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陰暗開始浸染天空。
高聳參差的摩天大廈逐漸散發光彩,全息投影的幻像搖曳,色彩斑瀾的霓虹燈點綴在每條街道上。
代表鱷魚幫大佬象征的加長版深黑寶馳車,呼嘯而過,轉過幾個街角,停泊在一個偏僻幽靜的廢料堆邊。
四個彪悍保鏢下了車,仍然是端著造型粗獷的雙管重型霰彈槍械,戴著墨鏡,分布在周圍進行警戒。
刷,一面車窗緩緩降下,露出紅光燃燒的雪茄煙頭。
斷坤咬了咬煙嘴,吸了一口,嘴角開始繚繞著青色煙霧,望著窗外,皺眉道:“老大,為什么停在這?”
“我想安靜一下。”
斷坤身旁坐著的跛豪,雙手撐在紫色根雕拐杖上,微微垂首,喘息了幾聲。隨著話音,他的臉龐上、雙手上,有無數條細密如絲的‘血絲觸手’,宛若蚯蚓亂竄,浮現而起。
跛豪緊閉雙眼,沉重地呼吸了幾口,撐在拐杖上的手掌逐漸用力,青筋亂迸,顫抖著,仿佛在極力壓抑著某種能量。
過了片刻,所有的‘血絲觸手’緩緩隱去,一切恢復正常。
斷坤好像是見怪不怪,若無其事地叼著雪茄,看著窗外的夜幕緩緩籠罩,低語道:
“似乎遠離溏街后,血源的力量就會衰減。”
跛豪帶著一種厭惡的表情,從衣袋里掏出淺色手帕,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同樣低語道:
“吾主降臨之后,這一切就將不復存在。”
“但是需要時間,老大。”斷坤嘲弄似的笑了笑,“阻撓的力量可不小,雄鑫幫、竹節幫、勝字頭、新勝和......還有,那些蒼蠅一樣嗡嗡叫的貧民......呵呵。”
“如果一切能成功,損耗點時間又算得了什么。我們的計劃萬無一失,所有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而已。”跛豪的手掌摩挲著拐杖上的精雕龍首,抬頭看向窗外。
“時間不早了,今天該走的過場,該交待的事,都已經完成了。我們可以回去稟報了,衛芷芙還在等待消息。”
跛豪的話音未落,機械義肢上的通訊頻道響起。
“是大嫂?哦,說錯了,還不是大嫂,呵呵,哈哈。”斷坤側過頭,瞧了瞧跛豪的臉色。
跛豪仍然是帶著厭惡的表情,關閉了通訊頻道。
“怎么?不聽聽秦惜她說什么?你可是承諾要娶她的,呵呵。”斷坤繼續嘲弄的說道。
“女人。”跛豪輕輕冷哼,看向斷坤,“你還覺得這些女人有滋味嗎?”
“沒有。”斷坤搖頭。
“那你還喜歡從前的那些女人嗎?”跛豪也開始帶著嘲弄似的問道。
“不喜歡。”斷坤露出厭惡的表情。
跛豪哼了一聲,緩緩閉眼,提起拐杖輕輕頓了頓,說道:“走吧,時間不早了,我已經感應到衛芷芙的呼喚。”
斷坤取下雪茄煙頭,彈出窗外,伸手打了個響指。
四個保鏢立即回身上車。
加長版寶馳車徐徐轉向,又再向著溏街駛去。
大約一個小時后,來到一個停工開發的工地。到處都是挖開的地基深坑,以及排列凌亂的建筑材料堆積。幾只野狗在周圍游蕩,扒拉著廢墟里的殘渣。
一幢兩層高并不起眼的舊式小樓,在材料堆的圍繞中,已經亮起燈光。但外觀仍然是顯得暗淡,仿佛夜幕下的幽靈。
車門打開,跛豪下了車,拄著拐杖,略有跛態的向著小樓走去。斷坤走下車,抽出一根雪茄點燃,回頭看一眼保鏢,擺擺手道:
“把今天鳳翔樓的事收個尾,該殺的殺,有情況隨時上報,去吧。”
加長版寶馳車緩緩駛離,斷坤拍了拍皮服上的煙灰,加快腳步跟上跛豪,并肩走進了那幢小樓。
一樓里房間較多,但各種家俱和設備亂擺,顯得很久沒有住人的樣子。跛豪和斷坤繞上樓梯,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居中的房間亮著燈,顯得安靜。
推開門,跛豪和斷坤變得很沉默,反手關門,卻雙雙站在門邊,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就像兩個傀儡,在進門的這一刻,突然斷電了一樣。
整個房間里,布置得仿佛酒店的高級套房。多了許多女性化的裝飾及擺件,燈光朦朧,粉紅色彌漫,香熏的氣息無處不在。
衛芷芙穿著修身的絲綢睡袍,斜靠在沙發上,衣角掩不住的白皙長腿以一種舒適的角度伸展。她的目光并沒有看向跛豪和斷坤,完全忽視,而是盯著離她不遠的房頂上。
此刻,在房頂上,十幾根仿佛‘繩索’,帶著黑煙彌漫的線,向下垂落。黑線末端,懸掛著一個人形般大小的木偶。
這個木偶呈現出倒吊的形態,腦袋在下,長長的黑發披散著,遮掩了木偶的模樣,只是露出半張臉。
但這半張臉,卻是說不出的恐怖。
烏洞洞仿佛骷髏般的眼孔,咧開的鋸齒嘴,腥紅的舌頭舔來舔去。鼻子仿佛兩道溝壑,流淌著蚯蚓似蠕動的黑煙。
木偶的各個肢體關節處,都仿佛浮現出黑色‘瞳孔’。就像有無數個眼睛望向四面八方,令人心悸,不寒而栗。
“你的兩個小跟班回來了,賤女人。”
木偶并沒有回頭,關節上的某個黑色瞳孔轉動,就能看到跛豪和斷坤進門。
衛芷芙似乎對這種辱罵毫不在意,她只是慵懶地靠著,瞧著木偶,以一種柔膩而誘惑的聲音道:
“你到底是來辦正事,還是找樂子。如果不想說,就滾吧。”
木偶也不生氣,臉龐上烏洞洞的眼孔,倒吊著,瞥向衛芷芙:“賤女人,你應該知道,我弄死你還是綽綽有余的,不要試圖激怒我。”
“但現在我才是主角,你雖然是高序列,但無法阻止我。”衛芷芙溫柔的一笑,“如果你想,只能是配合、順從、依附,嗯......”
