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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拖了大家的后腿

  2001年1月23號,大年三十,夜。

  電視機里,第一次登上春晚舞臺的香江歌后李玟,正賣力的演唱著她的成名曲之一‘好心情’,

  這首歡快的歌曲,并沒有為陸家帶來太多的好心情。

  嚴格說起來,剛過去的2000年,俗稱千禧年,其實是個不錯的年頭。

  這一年,國內三大互聯網門戶網站在三個月之內,陸續登陸納斯達克,

  三個總年齡不到‘8’歲的互聯網企業,創造出傳統企業幾十年乃至幾個世紀的財富,讓國人看到一種全新的商業模式,拉開了互聯網大幕;

  這一年,27界XN奧運會,祖國健兒勇奪獎牌、金牌榜第三,國內GDP突破十萬億,穩居世界第六,入世談判取得了最實質性的進展,東方大國即將全方位向世界展示她的風采;

  這一年,四大天王依舊火爆,一個吐字不清的歌手,走進大眾的視野;

  這一年,江城市在崗職工人均工資突破800,商品房均價大概在1000塊錢每平米,國家已經開放了商品房貸款抵押政策,只要足夠努力工作、有些膽量去貸款,大部分人都能買得起房;

  烈火烹油的盛世之下,也不是每個家庭都過的很好,

  比如陸家,就嚴重拖了全國家庭幸福指數的后腿。

  一家之主陸澤平經營的浴池,連續三年賠本,敗光了家里全部的積蓄,欠了一屁股外債;

  女主人劉敏下崗,吃了半輩子安逸茶飯的中年女人,為了生計,一頭扎進了陌生的保險行業,每天一大早就去運管處門口蹲點,挨個給前來辦事的車主發傳單、賠笑臉、拉業務;

  獨子陸岳濤高考失敗,選擇了復讀。

  大年三十的晚上,陸澤平夫妻兩在客廳商量著接下來一年該何去何從,陸岳濤在自己的小房間看書躲清靜,

  一道薄薄的木板門,終究隔不出一個世外桃源,外面的商量漸漸變成了爭吵,伴隨著‘離婚’、‘賣房’這類激烈的字眼。

  玻璃杯摔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和往常每次爭吵結果一樣,男主人最終一言不發離開了家,

  套路一點沒變,幾分鐘后,客廳傳來女人的抽泣聲。

  大晚上的聽女人低聲抽泣,陸岳濤頭皮都發麻,把舊吉他重新掛回墻上,打開房門。

  見兒子出來了,劉敏抹了把眼淚,盡量擠出一點兒笑容,說:“大過年的,休息休息吧,出來看看春節晚會。”

  “媽,你別哭了。”

  陸岳濤找了個還算完好的玻璃杯,倒了半杯熱水放在劉敏面前,說:“也就欠了6萬多塊錢,不是什么大事,犯不上賣房子離婚。”

  才穿越回來不到一周,上輩子的事還歷歷在目,浴池過完年后實在撐不住,關門大吉,為了還債,賣了現在住的這套單位分的住房。

  56個平方兩室一廳,5萬2。

  至于離婚,那是老娘的套路,給老爹壓力,逼著他趕緊把賠錢的浴池給關了。

  “你講的容易。”劉敏嘆了口氣,

  浴池開一天就賠一天,六萬多的賬,光是利息就她目前收入還高,越拖到后面,越還不起。

  陸岳濤卻道:“現在有車的人越來越多,保險返點又這么高,說不定用不了幾年,一個月就能賺上萬,到時候幾萬塊錢根本不算什么。”

  “一個月賺上萬?”劉敏下意識就去摸兒子腦門,這孩子不會讀書讀出毛病來了吧?

  “媽我沒病。”陸岳濤一扭頭躲開了劉敏的手。

  接下來十年都是保險行業的井噴期,各個大保險公司為了吸保,給業務員的返點一家比一家高,20%都是常態,最高的甚至能給到40%的恐怖數字。

  原時空中,2002年劉敏和朋友一起承包了個營業點,每個月手頭都有大幾十萬的流水,一個月管理費加自己的業績提成,輕松賺2、3萬。

  陸澤平也關了浴池,重新從最底層給人打工做起,加上貨幣貶值,這點債務對于幾年后的陸家而言,的確不算什么。

  變革之下,安穩飯碗打破了,但時代從不辜負勇于奮斗和改變的人。

  可這些話跟劉敏講不清,

  陸岳濤現在也沒心思去慢慢開導老媽,

  穿越回來這幾天他腦子亂極了,吃不香睡不好,煩躁起來都恨不得一把火把房子給點了。

  十年寒窗盡成空,四十年功名化流水!

  辛辛苦苦打拼半輩子,眼瞅著公司即將上市,這時候來個穿越,誰受得了?

  “媽,不講這些了,這樣吧,你和我爸別離婚別賣房,半年之后,我給你考一個重點大學回來,怎么樣?”

