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77 意愿和任務

　　艾瑞克斯一甩手，巖晶蟲飛向熔巖。它一離開地面，還在空中飛行時便虛抱節肢，同時將腦袋向殼內縮，做好了防沖擊的姿勢。

　　伴隨著濺起的幾點火花，巖晶蟲掉到熔巖上。它并沒有立刻燃燒起來，倒是用節肢足踩著熔巖，就像水黽利用表面張力保持在水面上站立一樣。只不過節肢足不能長時間承受高溫，它踩住熔巖只是為了翻身，變成后背向下肚皮向上的姿勢。

　　背后的晶體殼如同舟船，確保巖晶蟲不會下沉。這時，巖晶蟲開始瘋狂揮動節肢足互相敲打，發出頻率獨特的噼噼啪啪響聲。周圍的巖晶蟲聽到這個聲音后立刻聚集過來，在盡可能接近熔巖河的地方，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伸出了節肢足。

　　“原來這是聲音定位的求救信號啊！”艾瑞克斯稍稍讓開位置，一只犀牛體型的大號巖晶蟲從他身邊走過，來到河邊，伸出又長又尖的節肢足。可以看到它最遠端的足尖時不時快速抖動，想必是在創造特定頻段的應答音，便于困境中的巖晶蟲定位。

　　利用聲音通訊，大體型巖晶蟲將節肢足伸到熔巖河上方，然后被肚皮向上的同伴抓住。它隨后一提，便把險境中的小蟲子救了上來。由于晶體殼具備相當不錯的隔熱性，小蟲子除了節肢足有些燒傷外，其他并沒受損。

　　它被放在地上，休息一會兒，清理腳上的傷口。其他蟲子聽不到求救的節拍，于是也便散開，繼續之前的工作。很快，小蟲子也加入到同伴的行列，消失在蟲群中找不到了。

　　“協同性真不錯。它們已經適應了這個環境，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生存方式，那它們就是這里的主人。別擔心，你們在這里不會受到打擾，我要創造的新族群。”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微型定位（穿透）信號發射器扔到熔巖河上。它可以通過容顏的熱量充能，形成護盾并且保持相對固定。以后就可以通過它準確回到這個洞穴，便于開展新的研究。

　　隨后艾瑞克斯撓撓頭，從腳邊的蟲子里選了六只長得比較漂亮的，用領域形成引力場，模仿牽引光束將它們抓起來，便開始上升。領域轉換維度，六只巖晶蟲與艾瑞克斯一起變為幽靈，穿過頭頂厚厚的巖層。這一次艾瑞克斯不需要中途停下確定位置，只需要全速“向上”就可以了。

　　重新回到光天化日之下，其實已經距離入地點偏出了幾公里。領域形成的引力場繼續為巖晶蟲保持與地下相同的壓力環境，若不如此這些蟲子已經由內而外爆炸了。

　　之前降落的時候，艾瑞克斯并沒有在地表停留，現在倒是有幾秒鐘的時間。通訊中樞正在自動與魚龍號建立聯系，這樣就可以確認星艦的位置，為維度切片旅行做好定位和測距準備。趁著這個時間，艾瑞克斯吸了一口貍星上的空氣。

　　“咳咳！這是什么味啊？怎么這么澀…”艾瑞克斯看看紅得發紫的天空和灰得發黑的云朵，在潮濕粘稠的軟泥地上踩了兩腳，感覺這里到處都是死亡的氣息。此時，太空服為了防止艾瑞克斯“自殺”，主動升起環境隔離護盾，并且將其鎖定，禁止腦控體關閉這個功能。

　　請堅持住，復合進化人將會營救你脫離險境。宇宙中沒有什么可以…

　　艾瑞克斯笑了笑，內心對太空服的這個舉動感到一絲絲溫暖，不過還是用通訊中樞與外接設備操控能力取回控制權，阻止太空服發送廣域求援信號。此時，他和魚龍號的通訊已經建立，抬起頭，他就能在視野里看到代表魚龍號位置的小亮點。既然沒必要逗留，他便張開領域，確定方向，利用維度切片的方式帶著巖晶蟲進入太空。

　　領域模擬出巖晶蟲熟悉的引力和壓力，由于生活在地下，巖晶蟲沒有可見光視力，因此它們不知道自己已經來到太空。以幽靈狀態穿過引力屏障與魚龍號外裝甲厚，六只巖晶蟲被放到生物約束罐里。艾瑞克斯用領域展示了巖晶蟲的生活環境，生物約束罐便模擬出相同的環境參數，以保證這六個樣本能夠存活。

