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88 要理解

　　魚龍號上的深空雷達一直在工作，結合引力波系統采集的信息，大致繪制出這個宇宙的總體圖景。

　　三十四萬六千億個銀河系在宇宙中互相遠離，在空間和時間兩個尺度上，從起始綿延至終結。小一些的銀河系只有一千個左右的恒星系，個頭大一些的可以橫跨百億光年尺度，擁有數以億計的恒星系。這個宇宙世代是新的開始，也是一個偉大的開始，它的規模令人咋舌，想要在這個尺度的宇宙中尋找特定的物理現象，比大海撈針還要恐怖。

　　根據這個計算，白洞基地要發射至少四十億艘星艦，才能建立起基本的宇宙觀測體系。雖說材料和能量都不缺，生產力的堆積也不成問題，但持續發射會導致超空間通道不斷穿越白洞周圍的空間，堆疊起來會導致空間引力環境的徹底破壞。這里會變成航行的禁區，崩潰的空間最終會將白洞基地包裹、吞咽下去，以徹底封閉的方式將它從宇宙中排除出去。

　　最好的辦法是讓白洞基地移動起來，不斷變換自己的位置，避免在同一地點積累太多超空間通道“傷痕”。但是白洞基地的核心是一個提供“無限”質量和能量的特殊天體，根本沒什么力量能夠推動它。自它被膜對撞機創造出來后，它便是空間上“絕對靜止”的一個點。

　　既然基地沒法移動，那就將發射地點搬出去。艾瑞克斯仔細計算了一下，認為超空間引力通道的密集區至少要離開白洞基地三百光年以上，才能夠散布得足夠均勻，還在空間強度的承受范圍內。考慮到曲速也會影響空間穩定性，因此每一艘離開基地的探測艦必須先用亞光速離開，拉開至少五光年的距離，然后再用曲速飛到足夠遠的發射位置上。這…這太麻煩了，亞光速航行的五光年距離等于至少五年的航行時間。

　　宇宙有許多個五年，但艾瑞克斯的生命沒那么富裕，他需要想別的辦法來解決。目前看來，引力彈射器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它對空間的影響最小，所有的損傷都由中央核心的白洞來承受，而且還能夠批量發射星艦。巨大的發射量會很快消耗掉引力彈射器的壽命，但是艾瑞克斯不怕消耗，他只要繼續造就行了。

　　艾瑞克斯雖然知道引力彈射器的工作原理，但是它的工程設計圖只有復合進化人掌握。他們在離開自己母星，也就是離開息壤球監測范圍之后，才完善了引力彈射器的設計方案。世界倉沒有引力彈射器的記錄，艾瑞克斯必須去找進化者星艦進行交換。

　　用什么與復合進化人交換？最好是用一種他們迫切需要但是沒有長遠影響的科技，因此艾瑞克斯立刻想到了天擇者。雖然沒能引來社會學智能，但艾瑞克斯在和天擇者決斗的過程中仍有不錯的收獲，特別是探測出天擇者的物理學結構。只要有物理結構，那就可以用物理規則施加影響，好的影響可以強化它，壞的影響就可以破壞它。

　　從戰局目前的表現看，復合進化人還沒有找到有效對付天擇者的辦法。并不是說他們的物理知識儲備不足，或者探測技術不達標，而是天擇者更加狡猾。首先，他們的身體主體處于“夾層”空間內，外面由紅色的能量物質混合臨界態骷髏包裹。這個夾層空間與引力彈射器的發射狀態類似，在三維空間中只呈現“速度”而沒有“質量”，因此可以規避絕大多數探測系統，包括常用的戰場態勢雷達和引力波雷達。

　　針對引力彈射器狀態的星艦，復合進化人也有一套艦載的掃描裝置，但那種設備主要探測長距離上高速移動的大目標，而不是近距離、低速的小目標。就算用那套雷達進行掃描，紅色骷髏的能量物質緩和臨界態也會干擾信號，遮住引力彈射器狀態的特征信號。

　　不管是復合進化人還是艾瑞克斯，之前搜索天擇者用的都是同一個原理：能量物質混合臨界態產生的特征信號。這個方法很好用，但是不保險，因為天擇者可以收攏起來，只留下沒有三維環境體積的夾層空間，也就不產生可被探測的能量物質混合臨界態信號了。

