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20 “幼”龍

　　幾百米深的地面被裂解射線直接挖開，陽光在幾億年后再次照射到核心艙所在的陳舊土層，只是此時的核心艙已經在魚龍號的肚子里，沒機會享受日光浴了。巨大的魚龍瞇起眼睛，生平第一次看到太陽。一股溫暖的感覺油然而生，它仰起頭來向著太陽發出怒吼。

　　此刻，它真正完全在這個宇宙中誕生了。

　　這樣的行為本不應得到星艦系統的允許，但誰叫艾瑞克斯是唯一的操控者呢。不像冰冷的電子程序，他完全可以理解魚龍的情緒，因此也就放行了。只是他要為此協調星艦內部各個設施的關系，總之有好大一堆工作要在瞬間完成。

　　“伙計，悠著點…”艾瑞克斯能感受到魚龍的興奮，但卻完全不受影響，成為生物星艦的行為穩定器。他同時控制生物和機械系統，讓巨大的魚龍從隧道里向外爬。強有力的爪子直接捏碎了巖石層，直接造成了洞口附近的坍塌。看到這個情況，艾瑞克斯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腦袋：魚龍是龍，又不是蜥蜴。直接飛起來就可以，根本不需要助跑。

　　不過在起飛之前，最好能把加固的隧道徹底摧毀，順便給原來核心艙所在的區域來一場毀尸滅跡。“啟動電漿噴射系統，調整能量線路。前端艙門完全關閉，ZTFD注意防護。”

　　反物質發動機寂靜無聲，澎湃的能量在管路中洶涌，沿著魚龍的脊背延伸到它的口腔之中。它張開嘴，能量激蕩、力場縱橫。霎時間，方面一公里，厚達三百米的地殼如同節日的彩燈那樣被點亮。

　　依舊無聲，只有光芒閃爍。這光芒在洞口處形成光柱，那只是電漿沖擊的余韻。大部分的威力還是硬生生撞上大地，先是融化、再是熔煉，一部分成了漿水、一部分變了結晶，光芒過去，之前的景色再也不見。

　　魚龍將大地改了模樣。塌方在各處發生，表面的土層在連續的地震中向下凹陷，被迫去填補結晶處產生的空洞。原本在地下積聚的高溫被松散的泥土吸收，又引發了一連串規模較小的爆炸。艾瑞克斯就這樣將核心艙曾經存在的證據全都摧毀，也用這種方式檢驗魚龍號能源系統的有效性，并且向天人發出警告。

　　“啟動反重力推進。”艾瑞克斯向前伸出手去，魚龍便向前伸出爪子，直接抓住了空氣，仿佛風中有一個無比穩固的臺階似的。魚龍的五只爪子分別抓著看不見的臺階，輕盈地走出坑洞、踏上天空。

　　微型戒指護衛艦懸浮在魚龍側上方，艾瑞克斯故意避開它，不然一頭就把它頂飛了。天人看到魚龍號，先是覺得事情有點超乎想象，一直處于驚訝和恍惚的狀態。等看到魚龍要走了，他們才緩過神來。戒指護衛艦放出牽引光束，想要將魚龍困住。

　　見到牽引光束，艾瑞克斯內心的擔憂至少去掉了一半。天人將魚龍號當成了生物，這才會用牽引光束，若是當做星艦的話早就用更有殺傷力的武器了。牽引光束是為數不多能夠對引力屏障產生作用的東西，也可以說在所有對引力屏障有效的技術中難度最低的。魚龍號微微停滯了一下，然后扭動身軀，仿佛要甩掉粘在身上的小蟲子。這一舉動導致戒指護衛艦被牽引光束反過來拽著跑，突出一個無力抵抗。

　　在這種情況下，牽引光束都會觸發保護機制自動斷開，免得星艦引擎超過負荷，或者星艦本身被大質量天體帶飛。魚龍非常靈性地回頭瞥了戒指護衛艦一眼，目光中的不屑和警告意味十足。當時，戒指護衛艦就后退了幾百米，提升了護盾功率作為回應。

