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世俗王朝,必然是皇權與相權之爭,臣強則君弱,君強則臣弱。
久浮界如此,玄星如此,其他大界,但凡有世俗王朝,莫不如此。
皇天界原有不同,但因為幽冥府君立下的人道體系,聚氣成龍,國運人心之所向,又有陰司城隍體系為之震懾,卻也和尋常世俗王朝相差不大。
是以,縱觀大青千年歷史,也是一部皇權與相權爭斗的更迭史。
只是君權也罷,王權也好,終歸對此時的他沒有什么困擾了,神通偉力歸于一身,傲王侯,笑公卿,不過水到渠成罷了。
莫說黃狗神魂通透,比絕大多數的人聰明,就算是一條普通的狗,他也能放上去。
當然,他也不會那么做。
但也沒有耐心再扶一個新的皇帝上去,因為,此間天下之‘劫’不在于一個皇帝,而在于‘天’。
大青皇權的更迭,不出意外的沒有引起太大的波動,跪習慣的諸多文武大臣根本沒有反抗之心。
哪怕是新皇繼位之后,頒布了一條讓任何人看來都嚴苛到了極點的新法,也沒有人站出來反抗。
直到,新法施行之日。
是日,喊殺之聲響徹整個青都城,菜市場殺的人頭滾滾,血水流淌,數月不散。
殘存皇室宗親,一些死忠的不甘心,伺機渾水摸魚之輩,皆成了新法施行的第一批刀下鬼!
無數文武大臣心驚膽戰,只覺這新皇殺性滔天,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什么關系,但凡觸動新法之人,悉數被斬殺的干干凈凈!
不止是青都城,甚至不止是青州,這一場新法的推行,以青州為中心,向著天下州府縣城擴散蔓延而去。
所過之處,血流成河,無數鄉紳士族,豪強惡霸紛紛倒在了新法之下。
但在強絕大力之下,縱然有人想要造反,也被燕霞客,薩五陵無情的鎮壓下去。
不知多少人憤而怒罵‘狗皇帝’。
然而大青大州百二,小州六百,疆域之大,尋常人一生難以走穿,這一條推法之路的過程,毫無疑問的漫長,持續的時間,自然也不短。
而有了秦無衣的城隍印璽,安奇生收攏天下城隍之路,無疑順暢了許多。
秦無衣千多年來在天下城隍心中鑄就的威望,遠比想象的還要巨大,印璽到處,諸多城隍紛紛垂淚,又自接受了‘炁種’,或仍做城隍。
亦或者搬離城池,入駐諸多山川河岳為神。
天意教與陰司城隍為時數年的爭斗,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但天下卻并未變得平靜,甚至更有些暗流洶涌的味道,新法推行所掀起的風波,遠遠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這風波,來自于新法之中,絲毫不起眼的一條。
‘修者犯法,與百姓同罪!’
大青所推行之新法,自然是安奇生立下規矩。
他所立之法,規矩,自然不會漏掉任何群體,修道者,自然也不會例外。
曾經,陰司城隍背靠幽冥衍生之香火界,傳遞信息之快速天下第一,此時陰司城隍體系雖然已經難以維持,但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便捷的情報傳遞。
他雖無意于香火界,但‘炁種’之間本就有深切的聯系,通過無處不在的天地磁場,他也可以達到曾經香火界的傳遞速度。
新法,自然早已傳遍天下,廣而告之。
有人心中警惕,閉門不出,有人冷眼旁觀,坐看發展,自然也不缺一些人,自以為天高地遠,仍舊我行我素。
吳州地處大青東南邊境,多山多水多林,天氣潮濕而熱,一年如夏,沒有四季之分。
因其地理位置獨特,是大青諸州之中人煙最少之地,同樣,也是兇獸,毒蟲最多之地。
而且此州非是大青打下之疆土,而是原本盤踞此地的諸侯主動臣服,以宗主國侍奉大青,其本身,保持著極高的獨立。
因為吳州瘴氣深重,山林繁茂,其間又多毒蟲肆虐,是以,人跡罕至,極為貧苦,朝廷也就聽之任之。
哪怕是吳州千年來的幾次內亂,爭奪‘吳王’之位的事情,朝廷都不會管。
淅瀝瀝 連綿的小雨已經下了三天,天地間霧氣蒙蒙,山林繚繞云霧之中,好似仙境一般。
薩五陵盤膝坐于雨中大石之上,衣衫干燥,任由點點雨水飄忽而來,都被其周身一股無形氣勁所阻擋,滑落一旁。
推行新法的數年里,他又經歷了許多,整個人的氣質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此時盤坐,已有八風不動之姿態。
燕霞客披著漆黑斗篷,沉默立于雨中,陰暗之中鬼火如豆,之前所受之傷早已痊愈,一身白骨隱隱泛著銀色,又有了蛻變。
兩人身后,一行披著蓑衣的軍中精銳高手也如鐵石一般立于雨中,這些人皆是軍中高手,不通道術,武功卻是極高,放眼江湖也算是一流高手。
哪怕是在暴雨之中,也絲毫不為所動。
“這雨......有古怪。”
薩五陵凝視遠處山林,突然皺眉,隱隱間,他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危機感。
這個能力,是在他跟隨‘手爺’修行幾年之后,以全省毛發為代價換來的。
他很是相信。
因為推行新法的這幾年里,這個能力讓他避開了不少的危險。
“吳州想來混亂,或許有人想要伏擊我等也不意外......”
