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神明的眷顧
大國魂神社 一股從來就沒有感受到，無形的，龐大的力量在神社中憑空降臨。
盡管是第一次出現，沈夢溪對于這種力量并不感到陌生，原來他每日念誦南無阿彌陀佛時也曾經依稀感受到類似的力量，只是現在這股降臨的力量龐大而純粹，更帶著冥冥之中某位偉大存在的意志。
他敏銳地感受到來自神明注視自己的目光，這種目光甚至穿越了物質世界的界限。
大國主神是豐葦原中國的主神，在將國土讓給天孫之后，就隱退于幽世，成為幽世的主宰。
幽世是神道教中世人死后的清凈世界，盡管此時世人希望的是通過念佛前往極樂凈土，不過卻依然不可否認大國主神這位幽世之主的神力強大。
沈夢溪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國度排名前列的大神居然會在自己身上投入關注的目光，沈夢溪感受到一股無形的神力降臨在他的身上，隨后莫名的意志就這樣消失不見。
力量，自己的身體涌現出精力充沛的力量，揮舞著拳頭仿佛能夠一拳打死一頭老虎，這龐大的神力給自己帶來的不僅僅是力量同時還是自信心。
這是大國主神的賜福。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自己對于大國主神的信仰其實并不虔誠，可是偏偏祂會因為自己的發言而降臨做出裁決，同時也會親自降臨賜予自己神力。聯想到自己之前念南無阿彌陀佛所增加的法力竟然高于自己的師傅圓通和尚，這就讓他越發感到詫異。
為什么，這又是為什么呢？
沈夢溪感受到自己身體里那快要爆炸的力量，原本瘦弱的身體更是毫不遜色黑川家的精銳武士，除卻戰斗意識無法灌輸，身體的素質以及蘊含的力量卻是因為大國主神的賜福而完全不弱。
“大人，你被神明選中了嗎？”
荒川靜之神官突然間來到房間，見著沈夢溪當即說道，眼神中帶著驚訝和驚喜。
“神明選中，這是什么意思？”
“哦。大人，是這樣的。”
荒川靜之見到沈夢溪的困惑，回味過來明白對方是剛剛還俗當上大名的，對于這個國家上層人士人所共知的隱秘并不清楚，于是當即解釋道。
“鐮倉殿在貞永元年的《御成敗式目》第一條就說過，須修理神社，專事祭祀，神因人敬而增威，人因神德而添運。這說明人和神的關系是密不可分，因為人的敬畏，神明會因此增顯神威，人也會因為神德而添運。”
鐮倉殿指的是鐮倉幕府的創始者，同時也是武家幕府的首任開辟者，幕府將軍源賴朝，《御成敗式目》則是鐮倉幕府制定后成文法典，也是首部武家法典，這是武家幕府治國的理論依據。
源賴朝份外重視祭祀，這也是后來歷代幕府所繼承的神社政策，如果是以前的話，沈夢溪多少是有些不理解，不過荒川靜之一解釋，雖然話語說得含糊，但是他還是品出來了。
神與人的關系是密不可分，也是互相提升的，在這個中世，神明想要維持自己的祭祀，就必須展現自己的靈驗，成為名神大社，這樣就會受到朝廷的尊崇。
朝廷向神社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希望神明能夠保佑朝廷，而朝廷則會反過來推崇神明，提高神明以及所在神社的地位。
這是一種典型的共生關系。
仔細想想，伊豆神社的僧兵會保護當初落魄的源賴朝，熱田神宮更是親自出兵幫助源賴朝，而源賴朝在鐮倉扎下根就迫不及待地將家廟鶴崗八幡宮翻修了一遍。
嵯峨天皇感謝藥子之亂中保佑自己獲勝的賀茂大神，于是讓自己皇女親自作為侍奉賀茂大神的齋王。
總之一旦神社失去自己的保護者，神社自身就會衰敗，神明的神威也會受到影響，現在的伊勢神宮之所以衰敗，不僅僅是因為應仁之亂皇室衰落，而是之前南北朝對立時，伊勢神宮旗幟鮮明地站在失敗者南朝一方，所以備受室町幕府打壓。
“大國主神有意成為我們黑川家的氏神嗎？”沈夢溪問道。