　　“呀嘿？”自從大圣離開后，艾瑞克斯好久沒來約束罐這里了，這次占用了六個罐子，倒是讓他想起了一些幾乎被遺忘的舊事。魚龍號上還有幾個囚犯，包括三個天人以及軸士。然后還有保留著完整數據意識的半智能防衛機器人賈侯。它們原來在系統倉的生物約束罐里，后來船塢倉開建后，就把這些生物約束罐全都搬離系統倉，找了個角落接上電源存放著。

　　“達酈，這六個蟲子交給你了，早點完成工作就能早點解決貍星這些事。”艾瑞克斯拍拍手，讓兵馬俑帶自己前往那幾個約束罐。

　　三個天人目前處于冬眠狀態，身體機能幾近停滯，也不知道他們的種族已經消失。艾瑞克斯是主要的推手，看顧者收了個尾。可能復合進化人還會去查漏補缺，抓住漏網之魚好好審問，看看還能不能從天人那里榨出油來。很有可能眼前的這三個是全宇宙天人中狀態最好的，艾瑞克斯還沒想好怎么處置他們。

　　僅就他們三個而言，他們并沒有和艾瑞克斯有深仇大恨，他們的身份是非常徹底的戰俘。戰斗已經以艾瑞克斯的勝利告終，艾瑞克斯也不饞他們腦子里的知識，那直接放了？感覺有點太便宜他們了，尤其是天人一直都沒正式承認失敗或者向艾瑞克斯投降。另一方面，關著他們也花不了多少電，繼續維持現狀如何？可有這么三個天人一直在魚龍號上，每次想起來，還是會讓艾瑞克斯感覺變扭、礙事，還不如扔了。但考慮他們知道天土大陸的情況，腦子里或許還有些天人的技術知識，扔在這個銀河系的任何星球上都是不負責的。而且從最基本的人性道德來看，扔去荒山野嶺或者宇宙中某個犄角旮旯，哪怕提供一整個星球殖民套餐服務，也是一種痛苦。

　　“既然想起你們來了，干脆就決定下來吧。”艾瑞克斯用十分鐘時間仔細想了想，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法，只有相對好一點的。“回到天土大陸的時候，我把你們送到天人的基地去。那里是你們熟悉的環境，而且我可以確保幾千公里內沒有看顧者或復合進化人。你們若是在自己的家鄉都活不下來，那也怪不到我頭上了。”

　　其是艾瑞克斯很清楚，不管他做什么，只要這三個天人清醒著，就會將自己的不幸怪罪到他頭上——只不過他會覺得不痛不癢。將這三個人拋到腦后，艾瑞克斯看向另外兩個。軸士的核心也在約束罐里，以后也將繼續保持這個狀態，直到艾瑞克斯確信社會學智能對自己不再有威脅。他這次下來，唯一要解放的是賈侯，該給他重新配個身子了。

　　回收世界倉之后，艾瑞克斯也找到了大圣制造賈侯時使用的機器人資料，用更好的材料又造了一個，取出數據核心后塞了進去。

　　得到外部電力供應后，賈侯的系統開始初始化。體表的納米變形模塊如同波浪一般涌動，不一會兒功夫就完成微調，變得與之前的賈侯一模一樣。其實對于它這個型號的機器人來說，并不非得采用猴子的外形，多出來的尾巴和大圣一樣的面龐并不能增加戰斗能力，只能寄托念想而已。

　　賈侯睜開眼睛，看到艾瑞克斯，隨即點點頭。“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你先去找大圣，問問他對你有什么安排。我想讓你跟著大圣，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和日常生活，相信你能比兵馬俑機器人的效率更好。如果大圣確實不需要你，那你就回來找我，算是艦橋的守衛，怎么樣？”

　　賈侯并非人工智能，它沒有自己的想法和需求，只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做擅長的事情，它可以用較低的消耗來完成，有更長的時間來自我維護，在程序中這被定義為“愉快的事”。賈侯通過愉快和不愉快對自身狀態進行衡量，但它不理解這兩個狀態的真正意義，其實用“1”和“1”來衡量是一樣的。

　　如果艾瑞克斯告訴賈侯“它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那么賈侯就會進入休眠狀態，直到有人再次需要它。因此艾瑞克斯給了它一個命令，然后拍拍它的肩膀，讓它有事可做，同時也有空閑時間來自我維護，這種行動的狀態會比休眠更有“意義”。