燕霞客聲音在其他人聽來很是有些怪異,因為他的聲音是震動空氣所發出的。
“吳州地勢復雜,潮濕多雨,又因其山林之中瘴氣叢生,這雨水之中又有些許毒素,雨這毒素經年累月之下,也能置人于死地,不過,對于習武之人的用處就不大,更不必說大人您了。”
一個披著蓑衣的高大青年微微躬身,為薩五陵解釋著:
“只是燕大人說的也對,或許有人會想著伏擊我等,大人您還是盡早喚來諸城隍吧......”
他名黃霸天,是原御林軍總騎,幼時從軍,二十年來煉就一身高強武功,更兼修一本不知名道書受箓功成,煉就一身強大橫練。
只是因為無人指點,無法前進,這次,卻是隨著薩五陵,燕霞客一同推行新法,以換取他的指點。
“我身懷老城隍的印璽,來到吳州那一刻,吳州的諸多城隍便應當知曉才是......或許是吳州果真有些特殊吧。”
薩五陵反掌取出印璽,催動,開始呼喚吳州之地的城隍。
推行新法自然不是他們幾個人可以辦到的,更多的還是諸州城隍的輔助,諸多城隍久居一地,對于自身所在之州府知之甚詳,自然能夠避免大量的麻煩。
只是這吳州......
薩五陵隨手輕輕一彈,那一方印璽就泛起幽幽神光,一股無形的波動隨之擴散在雨幕之中,倏忽已經蔓延至視線盡頭。
秦無衣在天下城隍心中鑄就的威望,是他們推行新法的巨大助力。
否則,這條路還要更加漫長。
“暫且等待吧,這吳州,有些不對”
薩五陵收起印璽,面色沉凝。
他這一路走來,即便有諸城隍助力,所遇之危險也是極多,沒辦法,西山萬法壇那一戰,他老師殺人太多。
一百多尊神通真人,還有渡劫真人。
這樣修為的存在,無一不是宗門掌教,長老,家族長老,有弟子,有師門,哪怕是其中沒有獨行者,又豈能沒有三五個好友?
這些人或許攝于其師的威勢不敢明面上出手,暗地里,卻未必了。
“提起戒備。”
王霸天告誡了一聲,自己則立于薩五陵身后,權當護衛。
雖然他知曉這位薩大人比起自己要強得多的多。
燕霞客沒有言語,只是身上的氣息一下近乎于無,于這雨幕之中,乍一看過去,甚至無法察覺到。
似是片刻,又似是許久之后,雨幕之中傳來一道急速破空之聲。
在場之人心中皆是一凝,循聲看去。
就見雨幕之中,一個穿著白色皮甲的矮胖子一顫一顫的踏空而來。
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渾身的皮肉都在哆嗦,偏生披著白色皮甲,頗有些不倫不類。
“香火之氣?這是吳州之地的城隍?”
王霸天捏住腰間刀柄的手緩緩松開。
“吳州州城隍云承平,不知道長駕到,有失遠迎。”
云承平落在山巔,沒有靠的太近,就躬身開口。
“元城隍?”
燕霞客沙啞開口:“城隍身上的香火氣,倒是頗為濃郁”
“吳州窮鄉僻壤,天意教的人都沒有興趣侵占,前次大戰,卻是不曾波及到吳州來。”
云承平笑著解釋了一句,又自擺手:
“此處風雨頗大,道長,各位,何不隨我前去府邸稍事休息?吳州事宜,還請讓在下慢慢訴說......”
他態度極好,點頭躬身,以一州城隍做到如此地步,便是來人是神通真人,也要給些面子。
不想薩五陵卻是一擺手:
“不必了!”
“道長這是?”
云承平似有些驚訝。
“看來吳州已無城隍了......”
看著云承平人畜無害的胖臉,薩五陵微微搖頭,長嘆道:
“披著這張皮,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