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定守住?堅定守住。堅定守住!”塞爾璐小姐咬著牙,聲音都有點發顫了。
“是的,只要堅定守住,就一定會有辦法的。”佩格塞艦長的話中帶著很明顯的譏諷。
“坦利安家的人!”塞爾璐的表情有點扭曲,心里一定是已經開始爆粗了。
說起來,塞爾璐子爵出身的瑟雷汀侯爵家,同蕾妮婭·坦利安中將出身的坦利安公爵家,確實不怎么對付。即便談不上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吧,至少也是幾代的政敵了。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耶格爾·索拜克也依舊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冷靜。他搖頭道:“這不像是坦利安中將的作風。我和她畢竟公事過,他不是這種人。”
“我知道,坦利安家的也出不了這種人。我只是找個由頭罵她兩句。”塞爾璐子爵擠出了一個頗為難看的笑容:“都到了這時候,再不找點茬,以后可能便沒有機會了。”
確實,有一說一,這兩家其實都是典型的武勛貴族,軍事名門,歷代出了不少名將和頂尖的星界騎士,卻并沒有在天域廟堂中有太深的影響力,一看就是不擅長政爭的。坦利安家的人,還是做不出把戰友送入死地的地步。
“那就一定是那位殿下的命令了?”佩格塞艦長道。
塞爾璐小姐瞥了艦長一眼,推開了一步,大約是不想要被血濺上一身吧。
你這個家伙,萬事都好,就是長了張嘴。索拜克也忍不住瞪了艦長一眼,卻直接咬牙道:“給伊肯羅迦元帥和雷薩奈歐上將發信,告知他們這里的情況。”
您可比我狠多了,這都開始越級告狀了。佩格塞艦長的臉上浮起了古怪的笑容。
“不錯,看樣子問題不大,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塞爾璐子爵嘆道。
“不不不,閣下,就是要這個時候才能笑,不然以后說不定就沒機會了。倒是你啊,子爵小姐,有機會便改…”
“亞光速導彈群,還有25秒抵達戰場!”雷達官發顫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主,主神級正在前進,他們身先士卒!最前鋒的,確定是伏羲號!”瞭望手也發來了最新的決定。
“他,他來了…”一個藏在人群中的聲音低喃道,就仿佛是遇到了天敵似的。
此時此刻,大多數的地球戰艦還在巨行星的重力掩護之下,只閃爍著忽明忽暗的質量投影,但偏偏是那三艘無畏艦,在大家面前現了身,擺出了一副霸氣外露的姿態。
在全艦隊進行突擊的時候,把火力最猛,防護最厚的主力艦放在箭頭,也是非常經典的戰法了。可是,讓總旗艦當箭頭,就顯得很不典型了。
總而言之,不管未來會發生什么事情,都必須要撐過現在這一關了。可是,宇宙之靈在上,我到底應該怎么撐呢?索拜克坐在椅子上,無計可施,只能寄希望于支援能馬上趕到了。
有一說一,索拜克是盡量把自己的同僚往正面的方面去設想,但這也并不能說是錯誤的。實際上,來自坦利安家族的蕾妮婭中將,在聽說索拜克艦隊遭到對方主力艦隊伏擊的時候,確實是有了短暫的猶豫。
“三艘主神級無畏艦都在?”她忍不住又多問了一遍。
目前藍星共同體所擁有的四艘主神級中,可以確定宙斯號已經被重傷,短時間應該是很難回到戰場的。不過,就算是真的加班加點維修完成,戰斗力也不完整,而且就現在的局勢下,多一艘少一艘無畏艦,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
副官確認了一下報告,表示確實是除了宙斯以外的三艘主神級都在。他又補充道:“從7號巨行星之后現身的共同體艦隊,數量為181。”
“將近200,那至少是余艦隊一半的戰艦數量了。”坦利安中將盤算道。
“還要看艦隊的正式編成。不過,從對方無畏艦的位置來看,這應該會是他們的主力。”參謀長道。
這個判斷很快因為伏羲號的現身,而得到了佐證。
“扎納爾少將來電詢問,是否轉移主攻目標?”
