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倩完全不曉得該說什么好。
前腳剛吵完架,后腳,吳鵬就買了一套房。
也不算特別大,120平方出點而頭,三室一廳,位置還不錯,距離她父母家就一站路,小區環境不錯,自帶了露天游泳池,2700一個平方,算是江城市目前比較高檔的住宅小區了。
還留了十來萬塊錢,讓她裝修。
另外,還買了輛小汽車,不是什么名牌,就豐田,在當前卻也算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可是,人卻比之前更忙了,房子剛定下,人就要出差,新車就做過一次:送他去機場那天。
聽說,以后只會更忙。
為了這個事,朱倩的心情有些不太明朗,被她父親看出來了,老頭子和女兒聊了一次,說人是你自己選的,事也是你自己要做的,有陰就有陽,有好就有壞,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
朱倩就問,你跟我媽這么多年,看著不就很恩愛,沒什么毛病嗎?
老頭子呵呵一笑,你看到的是恩愛,你看不到的呢?只要是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都有腦子糊涂的時候,哪個男人都不能像爸爸一樣對你,真像爸爸這樣對你,你到時候又不一定樂意了,結婚嘛,就是個家,家是要付出的,你如果總覺得婚姻是個工具,通過這個工具,讓你變成公主、女王,所有人和事都能順著你的心,爸勸你暫時就不要結婚,什么時候你要是愿意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你再結婚,心態就不一樣了。
朱倩想了想,問,那我付出了,沒回報怎么辦?
老頭呵呵一笑,看吧,不光人家沒法像父母一樣對你,你也沒法像父母一樣對人家,一家人之間付出,誰會想著回報?做生意才想著回報。所以你不要說他有錢沒錢,說他忙不忙,你就想想,你兩,能不能都愿意主動為對方付出,而不是斤斤計較,行的話就在一塊,不行,爸媽養你一輩子也能養的起。
朱倩是中產家庭,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從小過得和小公主也差不多,人到了三十多歲,還是帶著些公主夢,在理想和現實之中,有時候朝這邊偏一點,有時候朝那邊靠一點。
和大多數普通城市獨生子女差不多。
老爺子也知道女兒這個性格,從小到大都是一路順,第一次婚姻有些不幸,可思想上至今還是小女孩,比較幼稚,所以也就沒有順著她的話說。
“20歲的時候,天真無邪,那叫做可愛,30多歲的女人,還天真無邪,那就…”老頭笑笑,說:“多花點心思在工作上面,說不定你能更了解小吳。”
果然不出所料,idg投資汽車之家的消息,無風自動,就跟長了翅膀一樣,沒幾天在傳遍了整個創業中心,乃至這個學校。
楚南大學很多人都聽說,本校一個同學得到了國際一流投資公司的風投,手下一個項目開始融資。
正好趕上開始封校,大家都出不去,頓時成了一個熱門話題。
這個事最糾結的,反而是院里和扶植計劃的項目組。
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十分的惋惜,陸岳濤那么多項目都進了創業中心,怎么偏偏汽車之家不在?這個項目要是進來了,那今天的扶植計劃可算是出了個大大的風頭。
才開辦半年,就有企業獲得投資,而且,還是像idg這樣的國際大公司。
無論是校方院里,還是和校方合作的高新產業局,臉上都有光。
極少數知道內情的人,也覺得十分可惜,說到底,能知道內情的,都是和扶植計劃有關的人,被綠的不是他們,可如果汽車之家進了創業中心,臉上有光、實實在在能得到政績好處的,卻是這幫人。
也有真正為陸岳濤感到高興的。
比如艾院長。
封校的時候,艾院長比較倒霉,正好也在江城的校區,于是就一塊被‘封’住了,最近一直在學校里正常工作。
實際上封校對學生不對老師,陸岳濤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多多懶,一把年紀不太再想朝全國各地飛,參加那些沒什么實際意義的報告會,去給人背書站臺。
有次打球,打完之后,艾院長請陸岳濤回家吃飯。
他‘家’其實是學校的專家樓,一排聯排的小別墅,子女都已經成年,分開住,老太太去國外旅歐了,家里就一個保姆阿姨在。
吃到一半,問陸岳濤有沒有興趣當下一屆的評委?
這話把陸岳濤問得一愣。
一愣的原因有幾個。
一是創業項目年年都有,如今這一屆的風波還未過,自己其實還算是風口浪尖的人物,哪怕半年之后的下一屆,自己當評委,依舊會讓很多人不太舒服;
二來嘛,也是自己的身份問題。
說句實在話,何德何能?