  陸岳濤直接開出了談判價碼。

  “重點?!”劉敏眨眨眼睛,一臉愕然。

  陸岳濤2000年高考,考了458分,和普通本科差了22分;

  今年他們家最大的希望,是陸岳濤能考個普通本科,也就是一般所謂的二本。

  重點大學,哪怕是省重點,分數線歷來在520分朝上。

  即便親媽無疑,劉敏還是要負責任的說:做夢!

  劉敏這頭還沒回過味來,陸岳濤已經開始穿羽絨衫要走。

  “哎你大晚上的去哪啊?”

  “去浴池,勸勸我爸。”

  陸岳濤留下劉敏一個人發呆,不再多說,蹬蹬蹬下樓。

  老媽有句話沒說錯,浴池的確不能再這么下去,人家穿越后賺第一桶金,老子穿越之后難不成賠第一筆錢,賣第一套房?

  大年三十晚上,街上基本看不到人,偶爾不知道從哪響起的一連串震耳鞭炮聲,反而把夜晚中的城市襯托的更加安靜。

  等了半天才打到一輛夏利,上車朝后排一坐,說了聲‘去飛鳳街’。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大年三十還出來跑車,心情好不到哪去,嗯了一聲沒再說話,打開了車里的廣播。

  一首很老的歌曲旋律,在車中響起。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

  飛鳳街是江城老街,周邊有大學、有電子城,還有住宅區和江城市唯一一個大型農貿批發市場,按理說是個狗屎都能賣錢的黃金市口。

  可惜陸澤平選錯了行業,運氣還背。

  大眾浴池屬于夕陽產業,跟90年代初囤積BP機靚號一樣,看起來很美,結果注定要接受社會鐵拳教育,

  再者,浴池受到季節性、地域性影響很大,北方比南方好,天冷比天熱好,夏天基本都在賠錢,一年到頭,就指望冬天。

  賣棺材的盼死人,賣傘的盼下雨,開浴池的,最希望年年冬天都是冰河世紀。

  偏偏這幾年,位于江南地區的江城市,都是暖冬。

  這要是還能賺錢,那真是天理難容。

  大年三十晚上,浴池還在營業,陸岳濤跟在售票室里打瞌睡的小張姐姐打了個招呼,先去了二樓的男賓大廳。

  環顧四望,空空蕩蕩,除了幾個經常來這里,花四塊錢洗一把澡然后在大廳睡一夜、蹭一夜暖氣的老頭,沒什么顧客,

  兩個留守服務員閑著沒事,圍在門口電視機下面看春晚。

  靠墻并排放著兩臺老虎機,老虎機對面的硬座上,盤腿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身材不高,但很精壯,背上紋了一條巨大的探爪云龍,胸口一道刀疤,從左胸橫貫到右肋骨,很是嚇人,乍一看就像整個人被劈開兩半似得。

  “龍哥在啊?”陸岳濤走過去在他旁邊的硬座坐下,笑呵呵的打了個招呼。

  龍哥,大號趙立龍,90年代初期江城地區著名狠人,主打過本市幾場硬仗。

  然后判了五年…

  出來之后,早就物是人非,連個工作都找不到。

  有一次他喝多了,來浴池耍橫,后來也不曉得怎么著,居然和老爹陸澤平成了朋友,那兩臺老虎機就是他搞來的,出了事他去頂,賺了錢,浴池和他四六開,他拿六。

  當年的女人早就跑的跑嫁的嫁,四十多了也沒個家,于是他干脆住在浴池,順便幫忙看看場子。

  看見陸岳濤出現,趙立龍隨手丟了一支紅塔山過來,說道:“你爺倆有意思啊,大過年全跑浴池來?你爸在樓下辦公室呢。”

  “春晚不好看,出來散散心。”

  陸岳濤沒著急走,先拿火機幫趙立龍點上了,自己才點了火,坐邊上問:“最近浴池生意還行?”

  趙立龍嗤笑一聲:“行個屁,混一天是一天,我到還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守著這兩臺破機子等死。你爸不行,睜開眼就是煤錢、水費、電費、人工的,你看看,今年冬天這么熱,又沒賺到錢。”

  見陸岳濤在邊上數量的吞云吐霧,趙立龍換了個話題道:“你小子抽煙歸抽煙,可別出去混世,沒前途的,最后就是你龍哥這副鬼樣子。好好上學,考個大學生回來,你爸高興,你龍哥出去跟人說,有個大學生小老弟,臉上也有光。”

  陸岳濤笑笑:“龍哥你當初不也是為了朋友嘛,重情義,誰又沒笑話你。”

  “朋友…”趙立龍被提到了傷心往事,自嘲冷笑一聲,“情義值幾個錢?忠心義氣死全家,你幫人抗,誰幫你擋?行了,不跟你小孩說這些屁事了。去跟你爸聊聊吧,我看他臉色很差,勸勸他放寬心,天不給臉,人累死都沒用。”

  “恩,那我走了。”

  陸岳濤按滅了香煙,下樓去了總經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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