　　魚龍號的這一番動作，不管讓哪個星際文明看到，都不會想到它是一艘星艦。整個宇宙中所有的生物星艦——擁有星艦資料庫的艾瑞克斯可以非常自信地說這句話——都是損失生物靈性為代價，獲得服從性、操作性和改造能力為結果的。表情、動作、身體語言，這些行為的背后是生物還是系統，明眼人一看就能感覺出來。于是在天人的通訊頻道中，巨型不明生物成了魚龍號的代稱。

　　艾瑞克斯為魚龍號補充了腦子，將缺失的靈動感覺帶了回來。為實現這一效果，艾瑞克斯在魚龍號上使用了多種高端技術，其中水平相對最低、操作實現難度也最低的居然是生物星艦的基底模板。在此之上，還有地球·環盟的生物基因改造、人工智能、模塊機械體、柔質慣性阻尼以及星艦技術，有從進化插件技術發展來的ZTFD，有記憶和意識移植，有腦控體人機融合，再加上艾瑞克斯發明的宇宙中獨一份的腦池技術。細究起來，腦池技術的核心是那塊特殊的腦控體，它又是來自造化道途號。算上克總空間的虛擬艦橋，魚龍號所用的技術超乎天人的想象，復合進化人來了也得發懵，他們都把星艦看錯成生物也就不奇怪了。

　　五爪踏著虛空，魚龍破土而出。與它龐大的身軀一比，微縮戒指護衛艦就像是玩具一樣。艾瑞克斯還惦念著膜對撞機，此時不宜立刻遠遁，免得天人受到驚嚇后緊急搬遷膜對撞機，再想找到就要廢好多手腳。同時，魚龍號也不能表現得太咄咄逼人，不能和天人全面開戰。雖然有引力屏障，但戒指護衛艦也有啊。魚龍號在數量上沒有優勢，又處于成長期，拖入戰爭的漩渦只會浪費發展的時機。

　　于是艾瑞克斯只會魚龍號在空中伸展軀體，轉動頭顱四下觀望，活像一只好奇寶寶。隨后，魚龍開始小范圍飛行，身體在空中先繞一個圓，然后飛一個8字，突然加速、突然減速，高的時候已經碰觸到引力屏障的底部，低的時候掠過樹梢。魚龍的行為與任何生物的幼崽都沒有區別，學習掌握身體的控制是成長過程中必不可少的階段。艾瑞克斯也趁此機會練習一下星艦的控制，并盡可能地將自己的飛行機動經驗傳授給魚龍，留在它的大腦記憶和神經條件反射之中。

　　越來越多的戒指護衛艦來到現場，形成了六大二十小的規模。這時，一艘完全體的戒指護衛艦離開艦隊，來到魚龍身邊伴飛，同時播放天人語試圖引起它的注意。艾瑞克斯聽到了一切，但他裝作沒聽懂，自顧自地飛行，做出一副完全不把戒指護衛艦放在眼里的姿態。

　　天人改變了策略，開始播放高頻聲音，尖厲的“滴滴”聲令人厭煩。艾瑞克斯讓魚龍猛地停止前進，一邊懸浮一邊瞪起雙眼，怒視戒指護衛艦。護衛艦依舊在播放聲音，于是魚龍朝他怒吼一聲。

　　“停止騷擾，已經成功引起巨型生物的注意，做到這里就足夠了。”天人的通訊頻道中總是有個不顯示名字的用戶，他從不說話，悄無聲息地將所有內容通過通訊中樞切取下來。“這生物很顯然不懂天人語，換其他語言試試。你們覺得這個巨型生物會不會和上古消逝的文明有關？”

　　“你是說這生物可能會古語？”天人議論紛紛，但是都不反對試驗一下。于是從戒指護衛艦中飛出二十個看顧者，他們雙手放出金光，在空中打印出黑色的三個字：“你是誰？”