雷妮婭·坦利安中將不顯得陷入猶豫。她自嘲地發現,面對對面那個年紀只有自己一半的對手,自己猶豫的次數或許比之前的一輩子都要多上許多。
這位今年四十五歲的女將軍,確實是一位膽魄超卓,果決勇猛的將領。如果在平時,說不定已經開始行動了。
可是,在翠翎戰役之后,她在檢討了自己的失禮原因之后,覺得自己不應該為偶然的戰術要素,亦或者個人的榮譽而魯莽行事。
應該根據必要的狀況投入必要的戰力,穩扎穩打,以此確保全軍的勝利。
是的,如果對方是什么無名小卒和弱國弱兵,當然還是可以勇冠三軍氣吞三和,可對的是余連這樣的當世名將和精干的帝國軍隊,便應該讓自己謹慎穩健下來的。
她迅速開啟了一場短暫的緊急線上會議。除了已經和敵人接觸,需要“臨陣指揮”的索拜克和扎納爾之外,所有將軍都進被拉入了這場會議之中。
“地球人為何會這樣分兵?這不合常理。”坦利安中將道。
“是準備伏擊我們吧?而且,他把艦隊布置在這里,雖然脫離了要塞的相互掩護,但確實存在突然性。若我們的艦隊被要塞群纏住,倒是有可能襲擊我們的側翼,尤其是能造成對自然紋章號的圍攻態勢。”艦隊的副司令官,正在重力井入口附近待命的拉斯特中將如此分析道。
“想要打時間差?在同一個星系之內?這樣還是太魯莽了吧,這可是一艘有圣者坐鎮的泰坦。”路龐少將表示難以理解。既然難以理解,便一定有陰謀。
堪稱人類軍事文明頂尖造物的泰坦艦,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來的。況且,在同一個星系之內,所謂的時間差也必定是以小時來計算的。這么處理,當然是很容易翻車的。
“那么,也有可能是保證機動性吧?如果要塞那邊他態勢不利,敵將想要帶領艦隊撤退,也應該會容易得多的。”莫格少將道。
“確實,就算是塞得要塞失守,他也可以繼續在遠岸出口的伽馬星系,甚至新順天布防。可如果失去了艦隊,就再無希望了。”路龐少將道。
“路龐將軍,慎言!”拉斯特中將板著臉,沉聲喝道。
“實,實在是失禮了。”路龐少將垂頭道歉。
不管真實情況如何,后者的這種猜測終究還是有矮化甚至丑化敵人的嫌疑,可是,這并不會真的打擊到敵人,只會把在場的帝國將軍們承托得顯得特別不體面。
他們都是光榮的蒂芮羅的武勛貴族,確實也無法接受“帝國本世紀最危險的敵人”,會是一個臨陣逃脫之輩。
“不管怎么說,就算是羅薩奈歐上將的艦隊不到,我們的總兵力也已經在塞得守軍之上了。他在此地分兵,便給了我們機會。那么,長官,請速斷!”拉斯特中將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用期待,甚至是催促的目光看向了坦利安。
“所以,打吧。司令官。”
“讓我們上吧!閣下!”
“直接一鼓作氣拿下塞得要塞。”將軍們紛紛如此道。
“可是,必須要調集艦隊救援索拜克少將!”
“是的,不能坐視索拜克艦隊全滅。他可是薩督蘭公爵的弟子,蘇王殿下的愛將啊!”
又有一些人這樣建議。
雙方說的好像都還是挺有道理的。
3艘主神級現身,要塞正面確實有可能出現了空虛。可另外一方面,索拜克也不能不救。如果他是在正面戰場上光榮戰死,沒有人會挑毛病。可他若死于友軍的見死不救,哪怕是起到了戰略意義上的棄子,也是足夠引發一場朝堂之上的大規模政爭的。
坦利安中將覺得,相比起來,她寧愿去救索拜克。
她之所以做出如此的判斷,當然不可能是因為膽怯。作為帝國遠岸方面集團的先鋒艦隊的司令,她其實是很感謝伊肯羅迦元帥的。自己明明在翠翎要塞中了暗算,損兵折將狼狽不堪,但元帥閣下依然把這個重擔托付給了自己。
作為一個光榮的蒂芮羅軍事貴族,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把責任感放在首位。
無論如何,都應該等到伊肯羅迦元帥…或者至少是羅薩奈歐上將過來,再考慮下一步的全面攻略。若是直接從測試性進攻轉為了全面進攻,那就在計劃范圍之外了。
反正,羅薩奈歐上將的艦隊趕到現場,也就只有十幾個小時了。
“先生們,不可以打啊!”這位剛從威風猛將型轉為沉穩智將型的女士正準備這么說,會議室內便被一個新的通訊插話了進來,卻正是蓋蕊貝安公爵。
確實,全艦隊也就只有她才可以直接打斷將軍的軍事會議。
“自然紋章號將會馬上啟動。”女公爵沒有對大家施以任何命令,態度更像是在敘述一次客觀事實似的。
她確實沒有號令大家的權限,但卻有指揮那艘泰坦艦的權限。
現場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作為司令官坦利安中將一邊思考著勸說對方的方案,一邊蹙眉道:“殿下那邊…”
蓋蕊貝安公爵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微笑:“時機已到。我能感受到,祂和主世界的共振已經完成了。現在,是時候執行這個浩大的計劃了。”
將軍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無話可說。
他們大多數是知道,高層準備了一個很高大上的神秘學計劃。可是,他們也知道,這世上絕大多數的煩惱都來自于神秘學。一旦涉及到了這個領域,他們這些凡人們就算是想要多了解一些情況,都不知道從哪里開頭,就更沒有反對的理由。
現場有了半分鐘的沉默。坦利安中將直視著蓋蕊貝安公爵的雙眼。她知道自己這個舉動非常不禮貌,甚至足夠被人扣個不敬的帽子了。
好在,蓋蕊貝安公爵也并沒有介意。她的臉上掛著典雅的微笑,和煦、平靜,卻又帶著矜持和居高臨下的優越感,確實是一位訓練有素的皇室成員。
“看樣子,我沒有什么選擇。”坦利安中將道。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將軍,一切都是宇宙之靈的選擇。”公爵依舊是高深莫測地笑著。
我也是靈能者,但只有二環的我,果然是不配和圣者啊半神們打交道,更沒有資格和神棍啊不,星見官打交道…嘖,話說,星見官轉行去當騎士長,真的沒問題嗎?