“難道大國主神不能成為黑川家的氏神嗎？”荒川靜之反問。
氏神是氏族之神，皇室的氏神自然是天照大神，源氏的氏神是八幡大菩薩，平氏的氏神是嚴島大明神，藤原氏是春日大明神，作為位于權力最中心的四大家族氏神同時也是這個國度最頂級的神明。
黑川家出身于清河源氏，是足利將軍的親族，不過關系實在是太過遙遠了。
室町幕府地位最高的莫過于源氏本家的足利將軍家，他是源氏的棟梁，源氏的縂領，他擔任源氏長者，是源氏的族長。
關系稍微差一點的莫過于足利將軍家的親族，理論上擁有將軍家繼承權的御一門，例如鐮倉公方和將軍出家的弟弟們，地位大致與江戶時代的御三家。
一門眾是地位尊貴卻沒有繼承權的同族，例如尾張足利家（斯波）、上縂足利家（吉良）、一色氏等等，地位等同于江戶時代姓松平的親藩大名。
最后一種是同紋眾，允許使用足利家紋，家格更低的武家名門，例如細川氏和今川氏，都是其中的典型。地位類似于賜姓松平的外藩大名，或者是親藩大名的分家。
雖然都姓源氏，但是黑川家的源氏和足利將軍家的源氏八竿子都打不著，不僅僅是室町時代，就算是在鐮倉時代關系也不親密，真要追溯的話平安時代才是一家人。
因此理論上八幡大菩薩雖然是所有源氏的氏神，但是實際上八幡大菩薩只是源氏嫡流的氏神。
當一個家族有了新的基業，自然會去找新的靠山（氏神）來投靠，例如同樣出身于源氏名門的武田家其氏神和信仰就是自己統治地域上一直以來深受甲斐、信濃兩國民眾信奉的諏訪大明神，武田信玄更是將諏訪明神的旗幟視為自己的旗印，這是只有武田家，以及諏訪大社神官后裔才能使用的旗幟，而他本人自詡諏訪大明神化身。
武田信玄一生宿命之敵上杉謙信同樣號稱自己是毗沙門天王的化身。
戰國武將不僅僅自己需要靠山，神明同樣會選擇人間的武將作為自己扶持的對象，彼此需要，也彼此不可缺少。
大國主神對于自己施加善意，而沈夢溪則可以決定是否選擇是否讓黑川家信仰大國主神，并讓大國主神成為黑川家的氏神。
這個世界是有神明存在的，宗教的勢力更是無孔不入，大國魂神社并非是大國主神勢力的全部，他的真正基本盤在于位于出云的出云大社，以及遍布全曰本以他為主祭神的神社。
現在大國主神對于自己的投資很明顯是廣撒網的一環，如果自己，黑川清隆擁有獲得天下的野心，那么就必然會獲得這位神靈的加大扶持，甚至可以宣傳自己是大國主神的人間化身。
大國主神地位尊崇，可是在正統的政治祭祀序列中卻處于非主流，人間的國度是天孫建立的，皇室也好，依靠皇室的外戚藤原氏也罷，哪怕源氏平氏，都是出自于皇室，是屬于天津神一方的勢力。
直接接受大國主神的扶持，后患頗大，而一旦大國主神的勢力成為統治勢力的后盾，其后果是一旦君主懦弱，那么以神的名義更換君主，顛覆政權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諸神以神諭干涉天皇、將軍的繼承，這是歷史上發生過的事。
因此大國主的善意，不可不防。
只是這一切關我什么事，我只是一個過人，有道是崽賣爺田不心疼，我既不想爭霸天下，也不想在這個世界當一輩子的大名，渾渾噩噩過下去。
那么我走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管他呢。
干了，先提升自己實力，多找大國主神要些好處。
大國魂神社山下 稲川宗吾捂著自己不斷流血的嘴，血水不斷從口中流了出來，發出嘶啞的聲音，眼神中全是淚水，此時的他已經再也不能說話了，血液噴涌堵塞了氣管，讓他一時間感受到窒息，他踉踉蹌蹌地走在路上，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宗吾大人，你怎么樣了？”
桔梗看著往山下走的稲川宗吾，見著他的臉上還有衣服上全是鮮血，想要攙扶他的身體，卻被他揮了揮手阻擋，眼神中帶著笑意。
