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正在燃燒的圣地

　　11月27日，距離奇跡之環500光年之外的瑤池星，李元帥格勒戰役現場。

　　凌晨的天光下，這片生機盎然的草原，此時已經呈現出了一種破敗的灰黑色。這是這顆星球上本不應該出現的色彩。

　　那是帝國對原野進行軌道轟炸的結果。

　　在戰爭的前一個月時間內，這片衍生到了海岸線和山區的原野，成為了帝國軍隊的噩夢。地道、暗堡和雷區，確實是給驕橫的帝國陸戰隊伍好好上了一節課。不管是身經百戰的裝甲擲彈兵，還是經驗豐富的沖鋒隊，也總是會被不知道哪里出來的一發手持離子炮擊穿機甲。

　　如果僅僅只是傷亡慘重也就罷了。蒂芮羅人從不是靠著裝備和體量優勢征服半個宇宙，從不缺乏意志力、勇氣，更不缺乏犧牲精神。他們在歷史上也從來不缺乏絞肉機一樣的慘烈戰績。

　　可是，瑤池的戰場終究是不一樣的。帝國的士兵們總是覺得，自己才剛進入了戰場，不但要被打冷槍，還要被嘲諷。

　　這種被地道、暗堡、雷區和無處不在的冷槍帶來的壓抑感和憋屈感，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帝國驕兵悍將們：“時代變了。”

　　時代確實變了，至少陸軍的戰術是到了要革新的時代了。

　　在瑤池大戰數場之后，就算是最遲鈍的軍官，也都想到了這一點。

　　可是，革新無所謂，但不是由我們這些永遠站在戰爭最前沿的帝國軍人革新，那就很恥辱了。

　　引領革新的不但不是帝國，甚至是一群長得像大天牛和自立鱷魚的低賤土著，那就是奇恥大辱中的奇恥大辱了。

　　在十天以前，裝甲擲彈兵742團的博斯坦上校，被一個沙民士兵打了冷槍，被部下們抬回醫院的時候，卻已經不行了。

　　他用最后的力氣拉住了來看望自己的方面軍統帥蘇爾梅少將的手，大叫了一聲：“我死不瞑目”，接接著便睜著眼睛斷了氣。

　　當時在場目睹這一幕的，實在是有太多人了，對士氣造成的影響，便可想而知了。

　　于是，洪喀斯少將便對蘇爾梅道：“該轟炸還是需要轟炸的。若是不把這片危險原野化作火海，士兵們是很難再有攻伐的決心了。”

　　洪喀斯少將的部隊是法瑞爾元帥給瑤池方面派來的援軍，是一位行事果決，甚至有些狠辣的萊格巨人將領，也是一位裝甲擲彈兵出生的陸戰專家。

　　當然了，他畢竟并非人類，且出生普通的公民家庭，便只能在貴族出生的蘇爾梅少將之下屈居二把手了。

　　既然是貴族，便總是比純粹的武夫要想的更多一些的。

　　這不，對副手的建議，蘇爾梅少將露出了遲疑的表情：“這是一顆圣地星球。如果采用陽電子炮和中子彈，或許會對大氣平衡造成不可逆地影響。”

　　“那就用熱核彈？或者反物質炸彈？”

　　“…”這些非人類的邊境武夫，一個個除了不當人之外，也就沒什么毛病了。蘇爾梅少將想。

　　“啊哈哈哈！下官當然是在說笑了，啊哈哈哈哈！只是，司令官，如果是圣地星球，那可是宇宙之靈的偉力籠罩的調和平衡之地，豈會是我們的力量可以摧毀的？更何況，就算是真的出了問題，也輪不到您來負責啊！”

　　“我是衛倫特王殿下的門人，說好了打完仗退役，就可以來這顆星球當行政長官了的。”蘇爾梅少將道。

　　洪喀斯少將露出了震驚乃至于震恐，一副“這種事情是我能聽的嗎”的表情。

　　這其實并不奇怪。帝國有大量的地方行政長官都是軍隊出身，尤其是開拓殖民點。在蒂芮羅人看來，把地方治理權交到退役的軍官手中，總是比交給選舉游戲出生的政治演員和老油條官僚靠譜的。

　　萊格巨人將軍有些羨慕嫉妒恨了。他就算是個純粹的武夫，卻也知道，能在這種圣地星球混上行政長官，絕對是肥缺中的肥缺。不過，這種好事肯定是輪不到自己這種非人類出身的武夫的。

　　這時候，他卻又聽到蘇爾梅少將道：“我聽說，您的家里人是帝國艾令牧業商會的成員？這個星球，實在是太適合搞牧業了。”