　　兩種形態不斷轉換，讓天擇者很難探測。只有穿過紅色骷髏的外殼，同時在天擇者展現夾層空間的狀態下，以直接接觸的方式才能真正剝開偽裝，發現它們的核心秘密。艾瑞克斯派出艾克云誘餌，引誘天擇者去轉化它。這個轉化的過程實際上就是打開夾層空間，把復合進化人塞進去，強行改變他們身體的物理狀態，并用零階世界的技術保留意識和算力。在失去物理身體的情況下，復合進化人根本沒法選擇，哪怕再不情愿也會被轉化。之后，天擇者的零階世界就會對他們進行算力洗腦，一個新的天擇者就會誕生。他擁有之前所有的記憶、知識和意識，但是世界觀與人生目標就變了。

　　天擇者萬萬沒想到，艾瑞克斯的身體在領域狀態下就不是三維的，它們根本無法轉化，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想通了就不難，但往往就差這臨門一腳。”艾瑞克斯抬起手在面前舞動，使用領域模仿當時的做法。“嘶…用領域做不難，但是怎么用工程技術來實現呢？”

　　只提供思路，沒有實際產品，這個技術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為了提升交易籌碼，艾瑞克斯立刻投身到對天擇者武器的研發當中。他知道原理、他知道過程和結果，現在只要想辦法重現就好。

　　能夠影響空間的基本力只有引力一種，天擇者只是玩的比較巧，并非有多么艱深。日常的引力設備包括引力波雷達、曲速發動機、超空間引力引擎。由于天擇者是用引力彈射器創造的中間態，再用引力彈射的方法只會穩固它，得采用其他引力手段進行破壞才行。

　　“先拆掉外面的骷髏殼，然后對夾層空間進行打擊，破壞它的穩定性，讓它不得不把自己發射出去。”艾瑞克斯從世界倉里調取各種設備的資料，尤其是那些破壞引力場穩定性的武器，并在虛擬世界里一個一個親身品嘗，從中尋找最接近的能量形式。

　　之前，探測艦的建造已經開始，艾瑞克斯只要把設計圖發下去，安排一下工序流程，之后就可以放手不管——至少在探測艦把白洞基地附近星域全部占滿之前，的確是不用管。他專注地在虛擬世界中轟炸自己，通過領域的力量來感受各種武器中蘊含的奇思妙想。

　　智慧更多地凝聚在武器之中，很難說這是一種悲哀還是一種生命的必然。相比于宇宙來說，生命是那么脆弱，而智慧的脆弱程度更甚，對宇宙力量的敬畏與渴望，自生命出現之日就一同伴生。不管是敬畏還是渴望，讓自己更強的最直接手段便是武裝，人也就會在這方面花上最多的心思。

　　世界倉里記錄著三十二萬種與引力場有關的武器，已經不能用花樣“百”出來形容了。艾瑞克斯全都親身承受一遍，不僅是測試這些武器能不能用在天擇者身上，同樣也是在測試自己領域的強度。就像天擇者一樣，只要還存在于當前的三維空間，那么就會受到當前世界物理規則的影響，也就不存在無敵的力量。現在多挨炸，是在具有安全保證的前提下多多增長見識，做到有備無患，省的被突發的危險直接收割性命。

　　在這三十二萬種武器中，有十八種可以影響夾層空間，有二十三種能夠影響領域，艾瑞克斯將它們全都挑了出來。這總共四十一種武器全部不是為了夾層空間或者領域設計的，能夠產生交互影響更多地是一種附帶結果，但這也正說明了宇宙之大無奇不有。綜合這些武器的設計思路、工程實現，艾瑞克斯將其中引發干擾效應的部分放大，將它們與引力、空間的理論相結合，逐漸摸索出一條更加貼合理論以及實際戰斗效果的工程設計方案來。

　　結合十八種殺人武器性能于一身，“要天擇者命3.0”系統開發完畢。這是一臺針對性很強，在其他方面閑的很沒效率的武器。它的體積相當于一輛小面包車，顯然無法單人攜帶。它的能耗極高，沒有反物質發動機提供的高功率支持，根本無法工作。它的射程只有兩百米，只對天擇者有效，唯一的附帶作用是形成較強的沖擊力，可能會推倒桌椅、摔壞東西。

