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打擾長臨道人師徒兩個的喜極而泣。
安奇生施施然的出了金鐘山,天上的驚雷震動只是剎那,旁人或許只以為只不過是晴天打了個霹靂,他卻能感受到一股龐大威脅降臨。
“謝七......”
安奇生心中微微自語一句。
他的入夢之法來源于道一圖,只是受限于他自己的元神,無法達到道一圖那般入夢大千之能,更不必說尚未掌握的全知全能。
是以,捕捉不到謝七的精神烙印,他也不意外。
畢竟,他不想嘗試一下此時的自己是不是這位生之盡頭白七爺的對手。
不過,此時他自己做不到,卻不代表他沒有手段知曉這一切。
道一圖此時不用,又要等到什么時候?
靈魂深處道一圖便隨即光芒大盛。
水波也似的漣漪之中,點點字跡顯出:
圖主無有坐標提供,強行搜尋,需消耗道力一萬五千九 是否搜尋?
道一圖泛起光輝,給予回應。
一萬五千九!
心中雖有些預料,安奇生還是心頭一動,不算十倍消耗,其所需也是一千五百九了。
這是他來到皇天界人間道之后,所需道力第二多之人了。
那雄踞大青百年,甚至斬殺過元神,隱隱有著大青第一元神真人之稱的天意真人,也不過才九百九十八而已。
他開啟道一圖已經數十年了,對于道一圖的機制,他也不是絲毫不懂。
以道力消耗為例,過五與未過五,是一個不同的檔次,過十又是一個天地。
別看天意真人距離道力一千僅差兩點,但那兩點,只怕都需要他十具化身悉數成就元神,并且十化身合一,方才可能達到!
而這位謝七爺,千又過了五。
比起天意真人此時,足足高出了兩個檔次。
彼此之間的差距之大,估計不會比凡人與元神的差距小。
怪不得,看一眼就‘元神分化’了。
同為元神,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若不是道一圖錯了,那就是其中別有隱情了......
心中念頭轉動,安奇生微微點頭:
“搜尋!”
靈魂深處,道一圖光芒迸現,似有重重光影閃過。
剎那而已,又有文字變幻而出:
發現目標處于道一圖碎片附近,是否強行搜尋?需消耗百倍道力,并且會有幾率驚動目標 安奇生緩緩睜開眼,眉頭皺起。
他倒是早就知道道一圖就在幽冥界之中,也想過這道一圖碎片極有可能與那幽冥府君等人有關,只是卻沒有想到,同為道一圖碎片,兩者之間居然還互有影響。
“道一圖碎片,是否認主?”
安奇生心頭詢問。
道一圖給出答案:
圖主非是唯一,道圖五十,各可認主 聽到道一圖的回應,安奇生心中稍稍有些波動,卻也只是細微波動罷了。
天地間,每個人都是唯一的。
卻也都不是不可或缺的,苛求自己獨一無二,不可替代,是最為無知的妄想。
安奇生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謝七......幽冥府君......”
安奇生微微自語一句。
身形已經消散在虛空之中,去的遠了。
得了謝七的允諾,安奇生自然再無顧忌。
接下來的日子中,太極山之中原本的一眾城隍迎來了最為忙碌的歲月。
在安奇生的要求之下,行走天下,邀請諸多城隍前來梁州接受炁種,替換香火憑依。
陰司城隍無數年來的體系雖然已經在天意教與大青朝廷的聯手沖擊之下動搖,但城隍之間自然還有聯系的通道。
那就是香火界域。
憑借著香火界域,諸多城隍穿梭于大青諸多州府之間,邀請諸多被搗毀了廟宇的城隍們前來梁州。
初時,這一切都很是順利,但到的后來,卻又遇到了阻礙。
阻礙來自于,如來院。
“你說,如來院也在收攏城隍?”
太極山中,安奇生微微皺眉。
公良深面色凝重的點點頭:
“已經有許多城隍接受了如來院的邀請,轉而做了如來院的護法神,換了一個名頭來掠奪天意教退走之地的香火......”
“如來院這一手卻是高明,之前派來諸州府的大和尚們,雖然沒有幾個爭得過天意教,卻也并不曾退去,此番抓住機會,已經有數十州淪落為佛門信仰地了!”
孫啟面色有些不忿:
“這些和尚的手段比起那天意教的道人要高明太多,一個個和尚每日里游走在大街小巷,諸多縣城村莊之中傳授佛法,免費為人超度,做法事,降妖除魔”
這時,他才明白過來之前那些城隍為什么會說什么心灰意冷。
分明是找到下家了。
有事和尚做,香火自己拿,有這樣的好事,他們哪里還有不愿意的?