就憑汽車之家拿了風頭,就憑這一屆的項目大部分被自己收入手中?可說到底自己也就是個學生,專業水平和學校老師還差著一大截,事實上,自己現在連編程都不是很會。
老頭就沒想過,汽車之家未來如果黃了呢?那些項目未來如果失敗了呢?
楚南大學這樣的名牌院校,的確存在一些渾水摸魚濫竽充數的專家,但是真正的杰出人才、優秀教師還是一抓一把的。
“我也差不多該退下來了。”老頭瞇了一口小酒,瞇著眼睛說:“你上次送給我的那首詩,我回頭想象,這一輩子好像真的沒干成什么大事。”
他擺擺手,打斷陸岳濤準備說的話:“留學、做研究、當院士、當院長,看起來風光的很,說起來也參與主持過一大堆項目,可是回頭看看,好多都是時勢造英雄,換個人,不是我,那些事一樣能成。甚至還有些遺憾,年輕時候壯年時候,如果腦子里沒考慮那么多,沒那些權衡,說不定,當時還能做得更好一些。”
他搖頭笑笑,說:“到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都有了,該看開的也看開了,能有能力做點什么的時候,卻發現,有心無力了。想了想,退下來之前的這兩年,我大事是做不了了,不過,把學校這個扶植計劃,做得更完善一些,更公平一些,讓后面的年輕人有出頭的機會,也算給后來人鋪鋪路吧。”
“這可不好做。”陸岳濤說。
其實這次參與扶植計劃,讓陸岳濤看明白很多事,這里面比他這樣經歷過的人,想象的還要‘渾濁’。
不是水深,而是渾濁。
也就是亂。
各方面都想從中分一杯羹,稍微有點能力的人,都不按照規矩出牌,實際上,就沒什么真正的規矩。
但是要是真說這個水有多深呢?
沒多深,后面站的人,各方面利益團體,既不是真正的高官,也不是了不起的巨富。
越是這樣,所有人都越沒有顧忌,在學生們看來,這是一次展現自我爭取機會的比賽,實際上,就是一大鍋渾水,誰嗓門大、誰手狠心黑,甚至誰運氣好,誰就能從中獲利。
唯獨真正有能力、有想法的普通學生,獲利機會最小。
這當然不符合學校辦這個項目的初衷。
這也不能怪學校,更怪不到合作的政府上面,后者甚至不直接管事,
說到底,還是創辦的時間太短了,沒有強力人士定下規矩,人性本貪婪,這樣的情況下,任憑誰都想從中撈好處。
沒規矩,或者有了規矩,沒有人去維護,那就不能怪其他人不守規矩。
人性嘛,怎么方便怎么來。
艾院長是想用他的地位、影響力,讓這個比賽未來變成更加的完善,有規矩。
但是這個事嘛,做起來很難。
“我和書記背后溝通過。”艾院長說:“先從幾個方面著手吧,一個是時間,不能一年來一次,太頻繁了,什么事一旦太頻繁,關注度也就不會那么高,而且說實話,學校也沒那么多真正有價值的項目,還有一個吧,要引入第三方…”
“第三方?我啊?”陸岳濤笑笑。
“和你類似的,要利益無關的,有一定實踐經驗和成果的,并且有一定影響力和專業水準的。我覺得你其實比較合適。”
艾院長用筷子虛虛點了點他,道:“而且嘛,你是學生,不管現在還是將來,都是楚南的學生,有這層身份來當評委,要比社會上其他亂七八糟的人靠譜。”
“僅僅憑這些還遠遠不夠吧。”陸岳濤說。
“當然,還有制度嘛,但是這東西要在實踐中慢慢來。”艾院長說道這里笑了起來:“你今天鉆了幾個漏洞,就給我們提了個醒。有些漏洞,不是靠著職稱高、文化水平高就能知道的,必須有著豐富的實踐經驗,才能看出來。”
“艾院長,我要是真做,恐怕會得罪人的。”陸岳濤淡淡的說。
“你怕得罪人嗎?”艾院長反問。
“不怕。”陸岳濤也笑了。
企業家,怕得罪政府,怕得罪客戶,怕得罪同行,唯一不怕的,就是得罪學者。
如果按照艾院長的新計劃,下一屆扶植計劃,那是兩年之后的事了,到時候,楚南大學里,自己恐怕也不需要顧忌太多人的想法。
而且大學生創業的年輕評委,這個職位,到底是得罪人比較多一些,還是能收獲正面影響比較多一些,這還是個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