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宇宙好可怕

　　耶格爾·索拜克還記的很清楚，以前的自己其實并不喜歡宇宙。

　　蒂芮羅人一直號稱自己是“星空的征服者”，是“群星之眷族”。耶格爾家曾經是蒂芮羅軍事貴族中最高貴的名門之一，耶格爾的子子孫孫都應該以家名和家史為榮。耶格爾家的人，無論男女，都應該熱愛宇宙的星海彼端。

　　可是，耶格爾·索拜克真的不喜歡宇宙。

　　他只是一個在神恩殖民星區，一個叫新米薩的星球中長大的。

　　當他的年紀還足可以過兒童節的時候，有一個寒冷的冬夜，他裹著厚厚的羽絨衣，騎在父親的脖子上仰望天際。他看到了地平線盡頭上起伏的壯美雪山，卻也看到了那凄涼而壓抑漆黑籠罩在雪線之上，就仿佛深淵正在一點點吞噬世界中唯一的皓白。

　　那無盡的黑暗，既然可以吞噬壯美的雪山，自己這小小的身子又豈能抵擋呢？如果真的有惡魔從深淵之中探出無形的巨手，自己又如何可以額抵擋呢？

　　那種恐怖的感覺令他毛骨悚然，只能緊緊地抱住父親的脖子。

　　可是，父親卻遠遠體會不到自己的心境，只是用溫和卻又刻板的口吻教誨道：“聽著，小耶格爾，星海的彼端才是我們的故鄉！你要復興索拜克家。我們本應該追隨晨曦之龍，征服宇宙！”

　　祖父是這么教育父親的，父親也是這么教育他的。可是，世上哪有這么多可以輕易實現的愿景呢？

　　當父親死于星際航運事故的時候，耶格爾·索拜克也進入了自己的少年世道。他總覺得，自己對宇宙的恐懼感也隨著漫漫的消失了。他認為已經突破了自己，只希望能不辜負先人們的期待，在宇宙中做一番事業。

　　現在是共同歷833年，銀河標準時間的8月17日。

　　耶格爾·索拜克已經28歲了，正在帶領著一支精干強悍的帝國艦隊進入黎明星域的某個星空，即將踏入戰場。他已經創造了遠遠超過了父祖期許的功業。

　　可是，他忽然發現，他依然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宇宙還是好可怕啊！

　　“…沒，沒有發現敵艦？”他問道。

　　塞爾璐小姐滿臉嚴肅地點頭。

　　“而且向77支艦隊的呼叫還沒有回應？”

　　塞爾璐小姐滿臉凝重地點頭，眉頭緊蹙，還把手按在了腰間的槍匣上。

　　“你摸槍作甚？”索拜克忍不住道。他只是覺得子爵小姐的動作很有喜劇效果，一時間反倒是沒那么怕了。

　　“這，下意識動作，真是失禮了。”子爵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道：“可是，閣下，這不科學啊！”

　　你一個靈能者說這種話很違和的，伱不知道嗎？

　　佩格塞艦長也贊許道：“確實，這違背常理。”

　　“我不想聽到這種回答。”索拜克搓了搓手，板著臉道：“作為艦長，您應該是比我更高明，更經驗豐富的航運專家。我希望聽到的是更有建設性的意見。”

　　他知道自己這話顯得很沒道理，妥妥就是個該被吊路燈的甲方做派。可有的時候，人要克服恐懼的時候，就是需要歇斯底里一點的。這大約就是有些人進了鬼屋是會大喊大叫的原因吧。

　　塞爾璐小姐倒是很欣賞地看了索拜克一樣。大約是覺得司令官就應該偶爾霸道一點，這樣才man吧。

　　佩格塞艦長無奈攤手：“可是，長官，我也是學院派啊！真要論航行實戰經驗，我其實也是個菜鳥。真要論起航行和探索的實操經驗，下官是不如你的，甚至還不如子爵小姐。”

　　“什么叫甚至啊？”塞爾璐大聲道。

　　所以你這個菜鳥就敢在雙方主力艦交錯，最短距離不超過1公里的地方來個左舷炮齊射？這世上有路子這么野的學院派嗎？

　　還有啊，我總覺得你這家伙剛才有嘲諷我的嫌疑。

　　他正想說點什么“聰明人不要亂讀禁書，容易長出反骨”之類的車轱轆話，佩格塞艦長卻又道：“不過，說不定是個宇宙幽靈什么的呢。”

