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畫龍點睛

　　武士們沖了上來，殺作一團，火焰在神社中的殿堂中點燃，沈夢溪同樣拿起劍，看見新田間章說道，“新田大人，如果你還將我當做你的主君的話，你還想保留住你身為武士以及新田家的顏面，那么就和我正面戰斗吧，我可不想死在無名小卒手中。”

　　沈夢溪大聲說道，說出新田間章難以拒絕的話，他不是妖怪，他是人類，尤其是人類中的武士，當沈夢溪以君臣大義、武士的義理、家門的榮耀為理由，他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高級武士戰敗后，為了保住顏面剖腹之風盛行，家主死后，殉死之風同樣盛行，就是因為時代的風氣如此，不這樣不足以保全武士的體面，武士們只能為自己的名譽而死。

　　時代風氣下的道德綁架，讓武士們，尤其是高級武士們只能被迫和沈夢溪這個主君單挑。

　　不要臉是會受到社會和世人的唾罵的，這對于沈夢溪而言，則是一件好事。

　　桔梗微微皺了皺眉頭，沈夢溪為了活下去，似乎已經開始無所不用其極了。

　　這不是武士（英雄）的行為。

　　新田間章嘴唇微張，沈夢溪沒有問他為什么要造反，因為問了又如何，反正事已至此，所以就只能在今日一決生死了。

　　沈夢溪是黑川家的家主，是大名，因此他不想死在武士們一擁而上的攻擊之中，想要死在高級武士中，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要求，他無法拒絕。

　　新田間章握緊了自己的劍柄，他的手依然是如此穩定，沒有猶豫和動搖，現在的他已經是一半妖之身，擁有遠遠超越人類的力量，和以前身為人類的自己，在力量上有天差地別的差距，他怎么可能會擔心一個才還俗的少主。

　　“清隆大人，你就不想要知道我們為什么要叛變嗎？”

　　新田間章望向此時表情充滿平靜的沈夢溪問道。

　　“問了又如何，黑川家的家臣們反反復復，甚至流放主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至于想要下克上，這需要理由嗎？若要論忠義，佐倉家是上杉家的家臣，作為守護代統治武藏國，可是卻架空上杉家，黑川家是佐倉家的家臣，可是架空佐倉家取而代之成為守護代，身處于戰國之世，執著于忠義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終究要看誰武運長久，誰更適合于天道。”

　　沈夢溪不想糾結于這些沒有意義的事，能夠調動黑川家所有武士的，除了他這個名義上的家主之外，就只有黑川家的首席家老秋山正亮。

　　忠義雖然在這個時代廣為流傳，但是這個時代充滿了“下克上”的反叛，只有狡猾，殘忍，沒良心的人才能夠在這個時代生存，并且日子過得滋潤。

　　曾經弒殺將軍的戰國大名松永久秀，堪稱下克上的典范。將軍通過幕府架空天皇的朝廷，管領則架空將軍，管領代則架空管領，松永久秀作為三好家的家臣，先是架空身為管領代三好家，然后通過管領代架空管領細川家，再然后通過管領細川家架空幕府的將軍，最后才通過將軍架空幕府和天皇的朝廷。

　　然而新田間章的下克上并不是想要架空自己，而是想要直接殺死自己，實現徹底的取而代之。

　　新田間章拔出了武士刀，沈夢溪也同樣拔出了自己的劍，兩邊的武士們紛紛讓出了一條寬闊的小路，所有人都在慶幸自己不用背上這弒主的罪名。

　　弒主在武士的倫理觀仍然是大罪，這意味不忠，除非自己就是下克上而來的主君，一般武士做出了這種行徑，會受到整個武士社會的排斥，而即便是家臣下克上弒主的上位的主君，也永遠抹不消自己的罪名。

　　“南無阿彌陀佛！”

　　新田間章和沈夢溪互相對峙著，突然間沈夢溪抽出劍作勢就要劈砍，新田間章趕緊同樣抽出劍就要格擋，更想要通過以傷換傷的方式殺死沈夢溪，卻不料一句南無阿彌陀佛當場念了出來，一道白光就這樣顯現出來，原本對于人類來說溫和的白光在半妖面前竟然是如此刺眼。

