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慢慢地把他砍死
說到這里，“過去公”的臉上閃過了羞慚的色彩：“您說得對，歸根結底，老夫確實只不過是一介武夫。在我加入組織，接受導師的教誨之前，終不過只是一介愚笨的傭兵，只會用傭兵的手法來解決問題。”
余連揚了揚眉毛：“傭兵？現在我馬上想到了那個可憐的摯愛親朋一號，更像是邪教吧。”
“確切地說，是邪教化的傭兵組織，或者說傭兵類型的邪教。采用這樣的方式，是可以打造出一支可用的戰斗力。在我生存的那個修羅場中，我需要這樣的力量。”他似乎陷入了深沉而痛苦緬懷之中，臉上閃過了悲天憫人的情緒：
“可后來啊，我遇到我的導師。他告訴我，邪教化的組織是有極限的。是的，在我作為邪教徒的短暫生涯中，就學會了一件事，越是操弄人心的陰暗面，便越是發現，這樣的做法畢竟是有極限的。”
“所以你就超越邪教了？失敬失敬！”余連抱了抱拳。
“不，我也沒有超越邪教。畢竟我已經養成了路徑依賴，只能按照自己的辦法給組織積蓄力量。我注定是成為不了我的導師的。”
他停頓了一下，用期盼的目光看著余連：“可是，有人是可以的。有人應該甚至可以做得比我的導師更好。”
余連就當是沒聽懂對方的意思，只是滿臉坦然地點了點頭：“嗯，現在阿姨，對，那位叫莉莉的阿姨，雖然也是個蛇精病，但至少顏值比您高，所以看著就比您正義得多，應該是能比您做得好的。”
沒等對方回答，余連又道：“所以，既然是您的導師，便有且只可能是傳說中的‘未來公’了吧？他老老人家雖然是個神秘主義者，但連老巢都快被顛覆了，卻還是不準備露面嗎？”
環世之蛇真正的領導者，那位傳說中的“未來公”，確實堪稱全宇宙最神秘的人物。無論是蛇首，還是蛇的敵人，都不敢否認他的存在的，但他到底是什么人，多大年紀，什么種族，什么性別，卻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面紗。就連在另外一個時間線上，余連也都沒掌握任何可靠的信息。
艾瑞達精靈露出了笑容：“在必要的時候，你應該是可以認識她的。”
意思就是現在不是必要的時候了唄。余連呵呵冷笑了一聲，當場把臉胯了下來。
“可是，你錯了，年輕人。我的導師并非‘未來公’，而是在我之前的上一位‘過去’，帝國名門薩爾文伯爵家的最后一任當主。”
余連表示這消息自己確實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表面上還是一副“你說的那也是誰啊”的表情，但心里已經難免開始驚濤駭浪了。
“他曾經說過，宇宙的停滯來源于我們的懶惰。我們還沒有從搖籃之中爬出來，便已經得到了太多的饋贈，卻從未真正試著用自己的力量盤翻閱高山。先驅者們應該去引導大家學會使用自己的力量，可是，在此之前，卻一直有人在告訴大家，啟明者的饋贈就是我們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們沉迷這樣時代，享受這樣時代，支配這樣的時代。年輕人，你既然想要改變這個世界，難道不覺得，這樣的人樹立起來的大旗，其實是應該被砍倒的嗎？”
余連站在原地，用漠然的目光看著對方，嘴角的譏諷更加直接了：“合著您要超脫邪教，就是從邪教傭兵變成邪教恐怖分子唄。”
“我已經說過了，在下終究不是什么先驅者，卻只是個懶惰的武夫，只會以自己的方法做事。可您不同，您真的在以自己的辦法推動我們的時代吧？您在探索和考察我們這個時代，尋求腳踏實地的解決辦法。”他卻笑道：
“這便是我們如此看好您的原因了。要不然呢？我們已經有三位并肩多年的戰友死在了您手里，可我們卻依然希望您能成為環世之蛇的一員，難道僅僅只是因為您是個天才的靈能者？作為靈能者您固然驚才絕艷，但也并非獨一無二的。過往歷史中，比您還要驚艷的靈能者其實并不少。”
余連點頭。他一直都是個很謙虛的人。
