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04 都沒了
能量聚焦陣列點燃了旮旯西的尸體，元粒體將它從原子層面徹底分解，變成最基本的氫氣與氦氣。狂風吹過，曾經的智慧生物重新回歸自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艾瑞克斯收回手掌，微微搖了搖頭，嘆息聲幾乎不可聞。還沒等帕噠梅上千安慰，他便主動擁抱她。即便什么都沒說，只要保持擁抱也能讓他的情緒迅速平復下來。
“好了，謝謝你陪著我。”艾瑞克斯通過鼻孔長嘆一聲，然后說道：“先等我一下，我看看這個笨蛋出賣了多少消息。”
半休眠虛擬倉是非常老舊的技術，早就被淘汰了，不可能與復合進化人腦控體碰觸式信息處理單元發生關系。艾瑞克斯看了一眼用來連接旮旯西的數據管道，發現那是復合進化人的科技，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重新撿起那個連接線，將它懟到腹部的進化插件標準接口上。
發現未授權且非法的連接設備，存在風險，需要腦控體提供算力進行危險隔離。
“使用復合進化人腦控體協議，進行外接設備控制。”艾瑞克斯另一只手放在后腦勺上，對腦控體進行細致的安全設定。“腦控體建立安全緩沖區，先搜索外接系統的通訊模塊，查找歷史日志。”
地堡中的設備在艾瑞克斯的控制下開始運轉，燈光閃爍間將一切秘密展現在艾瑞克斯眼前。旮旯西的大腦活在一個虛擬游戲當中，雖然不是最高級的模擬，但在半冬眠設備營造的恍惚夢境中，它已經足夠被用來欺騙自己。夢境里面，他的想法可以得到滿足，不僅是享受的部分，還有獲得享受之前努力的部分，甚至掙扎和折磨的過程。
旮旯西生活在一個需要努力奮斗，同時努力奮斗就一定能夠成功的虛擬世界。由于世界上并沒有努力奮斗就一定成功的道理，因此這也是一種虛假。但是半冬眠裝置與虛擬實景結合起來給他提供了一種相對更接近真實的虛假，他的大腦也就非常順利地接受了。
徹底卸下心防，以一種自暴自棄的態度活在虛擬的成功中，但是整個系統并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在非常努力的工作，不斷獲取他存放在記憶中的信息。旮旯西相對清醒的時候，系統就陪他做模擬人生的游戲。當他在半冬眠裝置里昏昏沉沉的時候，則對他循循善誘。系統非常聰明，收集到的信息不會存在本地，全都立刻發送出去，完全不給旮旯西發現這種行為的機會。就算艾瑞克斯也只能看到數據流沖刷之后的些許痕跡，卻無法找到原始數據。
“你可真好啊！什么都告訴別人了，什么都沒告訴我。”艾瑞克斯在系統中仔仔細細轉了好幾圈，只能看到曾經大量數據曾經存在以及被轉移數據在地上留下的壓痕，實際收獲為零。隨后他開始追蹤數據流向，一路搜索，直到看見了算力網絡的邊境線。
那些數據顯然已經進入算力網絡，再向前追蹤的難度太高，或許需要冥冥介入，肯定超出了艾瑞克斯的能力范圍。他在算力網絡邊界前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觸碰，然后徹底退出。算力網絡里面有復合進化人，也會有天擇者，因此信息泄密的危害程度將會非常大。
每一個星際文明都需要在其他文明面前保護自己，這是共識。旮旯西，或者說魏銀河，他對地球的了解并不能代表地球·環盟，但是卻有可能暴露地球最核心力量的構成，暴露他們的行事方法和思考習慣，這是絕對應該保密的重要信息。復合進化人和天擇者都是人類模板的生物，也曾經經歷過類似地球人類的社會階段，他們完全能夠從中分析出規律。零階世界能夠通過算力預測他人行動，如果它們將算力完全集中起來，是否能驗算出地球·環盟的戰略安排，從而…
艾瑞克斯搖搖頭，他明白自己可能想多了。不是說他思路不對，而是他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算力枯竭了。他的算力，不光要和零階世界相比，還要彌補旮旯西造成的泄密，用“什么都不知道”去對抗“擁有全部信息”，這條路是走不通的，再多的算力投進去都白搭。