　　新田間章慌亂地退后了一步，對于此時的他而言就好像有強光直射他的眼睛，沈夢溪一劍捅穿他的身體，一大蓬鮮血就伴隨著新田間章的醫生慘叫濺射出來。

　　鮮血呈現出烏黑之狀，一點也不像是活人的鮮血，鮮血滴落在地上，似乎正在腐蝕著地上的地板。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沈夢溪當場念叨著好幾句南無阿彌陀佛，新田間章半跪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到越發痛苦，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上幾乎無法愈合的傷口，明明自己已經成為了半妖之身，自己受到傷害后，那神奇的不似人類的治愈能力根本就不是騙人的，為什么被對方砍了一刀之后完全沒有效果。

　　“為什么，為什么，秋山大人是不會騙我的。”新田間章捂著自己的胸口，對于秋山正亮充滿了信心的同時也有著困惑。

　　“第一點，你變成了半妖之后，你就不再是人了，人類的兵器無法簡單傷害你，你的生命力更加強大了，可是這也意味著你的妖力也必然會被神佛圣潔之力所克制，第二點，此處是大國主神所在的神社，或許無法克制你的主子，可是壓制你這個半妖的妖力再正常不過了。”

　　沈夢溪一刀捅向新田間章的身體，原本還想說些什么的他，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出口。

　　新田間章所帶領的武士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進退維谷。

　　“殺掉黑川清隆，賞賜五千石。”

　　突然間遠處傳來了首席家老秋山正亮的聲音，武士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齊齊向著沈夢溪攻來，大混戰徹底爆發。

　　這可是五千石，足足五千石的俸祿，整個黑川家實際控制的也不過是八萬石。

　　劍尖朝前，沈夢溪向著武士們砍來，明明是第一次殺人，可是卻沒有絲毫惡心感，來自大國主神賜予的神力，讓他輕松就在正面的攻擊上穿破武士的后背，整個過程是行云流水，酣暢淋漓。

　　沈夢溪的拙劣的劍招技巧對于黑川家的精銳武士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是架不住被神明眷顧后獲得的天生神力，一力降十會。

　　向老虎學習捕獵時，善于發現對方的弱點，在關鍵時刻發出致命的攻擊的特點。

　　“真是了不起，太了不起，大國主神居然如此看好他。”秋山正亮站在屋頂上看著沈夢溪和武士之間的交戰，臉上帶著一抹笑意。

　　“大人，不論是他在強大，都不如你的一根小指頭，既然如此，大人為什么不親自解決掉他呢？”一名半妖大惑不解地問道，黑川清隆所展現的力量終究只是人類武士的強大，就算他能念南無阿彌陀佛，可是他終究不會真正的法術，說白了，就是一個凡物，一個普通人類，其威脅還不如那時不時就射出破魔之箭的巫女桔梗，以及敲著木魚念經的圓通和尚。

　　“不，根據我和黑川家的契約，我現在還并不能直接殺他，他是黑川家的家主，因此我只能誘導其他人殺他，并不能直接動手。”

　　少年大妖怪輕笑，看著殺出重圍的沈夢溪眾人，“清隆君，你的心臟，就先暫時讓你保管一段時間吧。首先，就讓我解決哪個討厭的圓通和尚。”

　　現在的世界是曰本，室町幕府晚期，也就是世人俗稱的戰國時代。

　　黑川清隆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刺穿了對面武士的身體，在桔梗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行走著，絕對密佛像被他帶在懷里。

　　身體里的意識正在恢復，只是讓人感到恐懼的不僅僅是秋山正亮家老，還有那個名叫沈夢溪的人。

　　靈魂海的區域里，那是一只無比巨大，宛若高山日月的金色貓兒。

　　最近這幾天占據自己身體的人，正是那個自稱沈夢溪的金貓。

　　金貓，妖怪，更像是某種神圣。

　　自己的師傅圓通和尚被家老秋山正亮那只大妖怪給殺死了。

　　他想起來了，完完全全想起來了。

　　黑川家歷來的宿命，被一只大妖怪所豢養成為食物。

　　黑川家歷代家主只有生下了孩子，都要將孩子交給那只妖魔，妖魔會吃掉孩子的心臟，最終換來的是妖怪對于黑川家的庇護，不論是順利奪得佐倉家的家業，成為守護代，還是成為大名享受榮華富貴，那位大妖怪化身為家老秋山正亮盡心盡力地幫助黑川家的家主打理政務。