坦利安中將心中如此腹誹著,卻沉著臉開始發號施令了。
“開始正面強攻。由本艦隊負責對自然紋章號進行援護,路龐少將增援扎納爾艦隊。對索拜克艦隊的救援,由拉斯特中將和莫格少將負責。”
你這是兩邊都想要,但很可能都要不到啊!拉斯特中將很想要這么說,但在瞬間猶豫之后,還是點頭領命。
反正對要塞的主攻,艦隊只是輔助,主力是那個自己聽不懂的神秘學計劃。
而索拜克那邊,確實不得不救。不管最終結果如何,態度必須是要非常端正的。
首先開始啟動的莫格少將和路龐少將的艦隊。這兩位下轄的都是由戰巡和重巡洋艦構成的高速突擊艦隊,能夠充當機動力量。這上百艘大艦迅速分成了兩個集團,加速向著星系的兩端而去。
緊接著,自然紋章號開始啟動了,就像是一位養尊處優的龍王,終于從直接的寶庫中現身,準備出戰了。
坦利安中將下轄的閻光龍號和定遠將軍號兩艘無畏艦,及其六艘戰巡和其他的百余艘戰艦也都紛紛跟了上去,仿佛是簇擁著龍王的妖蝦兵蟹將似的。
現在的蓋蕊貝安公爵,并不在那個還沒有完全修復好的艦橋上,而是位于戰艦中段高層的觀星臺之內。她傾斜了一下頭部,笑容毫無過渡地陰沉下來。
“我感覺到靈力長河之中的擾動。我們此舉,會有危險。”她低聲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緊接著,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響徹在了腦海中。
“一切都有危險,關鍵是值不值得去冒險。”
“我當然值得。關鍵是你,捷爾特,你冒險的意義又在哪里呢?”公爵整理了一下佩戴著手腕和指頭上的寶具,譏笑浮現在他的唇角和眼中。
“為了帝國的榮光?為了帝國的征服偉業?”被稱為捷爾特的男子聲音中同樣出現了譏笑。
“在這個時候,講笑話或許會有助于我們的成功率。衛倫特王殿下。”蓋蕊貝安發出了明朗的歡暢笑聲。
“好吧,每一個不想戴上虛空皇冠的選帝王,都是失敗的。”衛倫特王道:“可是,我對帝位的渴求,卻并沒有那么迫切。我追求的未來,本應該會有一條順暢的長河,卻不應該有他的存在。”
“他擾動了你的長河?”
“他擾動了一切。”
蓋蕊貝安公爵的笑聲顯得更加愉快了:“啊哈,我現在明白您和蘇琉卡王的關系為何如此惡劣了。”
“我也希望能和她搞好關系。若我的長河平穩下來,向她稱臣也不是不能接受的。”衛倫特王的聲音似乎多出了一些無奈:“可是,必須到未來可以回到正軌。”
“…捷爾特啊,我現在更明白,為何大星見長和您如此投緣了。”
“雖然我個人對大星見長的友誼非常看重,但您在這里說出來的這番話,應該不是在夸獎我吧?”
蓋蕊貝安公爵收斂了笑容:“我已經當了二十年星見官了。越是在這個領域待得久遠,我便越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不成為瘋子,便會是有極限的。果然,到了這把年紀再轉行去騎士團,是正確的選擇。”
她的腦海中有了短暫的沉默。
“我不會把你們看做是朋友的,但或許是盟友。”公爵道。
“這是我們的榮幸…那么,稍見吧。”衛倫特王道。
蓋蕊貝安公爵確定衛倫特王的意志已經離開,再站起了身,瞥了一眼觀星臺的舷窗之外,蒼穹盡頭的閃光。然后,她的靈覺已經穿過了無窮無盡的宇宙虛空,抵達了那座要塞。恍然之間,靈覺化作了視覺,要塞的完整全貌便落入了公爵的視野中。
可是,這是現實世界的構造。
在靈能者的視野中,要塞的物理結構是毫無意義的。而在靈性的世界中,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要塞之中成型,未知的存在,正在漩渦后漸漸凝滯。
“所以,你在哪里嗎?所以,你在要塞當中嗎?衛倫特王的準備,真的瞞過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