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94 安靜等著就好
電梯的大門緩緩關閉，將嘈雜聲完全隔離在外面。循環塢圓筒中心建筑里，只有最上面四層和幾部電梯里是完全沒有廣告的，這里有著奢侈品一樣的寧靜。后進來的多特看了一眼電梯按鈕，知道艾瑞克斯是要去頂上六層，心里也就明白之前是怎么回事了。他緊緊抿著嘴巴，沉默寡言起來，讓這個電梯變得死一樣寂靜。
“放松點，別想亂七八糟的，專注眼前的事情。”艾瑞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也曾經東奔西跑，給人限時送貨，連交通工具都是別人的。現在嘛…”
旁邊羅格小狐貍用手肘碰碰他的腿，微微搖搖頭，示意艾瑞克斯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電梯很快就到了多特的那一層，他沒回頭，只是抬起手在頭頂上晃晃，權當做再見。電梯門關上，里面只有艾瑞克斯和羅格的時候，他便問道：“剛才為什么不讓我說了？”
“多說無益。”羅格說道：“很多剛來空間站的人以為這里存在一套公平合理的體制，能夠保障技術者的權益——實際上沒有。中間人雖然重視技術，但只有能為其所用的技術人員才能有一些保障，還是在中間人自我保障能力溢出后，分出一部分給出去的。那個多特，很有可能中了中間人的陷阱，剛剛才反應過來。”
“這種現象很普遍？”
“對，在這里很普遍，我以前也經歷過那個階段。”羅格說：“中間人之間的競爭一點也不比專業人員差，消滅同行很多時候比完成一單業務要掙得多。宇宙的本質是要人死的，而循環塢正好是這一基本原理的匯聚之地。”
“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樣。”艾瑞克斯說道：“宇宙其實什么都不想。它如果有想法，那也是讓人生的。先有了基本粒子和物理規則，生命還要在之后。宇宙的歷史從來就不是一部生命由生向死的記錄。”
“你說的也對。”羅格倚靠在電梯墻上，歪著頭看向外面。這個太陽系雙恒星的光從空間站所屬行星的地平線上升起，很快就充滿了電梯間，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空間站的環境隔離護盾提升功率，擋住過強的輻射，偏轉帶有強離子的射線，將陽光染上一層金色。
艾瑞克斯看了眼電梯，還有四層就要到了，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羅格，如果中間人的競爭也很激烈，我怎么沒看到你的保鏢啊？”
“我已經正式退休了，大家都知道這一點，便會默契地停止攻擊。其實也不是什么默契，就是我宣布已經將資源轉給他人，錢也不在身上。”羅格伸手掏了掏口袋，說道：“我現在只剩下八百算力幣，一會兒給你交上精益求精套餐服務的費用，就不剩下什么了。”
“那你留著錢吧，我不需要精益求精套餐。”艾瑞克斯說道：“一會兒你給我安排好位置，給我買一杯你最推薦的飲料，讓我能在這里坐著而不至于被趕出去，那就夠了。”
“這樣可以嗎？”羅格耳朵抖了抖，說道：“精益求精包含全套安全服務，你在空間站遇到危險，這里的護衛和保鏢都會伸一把手——他們事后會從套餐基金里得到報酬。如果你受傷，精益求精還會負責給你治療…”
“死了還會送葬。”艾瑞克斯笑著說道：“我在進來的半路上看到精益求精套餐的廣告，覺得它更像是葬禮服務。它真的保證送回母星嗎？”
“嗯，的確保證。”
“那就更別訂了，我沒法被送回母星的。”艾瑞克斯搖搖頭：“點些吃喝的東西就好。”
電梯停穩，門外是干凈整潔沒有廣告聲音的走廊，無聲的清潔機器吸附在地板、墻壁和天花板上持續工作著，它們走過的地方，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中人不多，絕不會有下面接踵摩肩的景象，多是兩三個人聚在一起低聲交談，并用警惕的目光看著周圍。精益求精套餐服務的廣告詞在投影屏上不斷播放，只是沒有聲音，也就不覺得它令人厭煩。
