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76 切片妖與穿墻怪

　　既然巖晶蟲引起了大家的興趣，那就要探訪一番——反正也不費多少功夫。艾瑞克斯讓曉曉將這個發現告知貍星委員會，然后申請去地下兩萬米深度進行探索行動。

　　“別等大眼睛看著我，我不會讓魚龍號挖下去的。現在魚龍號太胖了，直徑五十公里的一個大洞，深入到地下兩萬米，就算用力場屏障進行管壁加固，遲早也會引發地質災害。”艾瑞克斯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巖晶蟲體積不大，我下去抓幾只上來就行。”

　　“嚇死我了，只要不是魚龍號鉆下去就行。剛才達酈說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達酈的魚缸腦袋猛地一轉，說道：“你騙人。我一直在監控你的心跳，它并沒有過速。”

　　“那只是個比喻，而且你也別在這里說冷笑話了。”艾瑞克斯擺擺手，說道：“曉曉，我在降落之前會去四維轉換一下，這樣可以排除身上沾染的微生物，不會影響貍星的環境。哦，你不用說的那么詳細，只說一個安全的人形探測器就好。”

　　“我已經將這個申請向委員會說了，他們正在研究。我…艾瑞克斯艦長，按照過往的經驗，他們不太可能會同意。”

　　“等半個小時，然后我就開始下降。哦，不管他們拒絕還是準備不回應來拖延，你就這么給他們說。”艾瑞克斯捏捏下巴，仔細斟酌一下，然后說道：“千萬別讓他們理解錯，就說御龍星人尊重他們保護自己星球傳統與環境的努力，我們的確是打擾了。他們為維護自己傳統、環境和安全做出的一切反應，均不會影響御龍星和貍星之間的談判以及其他所有關系。”

　　將這句話轉換成通俗版本，大抵相當于：爺知道了，隨便放馬過來，爺不在乎。

　　沒有等半個小時。二十二分鐘三十七秒后，貍星委員會發來消息，帶著非常友好和尊敬的語氣，表達了拒絕的態度。

　　“挺好的，貍星人挺有原則，這樣才能有遠大的前途。曉曉，將之前準備的信息發給他們吧。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埃米負責指揮星艦。”艾瑞克斯專門走過去，在狐貍的胳膊上拍了拍。“抱歉，我沒有那份耐心一點一點解釋所有的事情。”

　　“沒什么。從我的角度來看，這種行動其實有利于之后的談判。正如你說的那樣：可以節省時間。”

　　艾瑞克斯微微一笑，然后轉換維度，變成幽靈一樣虛幻的狀態，隨即開始下沉。他穿透地板，穿透魚龍號的艙室，穿透魚龍號的引力屏障，在貍星的引力作用下降落并加速。沒有任何附帶動力，也沒有護盾，單人進行星球著陸，它的另一種說法叫做自殺之流星隕落。

　　貍星的地面觀測站、軌道過渡空間站和星港，自成生物人的艦隊一直都在瞪大眼睛實時監視著魚龍號，他們立刻捕捉到了這個降落的人形。由于維度轉換的關系，他們看不清艾瑞克斯的外貌，只能依稀分辨出人類外形。其他的細節全都變成錯亂斷裂的圖層、漂浮碎裂的馬賽克，或者無法分辨的雪花噪音，就像圖像顯示的電子系統出現了故障似的。

　　“那是什么機器人？剛剛它是怎么投放出來的？這種東西能夠穿透那個星艦的護盾，立刻追蹤研究一下！”

　　就在各種掃描射線接近艾瑞克斯的時候，他開始加速。曲速引擎的原理是把前進方向的空間挪移到身后，以此來超越光速，艾瑞克斯做的事情與它類似，唯一的區別是在維度層面上進行操作。利用多出來的維度，他采用打水漂一樣的動作，在朝向星球的那個方向上不斷消失再出現，直接跨越距離。

　　在四維空間來看，他只是正常運動，始終保持著完整性。但是在三維空間中，他的身體斷裂了，就像被許多閘刀切成很多片，這些切片同時被拉大相互之間的距離。在所有人的監視屏幕上，他采取頭上腳下的姿勢下落，此時頭頂還在用原來的速度降落，但是腳底已經接近星球表面。頭與腳之間的身體分割成三百多個切層，以等比距離的排列方式分布于整個運動軌跡上。