　　打不穿護盾、射不穿護甲，這更像是種刑場上的處決工具而不是一種戰場武器。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將天擇者發射出去，讓它們在引力彈射飛行狀態下將能量和物質消耗干凈。艾瑞克斯算了算，天擇者所儲備的能量足夠它們飛出當前的銀河系，但是到不了任何相鄰的銀河系。也就是說，它們會死無葬身之地。

　　“行了，這件事算是有眉目了。”艾瑞克斯對這個重達兩噸，小面包車大小的裝置已經能夠滿意。如果減小體積就會限制射程，但受到功率的限制，這件武器也沒法大型化，而且肯定無法做到幾十萬公里的射程。這完全符合一開始“專門有用而且沒有長遠影響”的設計目標，復合進化人應該會買賬的。

　　而另一方面，針對領域的武器也是研究重點。艾瑞克斯并非在研究怎么更有效的殺死自己，而是這些武器既然能對領域產生影響，那么就可以當做將領域工程化的一種橋梁媒介，從而增強自己的技術儲備。

　　制造好對天擇者的樣機后，艾瑞克斯轉頭前往天土大陸，進化者T星艦還在那里等著他。由于貍星的談判比預想的時間長，再加上社會學智能和天擇者的接連拜訪，他已經比原本約定的時間晚了好久才回來，但是復合進化人根本就沒提這事兒，這充分說明了雙方的關系中誰更占據上風。

　　“回來晚了，主要是和天擇者打了一架。”艾瑞克斯主動提起這件事，立刻引起了復合進化人的重視。

　　“你是碰上了殲擊艦還是進化者星艦？沒有讓他們接近吧？”嘎斯艦長關切地問道。

　　“我碰上了殲擊艦，它的火力沒法與我相比。我也和天擇者見了見面，知道它們是怎么將復合進化人轉化成天擇者的了。很粗暴的手段，但是被我躲開了。”艾瑞克斯一直觀察著嘎斯艦長的表情，從他臉上看到了對同胞的關心，于是繼續說道：“嘎斯艦長，我想提議進行一次技術交換。我需要引力彈射器的全部工程設計數據，我提供如何消滅天擇者的武器設計。我已經知道天擇者的物理形態以及弱點，并針對性的設計出了武器，可以扭轉當前的戰局，你有興趣嗎？”

　　“當然有興趣。這個武器你在天擇者身上驗證過嗎？”

　　“它的理論是對的，這一點我驗證過，但是作為武器實際造出來，我的確還沒有機會。有點后悔，當初應該留下幾個天擇者做實驗的。”艾瑞克斯摸摸下巴，然后說道：“這樣吧，我個人對這個武器的效果做出保證，如果它在實際使用中有什么問題，我負責解決到底。”

　　“這個武器是地球·環盟的技術？”

　　“不。地球·環盟沒有遇到過天擇者那樣的敵人，也就沒有這種武器設計。我是總結了許多引力、空間相關武器的特性，將這個東西搞出來的。”艾瑞克斯笑著說：“地球·環盟是上一個宇宙世代的強者，再強也還是人類的底子。復合進化人也不是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總不能什么事兒都去遺跡里面找答案。”

　　“這才是復合進化人該有的想法！這才對！”嘎斯艦長突然變得非常激動，說到：“我把超空間引力引擎的資料分享給其他進化者星艦，他們就開始催我要搞到更多地球·環盟的東西，仿佛那里面有解決一切問題的萬能答案似的。我就不喜歡這種想法。對了，你要引力彈射器的資料做什么？如果你想要那東西，我給你造一臺就是了。”

　　“哈哈，看來你還是在對我只給你超空間引力引擎設備而沒有給你全套技術資料耿耿于懷。這么說吧，地球·環盟也沒有引力彈射器技術，而這項技術在很多方面仍舊展示出良好的效果，有些優點是超空間引力引擎所不具備的。這一次是技術換技術，如果是產品換產品也行，你造一臺引力彈射器，我給你造同質量的天擇者發射器如何？不算白洞的質量，那個不需要你造，我自己就能完成。”

　　“我沒說不給你，”嘎斯艦長說道：“我個人同意這個交換方案，已經提交艦隊以及零階世界進行討論了。其實吧，如果你回到進化者星艦上，按照你現在的技術權限，引力彈射器的資料還不是隨便看？”

　　“我回去后能看到的，是每一個和我相同權限的復合進化人都能看到的。而我在這里，能看到許多不同的。這對復合進化人更有幫助。”

　　嘎斯艦長點了點頭，說道：“嗯，我開始理解你了。”

星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