“走了，這里再沒什么可看的，除非讓冥冥來實施數據挖掘。”艾瑞克斯將手伸向帕噠梅，兩個人一起向外走，就在此時，爆炸發生了。
復合進化人是宇宙的統治者，這個說法至少在這個銀河系里沒有任何問題。旮旯西通過談判從復合進化人身上沾到了便宜，這種事情不該發生，如果發生了那它最好就得消失。在給旮旯西進行身體插孔手術的同時，一個建立在量子糾纏態原理上的信號同步裝置也被秘密安裝進去。它的一端監控旮旯西的狀態，另一端與樂土星球深處的炸彈相連。
艾瑞克斯并不確定這套裝置的起爆條件，但是能夠確定在旮旯西死后一段時間，它就引爆了。能量聚焦陣列的威力太強，一瞬間就燒毀了位于旮旯西上半身的裝置，因此元粒體分解剩余尸體的時候，也就沒發現它的存在。整顆行星爆炸了，短暫地變成一顆太陽。它的質量以及其產生的引力遠不到可以引發核聚變的程度，但在炸彈的作用下暫時性跨越了恒星臨界。它不會燃燒太久，可能連幾天都堅持不下來，但這段時間足以銷毀行星上曾經發生的一切。
除了艾瑞克斯以及他的朋友們。
炸彈瞬間引爆，但是它并不是在啟動的同時就爆發了，而是首先要改變引力，使行星內核向內塌縮，從而達到臨界密度。這種在引力層面上的聚變被艾瑞克斯察覺，他一邊轉換自己和帕噠梅的維度，一邊向戒指護衛艦發出警訊。
當星球一邊縮小體積一邊爆炸燃燒的時候，艾瑞克斯已經帶著帕噠梅回到了戒指護衛艦上。臨時太陽產生的光熱與輻射被引力屏障遮擋，大家在護衛艦上只是覺得有些顛簸。樂土的一切都在光芒中化為烏有，幾天之后太陽熄滅時還會有一次爆炸，不斷降溫的碎片會在真正的恒星周圍形成一個小行星帶，但是它最終的結局將會變成一個不斷襲擾臨近行星的危險隕石集合地。
眾人都在戒指護衛艦上，遠遠望著星球變成火海，每個人都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他們都在人員和設備登艦的出入口附近，先是被窗口另一側突然爆發的亮光嚇了一跳，隨后又從突然出現在身后的艾瑞克斯與帕噠梅那里得到再次驚嚇。
“你干的？”紅綠掐著腰：“我從未聽說單個復合進化人能夠引爆一顆行星的。”
“不，我做不到這樣。”艾瑞克斯一只手扶著帕噠梅，一只手在她后背上輕拍。轉維度和幽靈形態對普通人來說是非常難受的經歷，如果再加上切片傳送，那就是災難性的了。帕噠梅干嘔不停，覺得頭暈目眩，身體失去了對重力、空間和平衡的控制能力，艾瑞克斯再用自己的領域幫助她重獲控制。他對眾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下達命令：“黃巾力士，二號穩定藥，打印。”
一個常人大小的黃巾力士機器人從墻壁中走出來，散發著金光的手中拿著兩粒膠囊。眾人又嚇了一跳，因為之前沒人看出墻壁中還有機器人，他們以為這艘星艦是完全無人控制的類型。黃巾力士打印出藥片，又根據帕噠梅的體溫貼心地打印出一杯溫水。艾瑞克斯協助帕噠梅把藥送水吃下去，她的癥狀立刻減輕了。雖然還在搖搖晃晃，但總算能夠定位艾瑞克斯，并正確抬起手抓住他的肩膀。
“我剛剛是碎了嗎？”
艾瑞克斯點點頭，說道：“努力不要去思考剛剛發生了什么。理論上你在瞬間接收到了無限多的信息，你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東西。每一次你嘗試回憶都會導致那些信息傷害你的大腦，因此最重要的是看看現在，想想未來，好好睡一覺。那些都是短期記憶，我給你服下的膠囊有助于修補腦部損傷以及清除垃圾信息。”
帕噠梅抬起手來在艾瑞克斯身上拍打，說道：“你就想把我變成笨蛋是吧？啊…我的眼睛里還有不斷旋轉的各種彩色光芒，好難受。”
“剛才是緊急情況，我才把你給切片了。如果只是幽靈狀態下降，你不會這么難受。而且我研究藥物的時候是以人類為基準，沒有阿瑟瑞人的特效藥。給你吃的是所有版本中副作用最小、適應面最大的。但是它的療效并不是最好的，你可能要多受一會兒罪。”