　　洪喀斯少將再次一愣，眼中隨即閃過了感激，甚至是感動的神情。

　　有一說一，蘇爾梅少將其實對這位萊格巨人的幫手并沒有什么惡感，甚至還覺得，對方的心態，其實和自己是有些互補作用的。

　　可是，相比起來，他其實還是更希望和耶格爾·索拜克這樣的名將合作。當時明明已經說好是派他前來支援的。可是，新大陸的局勢變化得太快，奇跡之環戰役已結束得太快，從整體戰略來說，瑤池的戰況已經不疼不癢了，自然就不需要那樣的名將坐鎮了。

　　法瑞爾元帥愿意派來援兵，已經是看在同一艘戰艦上服役的老戰友的面子上了。

　　可是，既然大家已經在合作了，便一定要讓對方也能看到希望，看到好處，事情才能做好。蘇爾梅少將這樣歷史悠久的豪門出生的“軍政全才”，其實是很擅長這么做事的。

　　他望著巨人將軍心悅誠服的表情，終于下定了決心：“只能對外層原野進行轟炸，批準使用中子彈，最重要的是要掃蕩那些雷區和地道。可是，絕對不允許將轟炸區域延展到李元帥格勒的城區之內。”

　　萊格巨人將軍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么，要對城區執行空降嗎？”

　　“嗯，可以試一試，畢竟你才是陸戰專家，就應該由你來進行部署。”蘇爾梅少將沉吟了一下，動情道：“洪喀斯老弟，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攻擊不順利，便不可以戀戰。”

　　李元帥格勒城中，還有一萬多名被地球俘虜的帝國軍民，如果是在平時，這點人其實起不到什么效果。帝國軍一直執行的是絕不能和敵人妥協的政策，絕不會因為人質啊文物啊古跡啊之類的東西而投鼠忌器。如果一不小心波及到了人質，最多給他們風光大葬盡享哀榮，但想要改變原定的作戰計劃是絕不可能的。

　　可是，蘇爾梅少將早已經得知，對方的主要城區已經衍生到了地下萬米，且還修建了數層裝甲板，軌道轟炸恐怕很難傷害到敵人的主力。

　　更何況，據說人質中還是有幾位貴族的。其中的一位羅什么的男爵夫人，還是貝鐸王的心腹家臣。

　　自己是衛倫特王一黨，衛倫特王又和貝鐸王是盟友。四舍五入一下，自己就和那位男爵夫人是同僚了？

　　于公于私，直接轟炸城市的計劃便只能取消了。

　　既然如此，還是只能采用強攻了！

　　只不過，洪喀斯少將這個陸戰專家到了，這一次強攻的氣象自然就不一樣了。

　　他認為，己方就不應該在外圍戀戰，就應該憑借高空優勢，直接來一個中央開花。

　　蘇爾梅少將雖然覺得有點激進，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這是，這樣一來，傷亡會很大吧？”

　　巨人將軍笑了，笑得煞氣逼人：“陸戰隊歸根結底就是炮灰，不管是藩國兵，奴兵，沖鋒隊還是裝甲擲彈兵，誰又有什么區別呢？要征服強悍的敵人，就不能吝嗇傷亡。下官在裝甲擲彈兵學校的時候，接受的就是這種教育。”

　　蘇爾梅少將敬佩地點頭，表示這確實是自己顯得矯情了。

　　洪喀斯少將猶豫了一下，又道：“不過，司令，城破之后，財貨何算呢？”

　　蘇爾梅看了對方一眼：“這第三十八師，只有三成是人類。這城里的二十萬人民，也都是從掠奪者手里解放的，大多也不是人類。”

　　“明白了。”對方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一個惡行惡相的萊格巨人，還真是難為他能露出了這么世俗，這么市儈的表情了。

　　說白了，神圣銀河帝國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會展示出文明和榮耀的一面。若是瑤池城破，除了人類可以享受基本的人道主義待遇，其余所有的異星種族和城內的財帛一樣，都會是戰利品。

　　當然，畢竟是宇宙時代了，總不會有殺入城內七天七夜不封刀這種設定。可是，軍紀良好而高效的帝國軍，一定會在最短時間把不需要享有人道主義的異星種族分文別類，然后通知國內的運奴船來拉人的。

　　至于販奴的收入，除了上供的，自然是要優先分給先登戰士的。對收入遠不如宇宙艦隊的陸戰隊員而言，這可是一筆相當不菲的外快了。

　　隨后，整個人都完全支棱起來的巨人將軍，便又立即找來各級軍官過來開會。

　　在司令官蘇爾梅少將的支持下，他以總指揮的身份，開始當仁不讓地布置起來：“用中子彈掃蕩外圍的雷區和地道之后，第17旅、第21旅外加貢布林18皇家師，盎芒大公衛隊第9師，迅速推進！我不想要傷亡數字，我只要求你們，作戰部隊必須在18點30分之前進入城區。”