　　彼此之間的關系已經足足持續有五十多年了，然而就在現在，那只大妖怪似乎已經處于蛻變期，不想要再繼續遵守契約，想要完完全全將黑川家的后裔吃掉。

　　是因為這個妖怪發現了沈夢溪靈魂的本質，還是因為大國主神的眷顧，所以導致這個妖怪最終變得急不可耐了。

　　黑川清隆不知道，他現在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能夠短暫掌握自己的身體。

　　巍峨的高山，一頭長相怪異的老虎正處于下山的路上，山頂中有白云飄蕩，宛若天上。

　　老虎？貓兒？

　　為何這老虎長得，長得如此奇怪，明明是猛虎下山圖，可是怎么看這都像是加大版的虎皮貓。

　　一休和尚滿意地看著這幅畫像，高山閃耀著金色的光澤，根本就是一座金山。

　　留著短發成為平頭，蓄著胡須的一休和尚穿著僧袍和一般現代人一模一樣，僧人墨齋看著這幅畫驚嘆不已，這種水墨畫的技巧，人物豐富形象，又生動。

　　只是掛在大德寺就有京都無數達官顯貴，富商名流想要一覽其真容，那活靈活現的老虎，雖然長得不像真正的老虎，但是那氣勢卻像極了老虎。

　　東方的繪畫不是炭筆畫，不是素描，在意不在形，像不像在其次，真正重要的是意到了就足夠了。

　　“看一次永樂錢百貫，”大德寺的僧人們高聲說道，重修大德寺需要錢，一休和尚直接將老虎畫像視作了自己的發財致富的方式。

　　京都不缺達官顯貴，不缺富商，只要滿足他們的好奇心，那么錢財就自然滾滾而來，一休和尚從來就不計較這些。

　　這簡直就是日國版畫龍點睛的故事。

　　相傳中國南北朝時期，梁武帝讓張僧繇為金陵的安樂寺作畫，在寺廟的墻壁上畫四條龍，張僧繇答應下來，僅用三天時間就畫好了，這些龍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就像是真龍一樣活靈活現。

　　寺廟的僧人、香客們看了紛紛稱贊畫得好，實在是太過逼真了，只是唯一不足的是眾人發現張僧繇并沒有給四條龍畫上眼睛，大家紛紛請求張僧繇為龍畫上眼睛。

　　張僧繇解釋說，“給龍點上眼睛并不難，但是點上眼睛之后這些龍會破壁飛走的。”

　　眾人紛紛認為張僧繇這番話實在是太過荒唐，畫上的龍怎么可能會飛走呢？于是請求張僧繇為龍點上眼睛，張僧繇沒有辦法，只好答應給龍點上眼睛。

　　張僧繇給第一條龍點上眼睛后，怪事瞬間就發生了，過了一會天空烏云密布，狂風四起，電閃雷鳴，在風月交加中，點上眼睛的那條龍居然直接掙脫墻壁，直接凌空飛起，張牙舞抓飛向天空。

　　眾人們看著畫中龍飛天目瞪口呆，只看著沒有點上眼睛的龍還留在原地。

　　大德寺的《猛虎下山圖》經過一休大師所畫，日日夜夜念佛誦經，不知怎么的，畫中的老虎就因此有了靈性生命，趁著一休和尚熟睡之時偷跑出來。

　　為了報復僧人們日日夜夜念經，因此在佛光感化下的老虎想要跑出來吃和尚，最終卻被一休大師降服，重新抓回了畫中。

　　因此一休和尚從此之后也就有了伏虎大師的美稱。

　　眾所周知，日國本土是沒有老虎的，當晚所有人都見著了老虎，因此畫中的老虎跑出來，似乎也就成為了一個傳說故事，經過認證的傳奇故事。

　　“一休師傅，這怎么多了一只貓啊！”

　　墨齋作為畫僧細細品鑒著《猛虎下山圖》，突然間指著畫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后，才大聲說道。

　　畫像中老虎身旁居然多了一只貓兒，他已經鑒賞這幅畫好幾天了，不論是畫中的圖像，還是紋路，筆畫，甚至讓他畫一幅以假亂真的畫像也不是小事。

　　他可以說對這幅畫再熟悉不過了，怎么畫中突然多出了一只貓。

　　一休和尚看著掛在大堂上的畫卷，愣了愣，一只上半身是金身，全身還發著金光的貓兒驟然間出現在畫卷之中，整幅畫在他出現之后瞬間變得鮮活了。

　　就像是張僧繇畫龍點睛一樣，畫中的貓兒和老虎似乎都想要掙脫畫像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