　　當艾瑞克斯的腳底觸地的瞬間，所有切片啪的一聲全都向下聚合，在地面上重新組合成完整的艾瑞克斯。

　　此時，大氣層內一百多個切片層曾出現的位置上，近乎圓環形的沖擊波開始向外擴散。空氣被擾動，化學云霧改變了凝結狀態，形成這種獨特的云環。由于維度上的控制，艾瑞克斯三維身體基本只有兩維“顯形”，因此這種沖擊波基本上只有兩個維度，第三個維度上極端扁平，因此它不是球形的。自天空到地面，同時出現的氣流圓環連成一個長串，它們幾乎同時展開，表明艾瑞克斯在豎直的這個方向上具有極高的“速度”。

　　沖擊波很多，很明顯，但是威力很小，稍稍擴散十幾米后就開始消散，而此時艾瑞克斯已經滲透進入地面，從監控里消失不見。不管是貍星人還是自成生物人，包括魚龍號里的復合進化人，全都沒見過這種降落地面的方式。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微張著嘴巴，試圖搞清楚發生了什么。

　　“他…它…那東西剛才一瞬間已經超過了光速，但它并沒有進入曲速！隨后，它又突然靜止，且沒有從曲速退出的引力波動。不，它的運動過程沒有產生引力波動！”自成生物人的監控系統給出了一個物理上不可能的結論，顛覆了大家的認知。“初步計算結果出來了，那些沖擊波圓環的總能量是…怎么這么低？比任何一個自成生物人的一百米跑步消耗還少？這種低能量怎么會引發沖擊波？”

　　總能量的確很小，而且還分成三百多份，但它們向外釋放的時候幾乎是二維的，被壓縮的程度太高，因此依舊能夠在局部引發沖擊波的現象。這些能量，其實是艾瑞克斯一開始降落時，由勢能轉化的那部分動能。他落地的時候是靜止的，就是將這部分動能在之前分層降落時釋放掉了。

　　貍星人和自成生物人已經實現的技術不能解釋看到的現象，但是他們都對更高維度有基本的認知，那些純理論上的東西早晚會在腦海里浮現。而在魚龍號上，由于艾瑞克斯提前說了自己要轉換維度，大家便早早在這個方向上進行討論。

　　“艾克不是只有五米的領域范圍嗎？他是怎么做到從大氣層外直接到地面的？”

　　“艦長能把自己拉多長？可以橫跨太陽系嗎？如果他延伸得足夠長，能不能突破時間的事件速度極限？”

　　“如果他這個時候腳趾癢癢，大腦接收到這個信息的速度是多少？真該提前在他身上安裝一些檢測設備。”

　　“唉，雖然他沒說，但這次肯定又要增加一些關鍵字，免得信息在網絡上到處亂跑。”

　　跨維度移動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現在終于一睹真容。不過看是看到了，不懂是依舊不懂，大家的猜測只能等艾瑞克斯返回后才能得到解答。此時的艾瑞克斯正在向地下運動，由于穿過的是固體介質，他就不便將自己在維度上切片運動，而是以類似幽靈的方式“飛行”。這樣速度就快不起來，尤其是無法超越光速。

　　切片運動需要暢通的道路，他至少必須看到目的地，確定了落腳點，然后才能規劃前進方向，將這個方向作為跨越時的維度，再對身體進行“切片”。從開始進行這項操作到抵達目標，理論上可以不消耗時間，也可以不用分那么多層。

　　只是在實際操作中，分層越多就越安全。維度操作并不能穿透一切障礙，引力屏障、特殊的引力場、一些特殊空間環境都會扭曲維度上的跳躍，將艾瑞克斯彈飛或者擠偏，甚至讓他一頭撞死在障礙物上。而分層這個動作會“消耗”時間，讓艾瑞克斯在三維空間中有一個停頓，如同用導盲棍在路上進行試探。一旦發現障礙，就會以這個障礙為新的終點，讓分層停止在障礙前，而不是非得強行向更遠處穿透障礙。

　　另外這種維度切片分層的移動方式也不適合星際旅行。艾瑞克斯要看到目的地才行，但是他看到的景象是星球的“過去”，以光速到自己面前其實已經過了幾百萬年甚至上億年。他無法旅行到過去，所以真要維度切片分層，不可能找到正確落點。不過這個問題也有辦法解決，只要艾瑞克斯能夠“看到”引力波，能夠記住星球的引力關系，他就能通過不斷調整方向，完成個人的星際旅行。