“我還以為是因為我長得帥呢。”他一本正經道：“我一直覺得我雖然不是驚才絕艷的靈能者，但一定是橫壓一世的美男子。”
艾瑞達精靈咳嗽了一聲，面不改色地道：“可是，不管您對您的青年俱樂部，對先驅黨，對共同體，以及您自己的人生有怎樣的規劃，和環世之蛇的活動都是不沖突的。”
余連歪頭想了一下，相信了一半。畢竟環世之蛇聽起來確實是個結構松散的俱樂部性質的搞事組織，但他認真琢磨了一下，卻又不信了。
“呵呵呵，怎么可能不沖突？如果你們中的那位蛇首是帝國的選帝王呢？他想要當皇帝，準備拿你們的腦袋充軍功呢？”
“哦，對了，我都忘了。每代虹薔薇想要有作為的當主都會拿你們出來祭天，你們應該很習慣這種感覺了。”余連聳了聳肩：“既然都樂意給聯盟了，被帝國一下好像也不奇怪。一仆二主嘛，這也是潮流了。”
艾瑞達精靈老人露出了滄桑而達觀的笑容：“其實，就是一仆三主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果您能順利成為藍星共同體的元首，我們也可以詳細商量一下的。反正，環世之蛇總是能存在下來的。到了那時候，您的敵意說不定是會解除的。”
得了，當一個人沒有節操的時候，你就沒辦法能從道德的角度攻擊對方了。
這時候，卻聽對方又道：“年輕人，您也在研究政治。那么，您能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最不穩定的政治結構，是什么呢？”
余連對這種毫無營養的建政嘴炮毫無興趣，便道：“嗯，這其實是一種相對概念。如果認為這是絕對概念，一準是有什么大病。對，有大病的邪教才會這么思考問題。”
艾瑞達精靈卻笑道：“可是，一個本應該是最不穩定的絕對君主制，卻建立了全宇宙最強大的軍事帝國，你不覺得這是違反常理的嗎？”
誰說君主制是最不穩定的？余連很想吐槽諷刺對方兩句，但他也知道，現在畢竟不是抬杠的時候。對方明顯并不是這個意思。
“晨曦皇朝的歷史，可以追朔到帝國的母星的開拓時代。龍王統治著蒂芮羅人，然后征服了古美亞人，接著又征服了半個銀河。戴著虛空皇冠的始終是晨曦的龍王們。每代銀河帝國的皇帝，都是智勇雙全，雄才大略的明君，您覺得，這是合理的嗎？”
如果換成是一個帝國的死忠，一定會從社會、從歷史、從文明變遷等等方面，扯上一片幾十萬字的論文闡述帝國大選帝王制度的先進性，從而保證每代能端坐在帝座上的，都一定是晨曦皇室那一代最優秀的人。
事實上，也確實有太多的人，認為晨曦皇室的成員就是天生的貴胃，他們生而偉大，生而高貴，也生而應該引導銀河帝國和這世代所有的銀河文明。
“可是，他們到底是生而高貴，才始終可以統治。還是因為他們始終在統治，才生而高貴呢？”過去公幽幽地道。
余連嘆了口氣：“好吧，我個人也確實覺得，君主制是腐朽的萬惡之源。可晨曦皇室確實代代明君，從帶領蒂芮羅人滅掉對面的古美亞人，順便進軍宇宙的開國大帝的那個時代算起，便從未出過任何暗主庸主。”
是的，這些帝國皇帝們雖然也有才能上的高低，但最次的水平也就是缺乏一點個性，但并不缺乏手腕、決斷和洞察的守成之君。放在任何一個帝制時代的歷史，也都能算得上明君。可以被稱之為“大帝”的雄主圣主，更是達到了兩位數。這才有了所謂十代神君的說法。
“雖然很不科學，但我也必須要說，承認別人優秀也是一件美德的。”余連聳了聳肩。
然后，在長達近兩個世紀的尹來瑟爾大帝的時代結束之后，沒等到大家來得及喘口氣，便將要迎來更加具有侵略性的布倫希爾特女皇的時代了。
…是的，別看布倫希爾特長成那樣子，而且也確實是個很注重榮譽感的人，總體道德修養和三觀也都算得上一個端正，但也確實是個野心勃勃的類型。
“可是，年輕人，半個銀河始終掌握在所謂的代代圣君手里，真的是一件好事嗎？”艾瑞達精靈道：“這樣的情況，又真的是自然產生的嗎？”
余連微微蹙眉：“…據我所知，薩爾文伯爵是銀河帝國的老反賊了。在尹來瑟爾大帝還沒有登基的時候，就在造反了。”