　　耶格爾·索拜克的心已經開始拔涼拔涼了起來，甚至覺得腿都在開始不受控制地抖了。為了防止別人看到這一點，他干脆哼了一聲，自暴自棄地把雙腿架在了桌子上。

　　太不優雅了。塞爾璐小姐搖了搖頭，以后還要加強您的禮儀訓練。不得不說，身為當世的名將，就得有這種瀟灑如意的范兒啊！

　　子爵掛著甜美的笑容掃了提督一眼，又看向了那邊的佩格塞艦長，臉色又當機立斷地垮了下來：“艦長，這里不是太空都市七大不可思議的鬼故事會現場。”

　　“我知道。可說不定是什么虛境幽靈呢？下官不是靈能者，但這玩意應該是存在的吧？”

　　“我是靈能者。所以我知道虛境幽靈不會出現在太空中，要出現也是在船里。人越多的地方，便越有可能出現。”塞爾璐大聲道。

　　這次被嚇了一跳的反倒是成了佩格塞艦長。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周邊，把衣領給豎起來遮住了脖子，苦笑道：“好吧。長官們，我倒是寧愿遇到一個看不見的太空利維坦。只要祂的表皮可以吸收大多數的電磁波、引力探測、質量感應和熱源，便能在宇宙空間中實現某種程度上的隱形。”

　　“一個可以隱形，還能干掉驅逐艦的利維坦？”索拜克齜牙道。

　　“可以干掉驅逐艦的太空利維坦，在宇宙中也并不少見吧。”佩格塞艦長道。

　　我特么知道！我還知道，這世上還有出動艦隊才能干掉的利維坦啊！

　　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這個宇宙很恐怖的。所以說了，我一個小小的殖民地警備隊獵兵，怎么就成了艦隊司令？我想要從事的后勤和人事工作，何時才能如愿啊？

　　姑且不提索拜克自己的心理活動，塞爾璐小姐也莫名地感受到了寒意了。

　　“所以，會有這種東西嗎？”她問到。

　　“沒聽說過。下官讀過所有的太空生物圖鑒，都沒有類似的記載。”佩格塞艦長道：“不過，這里是新大陸，是黎明星域，發現新的太空物種也并不奇怪。”

　　索拜克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承認對方說得很有道理，但就是因為太有道理了，情況便總顯得特別危險。

　　塞爾璐子爵安慰道：“好吧，如果真是利維坦倒也可以接受。總比忽然從哪里竄出來一個虛境領主的好。”

　　若真是虛境領主，以她或者索拜克的靈性感知能力，在進入這個星系的時候便早應該有感覺了。所以子爵小姐才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當然，虛境也確實存在喜歡潛型的領主魔獸。可是，這種東西都很宅，是不會跑到現實宇宙中來的。至少目前的歷史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可無論如何，再這么繼續在原地盤桓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

　　“只能去能量源那邊查看一下。”佩格塞艦長道。

　　“確實，帝國的艦隊，總不能被指揮官疑神疑鬼嚇得落荒而逃吧。”塞爾璐子爵道。

　　我倒是很想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嚇得落荒而逃，索拜克剛想這么說，但腦海中卻在此時響起了便宜老師的話：“聽好了，耶格爾，我也是很害怕宇宙的。在我年輕的時候，我甚至得了一上太空船離開大氣層就會死的病呢。啊哈哈哈哈，其實我倒現在也還在怕的。所以你知道，我為什么成了元帥，但連一艘正經屬于自己的旗艦都沒有的原因了吧？”

　　索拜克總覺得，那時候老師應該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薩督蘭公爵隨后又告訴他：“不要試著去克服恐懼，歸根結底這其實是一種逃避。接受他，融合他，體悟他。恐懼也是可以化身為屬于自己的力量。”

　　這話和父親的教誨不太一樣。

　　耶格爾·索拜克那個古板卻又慈祥的父親陪伴他了十六年，但認識便宜師父薩督蘭公爵也才十六個月，全部教導自己的時間也不超過十六天。可他卻覺得，便宜老師的話似乎才更正確一些。只不過，總覺得有些邪道的感覺。

　　這時候，他聽到子爵小姐的聲音：“長官，應該讓全艦隊保持作戰警戒。所有的陸戰隊著甲，所有的艦員也要穿好抗荷服和頭盔。”

　　“就這么辦吧。”

　　就這樣，以御兔號為首的索拜克艦隊，便展開了護盾，敞開主炮炮門，向本星系四號行星，也即是剛才那團無規則能量源的盡頭摸了過去。看他們那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樣子，艦隊決戰估摸著也就是這個感覺了。

　　三個小時之后，保持著全神貫注戰備狀態的索拜克，依舊還莫名地保持著旺盛的精神和飽滿的緊張感。此時此刻，他也已經能能用三環靈能者的肉眼，看到4號星球的原貌了。

　　他知道，這其實都是便宜老師薩督蘭公爵的訓練成果。自己一個區區的“探索”，居然都能用“白銀意志”和“獅子心”之類的技法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保持專注了。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不，哪怕是上個月的自己，怕都已經被壓力搞得精疲力盡了。