那是勝利的笑意。
城主減免了今年的地租和相應的賦稅、勞役，村民們不用被餓死了，而他自己犧牲的僅僅是一條舌頭。
“宗吾大人，你現在必須趕緊止血，要不然你會死的。”
在這個沒有感冒藥，沒有青霉素的中世，或許是一個小小的傷口，就會因為破傷風等流血不止，最終丟掉性命。
稲川宗吾露出自己一口城垛般參差不齊的黃牙，嘴里全是鮮血，桔梗想要用自己的靈力治愈對方的傷勢，突然間傳來了武士整齊的步伐聲。
桔梗看著身穿黑川家甲胄的武士們，他們手里拿著武士刀，眼神里充滿著兇悍，家老新田間章臉色鐵青地看著這個狼狽不堪的農民。
區區一個農民，一個村長，竟然敢在城主和神明面前如此辱罵自己，辱罵他們這些武士。
“給我殺了他，這是家老的命令。”新田間章揮了揮手向著武士們傳達首席家老秋山正亮的命令。
“新田大人，城主大人已經說過只割掉宗吾大人的舌頭就夠了。”
稲川宗吾說不出話來，桔梗擋在稲川宗吾的面前替他開口說話，新田間章看著面前這個巫女，“你是荒川神官送給城主的女人吧。女人我警告你，哪怕你是城主的女人，你也沒資格干涉黑川家的家政。”
新田間章冷漠地看著面前的巫女，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怪不得大國魂神社的巫女，城主一個都沒有看上，最終卻選中了荒川靜之單獨獻上的美女。
只是這是家老秋山正亮的意思，一個出身遞減，連姓氏都沒有的巫女，就算是為城主生下了黑川家的后裔，那又如何。
說到底巫女終究是賤業，一個連姓氏都沒有的母親，就決定了所有人，不論是黑川家的家臣，還是幕府，甚至臣服于黑川家的國人們都不可能接受這個出身低賤的繼承人。
母以子貴，子同樣會以母貴。
既然這巫女不可能是黑川家下一代家族的母親，就算是以后得寵，天天在城主面前吹枕頭風，他又懼怕什么。
武士的鋼刀就這樣毫不留情地砍了下來，巫女桔梗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替對方擋住這致命的一刀，卻沒有想到稲川宗吾只是推開對方，甘愿受死。
一顆大好的頭顱被武士的鋼刀直接砍了下來，落在地上滾了滾，稲川宗吾倒在地上，他的腦袋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痛苦的叫聲，新田間章見著還有氣的稲川宗吾，拿起自己的武士刀直接在對方的身上連捅對方數刀，然后狠狠在其頭上踩了一腳，吐了一口唾沫，這才離開。
夕陽西下，清風開始吹來，媚人的黃昏就開始降臨在多摩郡的山上，遠遠望去，西邊的天際顯現出附近的風景，厚厚的云層，黃澄澄的一片，勾勒出一抹血色。
稲川宗吾死了。
火紅的落日也在此刻沒入了地平線，桔梗難以置信地看著失去生命氣息的頭顱，再看著他的身體，哽咽地捂住自己的嘴。
原本瘦弱的身軀看上去那樣魁梧，原本貧窮的穿著卻像是身穿金甲，那被砍掉頭顱的身體，就像是被閃電削去頂峰的高山。
“村長大人。”
“宗吾大人。”
村子里的農民這個時候走了過來，看見倒在地上的稲川宗吾，一個個表情震驚，不論是他所在村子的村民，還是外面村子的村民。
此時的他們已經聽說稻川宗吾名主為他們所做的一切，并且已經做到了能夠做到的一切。
身首分離，失去生命，遍體鱗傷，渾身是血，所有人看見稻川宗吾的身體，此時看到的景象仿佛不是沉入西山的夕陽，而是冉冉升起即將升至天空的正午太陽。
“大家收斂村長的尸體，好好安葬，我們將為他建立神社，將其視為神明來供奉。”
村民們紛紛說著，他們感謝村長稲川宗吾所做的一切，因此想要將其當作村子里的守護神。
圓通和尚騎著馬來到大國魂神社山下，見著抬著尸體的村民，看著擔架上的尸體，臉上的表情驟然一驚，“這是肉身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