“星球怎么就突然炸了？”帕噠梅搖晃著坐下，兩只手碰著水杯，慢慢啜飲，慢慢尋回平衡感。
“估計是某種毀尸滅跡的設置，從科技水平看應該是復合進化人安排的。看來你們的戰利品都在爆炸中化成灰了，這一次任務…”
“先別說任務。”紅綠搖搖頭，問道：“旮旯西呢？他是死于爆炸嗎？”
“我處決了他。”艾瑞克斯毫不避諱，直接說道：“最后發生的事情都記錄在我的腦控體中，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將編輯后的版本給你。我和旮旯西的對話中涉及到一些機密，還不能完全公之于眾。”
紅綠立刻抬手指向帕噠梅：“那她可以知道？”
“帕噠梅聽不懂我和旮旯西的語言，而復合進化人語的那一部分并不涉及機密。另外，這件事是我的決定，我有充分的理由處決他。紅綠，我沒有滿足旮旯西臨死前的愿望，但我給了他一個痛快。”
“你應該反過來，滿足他臨死的愿望，但是零零碎碎地殺了他。”紅綠說這句話的時候閉著眼、咬著牙、輕輕抽泣，兩頰的肌肉顫抖了片刻之后，她才重新恢復了對情緒的控制。“艾瑞克斯，我要離開你的星艦，到外面自己闖蕩。”
“可以。我…”
“先別這么快答應，我有條件。”紅綠說道：“你把旮旯西殺了，導致星球爆炸，我所有的東西都在那星球上。我不要旮旯西出賣冥老板然后分給我的那部分，但我之前憑借自己雙手的積累全沒了，你要負一部分責任，你要賠償我。”
艾瑞克斯想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合理，可以。”
“剛才你們兩個不在的時候，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鑒于你是個復合進化人，理論上和實際上都用不著我們，所以我們準備一起走。剛好我還有些渠道，可以給這些不安分的人找到合適的工作。我來擔保他們的安全，所以你別把他們都殺了。”
“外面這顆星球真不是我炸的。”艾瑞克斯扶著額頭，說道：“行，我不會殺人滅口，好了吧？（本來也不會這么做。）其實關于我的情報并不值錢，但是有可能給你們惹禍上身。話我也只能說到這個程度，還有其他要求嗎？”
“我沒有了，他們似乎還有。”紅綠聳聳肩膀，給瑪莉他們讓開位置，自己走到窗口邊，看著外面的臨時太陽。她的嘴唇微微抖動，似乎是在無聲地說著什么，或許是給旮旯西最后的留言——或者是詛咒。
艾瑞克斯笑嘻嘻地看著大牛，抱著胳膊說道：“你們幾個還有要求嗎？理論上我不欠你們，因為沒有我的話你們大概率會因為這次行動死在下面的星球上。”
“你欠我們一個艦長。”瑪莉的話讓艾瑞克斯的笑容消失了。“我們以后沒艦長了，這對我們是非常大的損失，但這件事要你來負責也不合適。我們是想問問艦長，是不是還有些分紅在流星3號上？”
“在，你們拿走吧。在控制臺執行協議tp3，密碼是星艦引擎的序列號，大小寫匹配，你們肯定能找到。流星3號以后就是你們的了，少做海盜，早點攢錢然后退出這個行業吧。”
“哈，什么時候有個開大型星艦的帥哥看上我再說。”瑪莉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對，我得開著大型星艦，去找帥哥，這個邏輯關系才對。”
艾瑞克斯一皺眉頭，問道：“說起來，流星3號它什么時候到？”
帕噠梅看了看手腕上的微型個人電腦，臉色一變：“它應該馬上就到！”
實際上，由于引爆樂土星球對引力造成的影響，曲速航行的流星3比預計更早到一些。就在帕噠梅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它沒能抵擋住恒星輻射的沖擊，剛剛出了曲速，就已經在樂土的軌道上爆炸，變成一團火球。
“呃…剛才我也沒注意引力波雷達。那么小的星艦對戒指護衛艦沒有威脅，所以黃巾力士也沒處理…”艾瑞克斯撓撓頭，說道：“先看看還能剩下些什么吧。”
星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