“日晷飲吧，從這邊走。”羅格在前面引路，艾瑞克斯抬腳跟上。此時，他的通訊中樞接到這里廣播頻道的信號，有免費的地圖導引以及新聞鏈接可以用。詢問羅格確定信號的安全后，艾瑞克斯便連接上頻道，開始接收空間站的相關信息。
在樓下，地圖之類的資訊都是收費的，樓上就免費了。是覺得樓上的人都應該有了，就沒必要收錢，還是樓下的人已經將費用覆蓋，養著樓上的？艾瑞克斯回頭看了一眼電梯，電梯里的控制器必須用權限牌子才能啟動，想要上樓就必須有上樓的權力。
這里的管理方法和復合進化人統治宇宙的方法沒什么兩樣，艾瑞克斯并不喜歡，但也不會去改變它——他是復合進化人，是站在頂上六層的人，為啥要去做那傻事？
日晷飲吧門口與這里所有的設施一樣都帶著權限認證屏，羅格踮起腳舉著身份牌在上面刷了一下，然后帶著艾瑞克斯進去。“一會兒我也給你辦一個，只是我已經退休，只能給你辦一個臨時牌子，在這里只能用七天。而且最上面四層不能去，那里是頂級勢力的范圍。”
“噢。”艾瑞克斯本來就不關心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便也漠不關心地回答。飲吧的大門向兩側開啟，一陣悠揚婉轉的異星音樂便飄入耳朵。那音樂糅合了吹奏的連貫與敲擊的間斷，能聽出風與水，巖石與沙子的感覺，讓人覺得很有意境。
飲吧里面，除了位于中央的吧臺，其他座位都分散在角落，互相之間隔得很遠。防止竊聽的能量干擾護盾籠罩著每一個座位，雖然用各色燈光進行掩飾，但對電磁信號敏感的人來說，這里到處都是雜音，仿佛迷宮一樣。
發現多處干擾源，是否進行摧毀？
戰場態勢雷達通過腦控體向艾瑞克斯發出建議，同時也是在顯示自己的強大功能，艾瑞克斯則讓它閉嘴。他看向周圍，隔著干擾護盾，人影和聲音都是模糊不清的，只用肉眼看也會覺得有些眩暈。可惜這種干擾護盾必須持續向外發射能量信號，在戰場上會像探照燈一樣明顯，對星艦來說用處不大。
“你要是等人的話，就在吧臺坐著，那里大家都能看到。如果去了周圍的座位就不好找了，那里有屏蔽器，信號很差。如果你在座位里同時還要等通訊，最好把通訊頻道掛在吧臺，讓服務員隨時通知你，免得錯過。”
“我就在吧臺。”艾瑞克斯看了看這里的地形，挑了個從兩個入口一進來都能直接看到的位置。吧臺的服務員也是一個阿瑟瑞女人，沿著鼻翼的兩叢紅色紋身非常令人矚目。她看了看艾瑞克斯，反倒先和羅格說話：“你不是退休了嗎？還回來干什么？”
“把他送到這里，安排好食宿，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羅格用力跳上高腳凳，一只手撐著吧臺，另一只手將權限卡遞過去。“卡卡，給他辦一個出入權限，這沒問題吧？”
“我什么時候出過問題？”阿薩瑞人接過權限卡，升起吧臺內側的電子終端，然后開始操作。她一邊在觸摸板上敲敲打打，一邊說道：“我聽到貍星的消息了，祝賀你們，終于找到了宇宙中的大人物。不知道其他文明什么時候才有這種幸運。”
“不知道。你也別向我旁敲側擊了，我也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委員會將它作為最高機密來保護，我只是一個外圍中的外圍，還是退休的。上面既不會通知我，我也不敢去問。而且，我并不知道貍星到底付出了什么代價，或許這能讓我更長久地保持現在的快樂。”
“那我有一個消息或許能讓你更快樂一些。”卡卡微微一笑，說道：“我聽說，復合進化人對貍星發生的事情已經知曉而且并不關心。”
“真的嗎？那的確是好消息。”羅格攥緊了小拳頭，然后說道：“我要兩杯藍色銀河。”
銀閃閃的亮片裝飾著高腳杯，里面盛滿了藍色果凍狀的液體，這就是藍色銀河。艾瑞克斯嗅了嗅，腦控體已經分析出它里面的成分，并給出了可以安全飲用的結論。其中一杯藍色銀河推到艾瑞克斯面前，顯然是給他喝的。另一杯被卡卡拿起來，向羅格示意之后，便一仰脖子自己喝下去了。
“這是這里的規矩嗎？酒保喝掉一半飲料？”
羅格笑著翹了翹頭盔，說道：“這是我的規矩。戴著這東西，我沒法喝的。卡卡的酒量很好，不用擔心灌醉她。嘗嘗吧，藍色銀河很不錯。”