　　在場的師長們面面相覷一下，終究不敢提出反對意見，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起身應是。

　　這位新來的副司令可是個狠人，才上任一個星期，就已經處決了四個校官，和二十七個尉官了。其中官職最高的洛納利德上校還是被斬首的，腦袋還掛著營門口的大旗上呢。

　　是，洛納利德上校確實是犯了錯誤。上次進攻的時候，挨了一陣排炮一陣反沖鋒之后就潰敗了，使得旁邊的友軍成了突出部被三面圍毆。

　　可問題在于，這位畢竟也是貴族出生的高級軍官啊！就這么斬首示眾什么的，未免也太不體面了吧？

　　像是洪喀斯將軍這種狠人，往往在戰后很難有個善終。可是在戰場上，他們的威懾度也確實是很高的。

　　“裝甲擲彈兵171團和433團，還有鐵碎亞突擊連隊，與17點35分開始空降登陸。你們要直接占領李元刷格勒的地表城區，找到通往地下城的入口！奪取它！空降登陸，由曼多準將親自指揮。”

　　體態魁梧，表情兇悍的沃夫林人將軍昂首挺胸，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

　　在洪喀斯少將上任之前，他才是瑤池方面軍的首席雙花紅棍，一直都是奮戰在最前線的先鋒。他指揮過十五次進攻，卻也被打退了十五次了。可到了洪喀斯上任之后，開始的第十六次進攻，他依舊還是先鋒。

　　現在的曼多準將，缺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半邊臉頰的肌肉和毛發也都燒焦了。這是第十次作戰的時候，一個沙民游擊隊接著交通壕沖到了狼人將軍的面前，提著便攜離子炮近距離糊了他的臉。

　　狼人將軍的頭盔被粒子光束洞穿。他的半邊臉，一只眼睛以及一只耳朵都被當場點燃。可即便是如此，受了重傷的曼多準將卻也被徹底激起了兇性，當場將手中的戰斧扔了出去，將那個英勇的沙民士兵當場腰斬。

　　隨后，曼多準將便下令部下給自己裝上了義眼和人工耳，碳化的皮膚外也包裹了裝甲板，他畢竟是個將軍，當然有資格接受最昂貴的基因醫療。

　　理論上，只要救助及時，不說是眼睛和耳朵，理論上就算是非根沒了都是可以長出來的。

　　可是，狼人將軍卻覺得，這種在臉上裝了半邊裝甲的樣子才是真正的勇者風范。那只義眼閃爍著紅光雖然看著滲人，卻能寒敵軍心吧。

　　“請長官放心！若是這次還不能摸到瑤池地下城的入口，下官提頭來見！”他立正敬禮，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很明顯的撕裂感，像是被猛火燎過似的鐵絲網似的，聽著都讓人膽寒。

　　“我不需要你來提頭，但你也不用來見我了。”洪喀斯少將冷冷道。

　　他是一個果斷的人，部署完成，當然就是馬上執行了。于是，到了11月27日的清晨，軌道上的驅逐艦開始向著李元帥格勒正東面的廣袤原野，砸下來連串的中子彈。

　　轉瞬間，方圓超過二十萬平方公里的肥沃平原，被巨大的毀滅性沖擊波包裹在了其中。

　　蘇爾梅少將望著這一幕，按著自己的胸口，抽搐得想要哭出來。他總覺得，對這顆美麗星球所有的毀滅性打擊，都是無恥的反文明行為，都是在破壞宇宙的未來。更重要的，都是在破壞自己的財產。

　　“所以說了，又何必負隅頑抗呢？如果早早投降，便不會有這樣的殺戮，你們還可以在帝國，在我的治下當順民。可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破城之后，殺戮終將難免，活下來的人也要被充作黑勞士和敘摩厄星區的奴工。大多數人是會服勞役至死，后代也至少會有三五代人得背著奴隸的帽子啊！”

　　大貴族出身的蘇爾梅少將心善，實在是見不得這樣的慘劇發生。于是，他也就沒有看到，在外圍的兩個沖鋒隊旅和兩個皇協軍師準備進攻的時候，忽然遭到的莫名炮擊。

　　這一次的攻擊，是來自海上。

　　遙遠的蔚藍的海面上，那生機勃勃的海面上，那會出出沒超級巨獸的海面上，忽然出現了熱源反應。緊接著，四十余枚帶著高爆彈頭的飛彈便呼嘯而至。

　　而這個時候，帝國軍的中子轟炸才剛剛結束，進攻的部隊才剛完成了集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