木偶伸出腥紅的舌頭,舔了舔,低語道:
“引導吾主降臨,你們‘血源詛咒議會’,和我們‘拜魂救贖會’,都是相同的目標。你走在前、做得快、結果好,我肯定是不會違反原則,去阻撓你的計劃......”
“但是!”
木偶的聲音變得有些怪異,夾雜著滋滋的雜音,提高語調說道:
“我并不認為,你現在所做的這些,會得到好的結果。賤女人,我雖然猜不透你要建醫院的原因,但我警告你,你這種做法會曝露地獄之門的具體坐標!”
衛芷芙譏諷地看著懸空倒吊的木偶,就像看著一個智障腦殘,柔膩的嘆息一聲,動了動腿,擺出更舒適的姿勢,說道:
“讓我想想,你做為一個前輩,來到這個虛偽的世界,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吧?嗯,2052年,你從骯臟的泥土里爬了出來。”
“然后呢,在2056年,依然是二十年前,你策劃了針對萬能靈通教廷廣場的一次襲擊。
再然后呢,就沒有然后了......”
衛芷芙以溫柔的笑臉,抬眼看著木偶,“我來得晚,但做得比你好。所以你就妒嫉,你就用那些愚蠢的行尸走狗,來窺探我的目的?”
“賤女人,我擔心的是地獄之門的坐標!”木偶用那種帶著滋滋雜音的語氣說道。
“你怎么知道我會曝露坐標?你們這些‘拜魂救贖會’的食死徒,只能依靠這個虛偽世界的非凡者尸體,才能現身。”
“你們容易被追蹤,被緝捕,這是你們的缺點!”
衛芷芙伸出白皙優雅的手指,點了點自己,“而我呢,很抱歉,我不可能被追蹤到!因為我的力量,是血源的力量,根本就不用遵循這個虛偽世界的規則!”
木偶顯得有些滯澀,微微扭了扭脖子,再才說道:“但你同樣離不開溏街范圍,因為你的鮮血祭臺在這里。而我卻可以行走無間,如果我不愿意,那就沒有人能夠緝捕到我。”
衛芷芙繼續嫵媚的笑了,手指指向木偶:“我怎么聽出來,你似乎在祈求我,想要和我聯手呢。”
木偶無聲地咧嘴,也像是在嘲笑,說道:
“你知道我的手段和力量,這一份功勛,我認為你很難獨占。如果你足夠聰明,應該知道我們聯手的威力。”
“‘血源詛咒議會’和‘拜魂救贖會’的聯手嗎?這個笑話在地獄下面已經傳了好多年了,總是那么好笑!”衛芷芙扭動著身體,手撫著胸口笑得夸張。
“血源之力和拜魂之力,都是吾主的恩賜。我們目標一致,并沒有什么好笑的,你的自大會毀了你的計劃。”木偶帶著滋滋雜音說道。
“別廢話了,前輩!”
衛芷芙收起笑容,伸直長腿,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的計劃萬無一失,你要么順從我,依附我,然后等待我分享給你一份功勛。要么你就繼續用愚蠢的行尸走狗來監視我,看著我一步步走向成功。”
木偶無聲地咧了咧嘴,腥紅的舌頭伸出來,在空氣里舔了舔,滋滋的雜音越來越雜亂,說道:
“我覺得這一次談崩了,期待下一次會面吧......”
隨著話音收尾,木偶倒吊的形態向上回縮。那些垂落的黑色‘繩索’煙霧越縮越短,木偶的體型也在潰散,化為一團蠕動的黑煙,即將完全煙散云散。
忽然,從黑煙里又冒出一句:
“以你的能力,只能孵化三個血源種子。雖然我提供給你范均的情報,但你居然失敗了,讓我感到很詫異。或許,是自大帶來的懲罰......”
黑煙說著說著,逐漸潰散,留下最后一段話:
“你就只剩下這兩個跟班了,好好利用,我會看著你......”聲音已經消失,黑煙也變得無影無蹤。
整個房間里恢復了死寂般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