“你的消息很靈通。”
“只不過，在表面的歷史上，他是罹患了三型太空輻射病，暴病而亡的。薩爾文伯爵就此絕嗣，領地被歸于中央直管。呵呵，晨曦皇室給薩爾文伯爵還是保留了不少體面的。”
“畢竟也是歷史悠久的名門。薩爾文伯爵的祖上出過不少名臣的。”
“我還知道，薩爾文伯爵其實是一位大師級的神秘學者和環境生物學者。會武術的科學家想要造反，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了。”
艾瑞達精靈點頭 表示同意：“他從來就不是一個魯莽而徒逞匹夫之勇的人，和我這樣的不肖門徒不一樣的。”
“不必謙虛。從別的執行時官和十三面那里干得出來，您至少是起到紀律維持的作用。”余連擺了擺手，接著語氣忽然變得尖銳的語氣了下來：“想要造反的薩爾文伯爵，理論上應該是準備了一些足可以威脅到帝國皇權的研究成果的。可是，他和他的家族卻保留了最后的體面，也沒有聽說過帝國對其后代有什么徹底的搜查…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他最后的遺產，其實已經被你們環世之蛇吞掉了呢？”
艾瑞達精靈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也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余連一下，笑道：“您遭遇了很多事情，這給了您成長的機會，也給了您懷疑一切的資格。”
“只是一些合理的懷疑。”余連哈哈笑了起來：“您剛才無非就是想說，晨曦之龍們支配著另外一個宇宙，他們已經成了這個宇宙停滯的禍首了唄，是需要被砍倒的反派大旗了唄？那么，另外一邊宇宙怎么說呢？”
艾瑞達精靈眨巴了一下眼睛，也笑道：“另外一邊的宇宙，難道不是您正在做的事嗎？我們環世之蛇已經習慣被虹薔薇啦！某種意義上，他們其實比晨曦之龍更加危險，我們也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需要您的加入啊！”
他向余連伸出了一只手：“加入我們吧。我們只會成為您的幫手，未來是您的！宇宙，也會是您的。”
“這是雙觀？還是玩笑？”余連嗤笑道。
“或許，兼而有之呢？”過去公也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刻笑容。
兩人在對視了數秒鐘，就像是終于get到了這個笑話的笑點似的，同時發出了豪杰一般肆意的狂笑聲，甚至笑得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的，真是跟智障似的啊！”余連一邊大笑著，一邊揚起了原子光矛。他沒有掃向了眼前這個“過去公”，這無非就是一個投影罷了。可是，在這樣一個非自然構成的空間通達中，投影的動作，言語，神態卻都能構成一定細微的波動，都能成為他尋找通道彼方和敵人真身所在地的線索。
在余連的腳下，芬芳的花園仿佛是自己開始游動了。他的身體驟然被拉長，旋即不見了身影，就像是戰艦進入了躍遷通道。
可是，余連自身，卻始終清晰地捕捉著這一切。霎時間，他便已經來到了了一個原野中，光矛直接斬向了金甲的艾瑞達精靈。
余連知道，那才是正主。
“嗨，慢點，余連少將，這可是老夫的獵物！”一個聲音響起。
那是一個穿著帝國深紅紋章機的星界騎士，卻正是塔蒂埃伯爵。這位強大的騎士長正提著一柄足有四米長的沖擊長矛，和“過去公”手中的三叉戟撞在了一起。兩人正在角力，一時間好像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沒事，我就慢慢地把他砍死。您老不必客氣。”余連一本正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