艾瑞克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舌尖感受到一陣涼意，但在其中摻雜著星星點點的熱辣刺激。他點點頭：“宇宙是冷的，太陽是熱的，藍色銀河取得就是這個味道吧？”
“還行，有基本的品味，但是酒量看起來一般。”卡卡從吧臺下面拿出權限卡，其中一張還給羅格，另一張遞給艾瑞克斯。“好了，七天的臨時權限，以及最下面兩層的永久權限。羅格，你現在退休了，你的權限最多只能做到這樣，而且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而且也沒有下次了。”羅格一推吧臺，高腳椅緩緩旋轉，她就正對著艾瑞克斯：“你真的不用精益求精套餐？”
“不用。除非我用了那個套餐之后你會有分成。”艾瑞克斯笑著拍拍羅格的頭盔，說道：“除了套餐之外，還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
“卡卡會照顧你，如果有不懂的就問她好了。這里如果打起來，不用管，就不會給自己惹麻煩。還有，我收到的消息是會有人來這里找你，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至于菜單，大人物組合是我最推薦的，飲料的話可以選橫財系列3號。至此，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那祝你好運，希望有緣再見。”艾瑞克斯伸出手，與羅格握了握，順便扶著她跳下高腳凳。羅格對卡卡招了招手，徑直走向飲吧出口。
“給我來一份大人物組合。需要多少…”艾瑞克斯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三個人類攔在了羅格的前面，不懷好意地捏著拳頭。他微微側身，避開附近干擾盾的影響，便聽清了他們的話。
“你已經退休了，還來跑任務？是不是忘了循環塢的規矩？你這樣干，身上就沒有保護了，懂嗎？”
“鼠牙，讓開，別在這里抖機靈。”羅格哼了一聲，說道：“接個旅客過來可不屬于任務，你…”
她話還沒說完，那個叫做鼠牙的人已經揪著羅格的隔離服，將她從地上提起來。“你在這里，只要和人交往，那就是在做中介，別以為…”
不用聽下去了，艾瑞克斯當即就準備起身介入。一只手拉了他的手臂，卡卡皺著眉頭勸說道：“別管，羅格必須自己處理。”
“我得管。”艾瑞克斯一抖肩膀，阿瑟瑞人的手就被彈開。他離開吧臺凳，看起來只邁出一步，卻已經走過五米多遠的距離，來到羅格身邊。這主要是因為最近剛剛安裝了一大堆進化插件，身體能力提升太快，即使能夠熟練操作，但有時候還不能做到“沒有煙火氣”。
“你是…”鼠牙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家伙嚇了一跳，然后就發現這個家伙一把攥住了自己的手腕。還沒等他說什么，帶有麻癢感覺的電流刺激侵入他的神經系統，不聽指揮的手指一下子松開了羅格。小狐貍掉了下去，半途中被艾瑞克斯扶住后背，然后輕輕放在地上。
“我覺得你該給自己買個安全套餐。只要里面沒有送葬服務，應該就挺吉利的。”
“你不該插手，我自己能打贏這幾個笨蛋。”卡卡搖搖頭，她的尾巴一抖，露出了藏在毛發間的高分子振動刀。
“你應該說個謝謝，然后告訴我應該把他們打殘廢還是直接扔出去，如果清理的話是不是要花錢。或者他們要先攻擊我，我是不是可以不負責任的將他們全都打死？這里有類似的規矩嗎？”
“他如果用武器的話，就可以打死，除此之外最好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羅格看著鼠牙，發現他已經完全癱了，全身肌肉松弛，要不是艾瑞克斯一直提著，早就趴在地上了。“呃，他怎么了？”
壞了，功率用的高了點。艾瑞克斯趕緊松手，把這個被麻痹電流刺激暈了的家伙仍在地上：“嗨，你原本就有病別這么耍賴啊！別想訛我！”
“他不敢訛你！”
星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