安奇生眉頭舒緩:“若如此,也算是好事。”
他雖是道家出身,對于佛門卻也沒有什么偏見,如久浮界的皇覺寺,甚至于王權道結成了千年同盟,共進退。
若如來院也有普渡世人的念頭,他也樂見其成。
佛法,從來沒有錯誤。
錯的,只是扭曲佛法的假和尚。
“這些和尚,太過詭異。”
孫啟皺著眉頭,總結了一下語言:
“這些和尚,一個個都像是苦行僧,行走天下至多不過化緣一些水米之類,但那一個個寺廟,卻真真是富麗堂皇至極 偏生這些和尚手段高超,有些信徒已然家徒四壁,甚至還要去燒香拜佛,借錢都要奉上香火錢,說是求什么來生......”
“府君已然不在,輪回之道已無,天下何人能輪回?這些和尚騙人的嘴臉,未免太過難看。”
這,就是孫啟厭惡這些和尚的原因。
求來世,若你能給信徒來世,那么他也無話可說,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來世,就向著信徒許諾來世,未免有些不要臉了。
這和他們城隍的做事方式又不一樣了。
不止是孫啟,裴元華,公良深等城隍也大都是如此看法。
聽著眾人談論,安奇生不置可否,待到眾人一一說完,才緩緩道:
“你們覺得,有沒有輪回,對于那些信徒來說重要嗎?”
“啊?”
一眾城隍皆是一愣。
欺騙信徒的事情,對于城隍來說是禁區,是幽冥絕對杜絕的。
古往今來,以所謂送子,送菜,多福多壽之類手段掠奪香火的,統統被稱之為淫祠。
對于城隍來說,絕對是鄙視鏈的最下等。
在他們看來,沒有這樣的實力,就是欺騙。
“天下到底未曾到了白鬼日行這種地步,很多人畢生未必見得到一個鬼怪,他們信仰鬼神,信仰佛陀,求得只是一個心安罷了。”
安奇生平靜開口。
玄星絕靈之地,絕無輪回之所,佛教信徒仍然不計其數,那些信徒真的全信來世嗎?不見得!
燒香禮佛,求得是個心安罷了。
雖然在這樣一個有鬼神的世界有所不同,但信仰,本就無錯。
一個精神如此匱乏的世界,信仰對于很多人來說,只怕是心靈唯一的寄托了。
他不會因為道不同,就全盤否定別人的道。
海乃百川,有容乃大,真正的道,必然是包容一切。
太極尚有陰陽,道又豈止一條?
“話雖如此,但......”
公良深微微搖頭。
相比于道家愛信信,不信滾的態度,佛門的手段無疑要高出太多太多了。
那股狂熱的勁頭讓他頭皮發麻。
他做了幾百年的城隍,都沒有過這樣瘋狂的信徒。
“愿意接受并且無有惡跡的城隍,炁種仍然可以傳授,不愿意,也就隨他們去。”
安奇生說著,緩緩起身:
“至于如來院,是非善惡,終歸要去看一看才是。”
“您,您要出山了?”
孫啟先是下意識的點頭,隨即又是一驚:“那天意真人”
“他既然送來請柬,我又何妨一去?”
安奇生淡淡一笑:
“何況,我答應了別人的事,也總歸要做到才是。”
他來此世,一為修行之道,汲取一界之智慧,完善自身無魔大道,二來,也是要尋滅殺皇天十戾這般近乎不死不滅的怪物的方法。
他不出山,是為了修行,他出山,同樣也為了修行。
“那天意老賊不知其目的如何,真人何必以身犯險?”
公良深忍不住勸解道:
“依您之意,炁種擴散已達荊梁旦等九州之地,假以時日,那天意教必然要被我等驅逐出去,您又何必急著出山?”
“是啊,真人三思。”
其他城隍也都紛紛勸解。
一年多的時間,原本的一眾城隍皆以炁種替換了香火,根植大地山川地脈之上。
自然也知曉了安奇生的一些野望。
城隍散之于群山,一州,這群山一州皆是安奇生之主場,一如一年多以前的太極群山,如今擴散九州之地,九州皆是其主場!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夠籠罩大青,乃至于天下。
那時,無需一言一語,就已然天下無敵。
此時出山,在他們看來,卻是太過犯險,也毫無必要。
孫啟也忍不住勸道:
“您天資無雙無對,何不等修成元神再度出山?”
“元神嘛?”
安奇生輕輕搖頭,踱步前踏,已經下的山去:
“此去青都四萬八千里,說不得人到了,道,也就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