　　他確實感受到了明顯的成長，這應該都是薩督蘭公爵的特訓成果，但卻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對靈能者來說，成長得越快，想象力就越豐富，便越敏感越容易胡思亂想。

　　就譬如說那顆星球吧，那是一顆褐色的類地星球，但星球表面的大氣層卻似乎并不那么友好。它縈繞在星球的表面，在恒星的光照襯托下，便硬是在宇宙中呈現出了某種讓人壓抑無比的血紅色光斑，莫名地便能讓人聯想到血池地獄的漩渦。

　　…好吧，這分明就是思維帶動了想象。你要支棱起來啊！耶格爾·索拜克！

　　索拜克啊索拜克，你至少也不能對不起恩師的教誨啊！對，接受恐懼！融合恐懼！感悟恐懼！嗯，對薩督蘭公爵的弟子來說，這難道不是最適合修行的地方嗎？

　　他強迫自己再次打起了精神，冷靜地下令艦隊準備投放偵查無人機，同時也將所有的索敵雷達功率開到了最大，所有近防炮導彈塔引力牽引器的炮手，以及各路損管也都要做好了隨時開戰的準備。

　　然后，雷達官便告知，感受到了明顯的質量投影。

　　很快的，驅逐艦的殘骸位置便出現在了全息空間圖上。

　　又過了半分鐘，目前的實景畫面，也投影了過來。在視頻畫面上，與其說是兩艘驅逐艦的尸體，倒不如說是碎肉。要不是通過材料分析和殘留的通訊波紋，確定了這些鋼鐵碎片確實是屬于77支隊的驅逐艦，任誰也認不出，這曾經是屬于天啟鷹戰艦的一部分。

　　輕母把所有的戰機都放了出去，拉開了一個方圓百萬公里的巨大警戒網。

　　驅逐艦則抵近戰斗現場，開始搜救幸存者。當然，從目前狀況來看，這或許也只能算是盡人事了。相比起希望渺茫的幸存者，戰艦上的黑箱和航海日志卻是更重要的。

　　以上的這些都是很常規的救援步驟，不需要索拜克下令，士兵們都動了起來。

　　當然，御兔號及其巡洋艦們，始終在安全警戒范圍之內展開了作戰模式，繼續保持著護盾滿格炮門全開全體戰斗人員不眠不休的臨戰狀態。

　　沒有人表示不滿。沒看到司令官也是這樣的嗎？

　　于是，從今天開始，耶格爾·索拜克很快也能達成帝國禁衛艦隊的卷王成就吧。

　　又過了一段時間，就連平時最恪盡職守的塞爾璐小姐也難免露出了疲態，這姑娘披著半噸重的紋章機也已經超過四個小時了。

　　就在索拜克猶豫著是不是讓大家輪番去休息的時候，技術部門也送上了最新的分析報告。

　　“碎片上有中子灼燒的痕跡？”塞爾璐小姐一怔。

　　“光矛炮？”佩格塞艦長問道。

　　“我們最開始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艦船的裝甲碎片不像是被內部爆炸，更像是被切割開的。那些碎片上，除了少量邊緣的灼燒，其物質結構卻很穩定。”

　　技術部門的負責人維撒上校滿臉難以置信，臉上甚至帶著不加掩飾的恐慌和驚懼。

　　對這種軍事技術工作者來說，最恐怖的事情，大約便是遇到自己難以理解的破壞現象了。

　　“哦，就好像是被光劍切的？”索拜克隨口問道。

　　“對對對，就是被光劍切的！”維撒上校恍然大悟，臉上的恐懼感頓時一掃而空：“真不愧是司令官啊！只要明白了現象來源，屬下就不怕啦！”

　　我特么更怕了好吧？什么玩意能用光劍從外面切割船體來著？好吧，就算是那些圣者以上的大能們做到，那誰又能不厭其煩地把區區一艘驅逐艦切得這么囫圇呢？

　　索拜克剛打了一個寒噤，維撒上校便又道：“怪不得，我們找不到艦船的終端殘留，也大多數船員的尸體都找不到了。”

　　塞爾璐小姐忍不住道：“莫不是被崩解掉了？剛才是聯盟奸商的光劍，這次是騎士團的原子光矛吧？”

　　“我居然猜對了？”

　　佩格塞艦長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手掌，總結道：“所以，我們面對的是一個能隱身，能用大號光矛和光劍的太空利維坦，是這個意思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