　　從普通的電子程序到人工智能，中間需要非常深厚的積累以及靈光一現的突破。艾瑞克斯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暫時也不想成為專家，即便外面還有社會學智能這個敵人。嗯…仔細想想，說它是敵人也不完全對，目前來看是對手和競爭者，是給自己造了許多麻煩的人。雖然深入研究人工智能理論，艾瑞克斯便有機會弄懂社會學智能是怎么瘋的，但他認為自己更應該知道的是社會學智能可以怎么“沒了”。

　　引力、空間和維度依舊是他的主攻方向，世界倉里就有這方面的信息，只是數量很少。艾瑞克斯釋放賈侯之后，便向世界倉走去，之前他下載了“平行世界理論”相關資料中有許多看不懂的地方，這一次正好來找點輔助閱讀資料。

　　通過通訊中樞以及魚龍的通訊數據總線，艾瑞克斯能在艦橋接收資料，但他還是喜歡走一走，看一看。山河社稷與造化道途的聯合艦正在緊張施工之中，就算依葫蘆畫瓢，想要完全建成、驗收并投入使用，怎么也要五年時間。這和有多少個白洞基地無關，主要是部分核心的制造難度很高，只能一點一點磨出來。別看現在魚龍號的船塢倉熱火朝天地忙碌著，生產線時刻運轉、兵馬俑機器人和ZTFD從不停歇，等一年之后，這里就會非常安靜，只剩下不超過五臺真正不可替代的頂級設備還在運轉。

　　這幾臺設備剛剛通過不斷的精度提高和制造能力升級完成了迭代，剛剛投入運行，它們唯一的工作就是要把“特異點隧道盾構機”造出來。這東西對艾瑞克斯來說完全沒用，他暫時不需要穿過特異點來躲避宇宙末日，也不指望能大海撈針找到一個特異點，然后成功鉆過去回到原本的地球。制造這個東西，完全是為了造化道途號的完整性，讓它能夠繼續完成使命，就像賈侯那樣。

　　造化道途號有兩個使命：改造自身以及其他星艦來適應當前宇宙，繼續研究特異點。本質上兩者其實是一回事，前者更偏重技術和工程，后者偏重科學理論。艾瑞克斯之前就注意到，在世界倉的知識庫中，對于高維度、跨維度的相關記錄很少，而且大多是理論猜想，只有極少數是得到驗證的堅實結論，而成果就更少了。但是，造化道途號的建造資料里，非常肯定“特異點隧道盾構機”就是跨維度技術的實際應用。

　　因此艾瑞克斯有理由懷疑世界倉里面的知識不全，這一部分信息與元粒體信息一樣，都被刻意避開，很有可能收錄在其他星艦中，比如封神天宮號。根據原計劃，封神天宮號裝載著上個宇宙世代的原生生物資料庫，以及上個世代的生物，換句話說就是地球·環盟里面獲準來到新宇宙世代的那些成員。既然里面有人，那么人腦子里就有知識，艾瑞克斯想要學習的東西就有可能在那兒。

　　世界倉將造化道途號的航行日志作為知識記錄下來，里面顯示它一直未能找到封神天宮號。封神天宮號的防御能力、維持生存的能力比造化道途號還要強，它的元粒體權限也更高，隕落的可能性更低。根據造化道途號的記錄，通過特異點來到這個宇宙世代本身并不危險——不然肉身穿越的艾瑞克斯早就沒了——只是時間流向不同，搜索時間線的難度可能是沒有找到封神天宮號的主要原因。

　　另外，宇宙太過廣大，空間上的障礙也是客觀存在的難度。艾瑞克斯暫時沒法解決時間，不過空間問題倒是有了點眉目，維度轉換是個非常有前途的方向。但是他本身能夠理解維度并跨維度，但沒法教導機械裝置也跨維度，也就是從理論轉向技術這一步還沒跨過去，更不要說從技術通過工程變成產品。

　　“如果知識被藏起來了，那我還是從產品入手，一邊做工程師，一邊做擁有神奇能力的實驗體，嘗試從兩端向中間進發，將知識慢慢總結甚至拼湊出來。”艾瑞克斯從ZTFD中間穿行時自言自語道：“希望世界倉里面有特異點隧道盾構機的信息，尤其是它的研發和試驗材料。咦，兩個埃米怎么都在世界倉這里，冥冥也在，她們干什么呢？”

星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