了。
年輕真好，高燒成那個樣子，今天就活蹦亂跳了。
”那走吧，馬上就是海鎮xi和樸敏英xi的拍攝了。”
林夏彥站起身，把火花放在地上，慢慢悠悠地走向C組的方向。
普普通通的臉照在陽光下，就像是一個臉型尋常的idol在舞臺上被打了角度不好的光。
出道很多年，鄭秀晶見過不少同行，和那些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因為生計而已經退圈的人相比，她自己無疑是幸運的。
被公司當成“棄子”，固然是一件不幸運的事情，可是自從遇到林夏彥以后，這種不幸運就慢慢停止了。
Code：Knife第一集，她的出場鏡頭雖然不多，但再挑剔的人也說不出來什么不好。
在采馬爾特的滑雪場里，她對劇本的拿捏遠不如現在自如，是林夏彥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講解，幫她在第一集里拿到了足夠好的開始。
這種信賴感是從選角時的那一句“我相信她”開始建立的，也是從劇本上一字一句的批注開始建立的。
而像昨天那樣，當這種信賴感開始進入生活以后，最后會變成什么樣？
她沒有思考到這個問題，只是自然而然的，換上了這身林夏彥訂的衣服。
“Spark！”
像往常一樣，鄭秀晶握著火花的小巴掌，把它抱進了自己懷里。
這小家伙不像剛才那么安靜，歡快地趴在鄭秀晶懷里蹭來蹭去。
黑色的鉛筆褲，簡單的白襯衫，跟在林夏彥身后，鄭秀晶再一次看了一眼自己的這身衣服。
誠如林夏彥自己所說，他的審美在鄭秀晶面前只能湊合一下。
——我不要粉的、不要亮的，只要酷的。
然而，這樣“簡單”的審美并不讓她覺得討厭。
“秀晶啊。”
沒想到林夏彥又轉了過來。
“什么事？”
鄭秀晶看著林夏彥，不忘揉一揉火花的小腦袋。
站在原地，抬眼看天想了想，林夏彥撓了撓后腦勺。
“衣服…還行嗎？”
又是一陣熱風撲過來。
林夏彥手上的劇本輕輕作響；
火花的舌頭吐了吐；
鄭秀晶的衣領晃了晃。
“你…”
眨巴眨巴眼睛，鄭秀晶下意識握住了火花的小巴掌。
“你是說款式嗎？這種簡單的，我還挺喜歡。”
火花無辜地看著鄭秀晶，自己被鄭秀晶握住的小巴掌正被鄭秀晶按在自己的臉上揉來揉去。
“沒，就…還合身吧？”
林夏彥比劃了一下自己，別開了視線。
合身？
某個詞從記憶里冒出了尖，也讓鄭秀晶的瞳孔立刻擴大。
“我是不是買的有點小了？”
林夏彥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然后，立刻轉身走遠。
這不是按照我的…
鄭秀晶感覺自己突然全身僵硬了。
低頭看火花，發現火花也在抬頭看自己，鄭秀晶順著火花的腦袋看向自己的白襯衫。
這第三顆扣子什么時候開的？
沒等鄭秀晶有任何反應，火花麻溜地從鄭秀晶懷里跳下去，一溜煙地跑向了林夏彥背影的方向。
22歲的鄭秀晶站在原地，愣了許久以后，抬手系好了那顆扣子，然后捂住了臉。
一直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才重新走向C組的場地。
“Unnie，怎么想起來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了？”
摸了摸有些泛紅的面頰，鄭秀晶的聲調聽起來有點懶洋洋的。
“我沒事了啊，昨天林作家送我去的醫院。”
走進C組，鄭秀晶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李政燮一起給樸海鎮講戲的林夏彥。
這個人有些方面真的好古板。
已經是這樣的天氣了，還穿著正裝。
在鄭秀晶的眼里，林夏彥似乎是那種衣柜打開就全是西裝的老派男人。
“都好著呢，你就放心吧，林作家都給我安排好了。”
從腳到頭地打量了一遍，鄭秀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林夏彥的嘴唇上。
好像是很久沒喝水的樣子。
——感覺他今天好像話變少了。
——對！不但話少了，而且還有點悶，平常這個時候他都抱著火花到處走走，現在反倒一動不動。
那兩個工作人員的對話浮上腦海，鄭秀晶停下了腳步，站在炙熱的太陽下，抬手輕輕咬了咬食指的指節。
“嗯？我在我在…沒什么，你不用操心那些，有林作家在，我還能吃虧嗎？”
說完這句話，鄭秀晶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那個看起來高冷又疏離的鄭秀晶正在一點一點被釋放出來。
“什么叫我張口閉口就是林作家？”
皺眉之下變得有一些鋒芒的目光掃視過沒人注意到她的四周，鄭秀晶的肩膀略作起伏，拉住了自己的聲調。
“你的事，我從來沒有過問，你想做什么我都在支持你。”
舒和了眉尖，鄭秀晶的視線落在C組機器的后方，握緊了手里的劇本。
那本寫滿了批注的劇本。
“我的事，你可以不支持，但是也別說這種話。”
遠處，火花看到了鄭秀晶，吐著舌頭跑了過來。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