　　只是這種方式還是可能遇到各種引力與空間方面的風險，總比不上超空間引力引擎方便。

　　進入地下，沒有光線進入眼睛，艾瑞克斯基本上就看不到東西，他只能依靠地殼運動產生的震動，如同蝙蝠收聽音波那樣了解身邊環境。處于幽靈狀態時，他也不能隨便在實體環境中轉換維度出來，倒不是怕被困住，而是置換物質給自己創造現身空間時，很難做到百分之一百的轉換率，因此存在受傷的可能。要是有一片石頭沒能移走，結果出現在心臟位置，那就等于在同樣位置被插了一刀。

　　“還是要找地下空洞。”艾瑞克斯不斷下降。雖然叫幽靈狀態，但他并非真的幽靈，而是將身體轉換到另外三個維度，只是在原本的空間里留下盡可能小的一個錨點。這個錨點可以是一個或幾個中子，因此能夠從物質內部相對巨大的縫隙中鉆過去。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對抗強相互作用，也就是不要莽撞的往原子或者中子上撞。當然，除非他腦子抽了主動那樣做，否則只需要順勢而行，以他那樣的低速也撞不上。

　　感受到周圍存在巨大的空間，艾瑞克斯便嘗試現身。他展開領域，迅速進行維度轉化，將身邊的物質置換出去，留出空間。看起來只是“啪”的一聲，他便出現了，而周圍的氣體迅速向他聚攏，來填補真空。

　　這是一處地下熔巖河道，高溫的巖漿給這里帶來橙紅的顏色。此處沒有可供正常呼吸的氧氣，艾瑞克斯便閉上嘴巴，依靠進化插件和元粒體為身體提供所需。之前維度和幽靈移動時，他也是如此，只能完全依靠自身。

　　進化插件中的環境監測功能一直在運行，除了提醒艾瑞克斯這里環境險惡、不適宜生存的結果之外，還會把探測數據作為過程展示出來，其中就包括氣壓。元粒體形成的領域能夠為艾瑞克斯分擔壓力，如同環境隔離護盾一樣，保護他免于傷害。但只要艾瑞克斯稍微放開一點縫隙，讓進化插件能夠探測到壓力，便可以根據它推算自己所處深度。

　　結合儲存在腦控體里的星球地質環境掃描全息圖，艾瑞克斯就能估算出自己的大體位置。其實，若能和魚龍號進行聯系，就可以直接獲得更精確的位置。可惜能夠穿透地層的通訊方式中沒有一個能夠穿過引力屏障，為了避免降下魚龍號的護盾，艾瑞克斯干脆就不要精確定位信息了，反正誤差也就幾百米，而且地下巖漿河道形成的空洞還可以用作坐標修正，不至于找不到目的地。

　　他不斷下降，又停了兩次減小一下誤差，然后就到了兩萬米深處的地底世界。這里是一片結晶體和礦物構成的特殊地層，到處都是在熔巖河照耀下閃爍著紅光的各種結晶柱與結晶叢，它們就是這里的樹與灌木，在巖石殘渣形成的沙灘上生長著。巖晶蟲就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它們的外形很像是背負著蝸牛殼、長著八條節肢腿和天牛腦袋的烏龜，體型從老鼠到犀牛都有。這些生物以熔巖河的熱量為水，以土壤中的碳、氮、氫氧等輕質元素為食，利用極端高壓來完成獨特的生理循環。這里的晶體既是外骨骼，也是建筑材料，用來擴張生存空間，控制熔巖河的規模和流向，以及用以支撐礦洞，便于開鑿更好吃的“巖石礦脈”。

　　艾瑞克斯來到它們中間，周圍的巖晶蟲迅速后撤，等到震動停止后繼續工作。它們并沒有表現出好奇，而是繼續自己之前的工作。“這是將我當成一次小型塌方了？我落地的動靜很像是掉落的石頭？”

　　智力到了一定程度——并不需要產生智慧——就會有好奇這種行為。艾瑞克斯就有好奇，他在地上跺了跺腳，巖晶蟲果然嘩啦嘩啦散開，等一會兒之后才返回路線。艾瑞克斯左右找了找，撿起一個比較小的巖晶蟲，感覺這種生物密度很大，拿著有種很結實的感覺。

　　離開地面，巖晶蟲立刻收攏身體，合并節肢足，做出防墜落沖擊的姿勢。它的后背是具有破碎能力的晶體殼，具備一定硬度和韌性，但也能在超過特定沖擊力閾值時通過碎裂方式分散力量，減輕對內部的沖擊。而它們的腿在身子下面如同虛握的拳頭，估計也是為了起到緩沖的作用。

　　“有趣的小東西。”艾瑞克斯一甩手，就把手里的巖晶蟲扔向熔巖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