　　可惜這三個字打反了，天人那邊看著是正的，但是魚龍在對面，字體就不對了。魚龍愣了一下，在空中轉了半個圈，扭著脖子看了看三個字。然后它哈哈哈笑了幾聲，重新轉回原來的位置，微微張開嘴巴，從牙齒的縫隙中擠出一個字：“龍”。

　　“他說什么？Long？”通訊頻道里的天人沸騰起來，不斷重復著這個發音。到了這個時候艾瑞克斯基本可以確認，天人從山河社稷號以及造化道途號遺跡中找到了地球的文字。雖然他們并不知道讀音，但這并沒有妨礙他們弄懂了文字的意思。

　　魚龍號可以用激光器制作投影來顯示文字，但這種行為容易讓天人察覺到魚龍號的星艦屬性。于是艾瑞克斯操控魚龍，先對天人的戒指星艦勾了勾手指，然后降低高度來到地面附近。它用一只爪子在地上刻畫，寫出“龍”字。

　　“噢噢噢！原來是這個字，他果然認識古語！”天人立刻達成共識，相信魚龍的來歷與地球·環盟有關。很多人迅速做出聯想，將魚龍與息壤球聯系在一起，懷疑這是某種生物變異造成的。

　　“你們還記得P2tUc1va6那顆行星嗎？息壤球投下去之后，除了改造星球的環境外，還制造了大量古怪的生物。所有的生物都在高速變異，一年之后幾乎所有生物都死于嚴重的癌癥。但是還是有幾千種生物活了下來，它們都非常強大。”

　　“我想起這件事了，資料庫里有當時所有生物的觀察資料。我這就看看里面有沒有形似龍的生物。對了，有沒有古語專家，這個字是什么意思？”

　　“這個字代表一種強大的生物，擁有許多神奇的力量，比如吞云吐霧、騰云駕霧。它總是與飛行和統治這兩個意思聯系在一起，而且是種友好、吉祥的生物。”

　　看到這個解釋，艾瑞克斯覺得自己的偽裝計劃十有八九可以成功。

　　從目前的狀態再成長一階，也就是從一千五百米增長到四千米，魚龍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中間還需要一次蛻皮。達到四千米體長后，魚龍內部結構會更加合理，擁有更強的擴展性，才可以將膜對撞機整個吞下去。

　　利用超空間引力引擎和引力屏障，魚龍號可以逃、可以躲，但只有降低天人的戒心，才能保證膜對撞機留在原地。于是艾瑞克斯操控魚龍號在地面附近橫掃尾部，用強勁的沖擊力掀翻了整片樹林。隨后，玉龍扭轉身體，再次積蓄力量，張開大嘴噴出電漿。

　　電漿就是活躍的高能等離子體，高溫和沖擊力是它的主要特征。原本森林的區域在高溫下蒸發，大量水分的散失和持續的沖擊力將泥土變成沙子，沙子向玻璃轉化。剛剛“出土”時，魚龍就是用這一招將地下洞穴結晶化，現在他收著力度，只是將這一片土地變成沙坑，掃平之后就可以用來寫字了。

　　“這龍好聰明。”天人還在通訊頻道內感嘆呢，全都被艾瑞克斯收到眼底。雖然科技發達，但是天人太缺乏戰斗經驗，毫無警惕性。如此重要的通訊頻道缺乏組織，變成不設防的聊天廣場。這么大的隱患，艾瑞克斯只能說“很好”。

　　天人這么純真，艾瑞克斯便讓魚龍寫到：“你們有吃的嗎？沒有的話我就走了。”

　　通訊頻道肉眼可見地迅速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琢磨“龍吃什么”的問題。地球·環盟的飛船上不會有龍的食譜，天人顯然也就不知道答案。于是戒指護衛艦降低高度，載著看顧者來到與魚龍頭部齊平的位置，再次于空中打印，拼出“你吃什么”這四個字。

　　“明珠。”艾瑞克斯寫了這兩個字，但是他想要的其實是息壤球。他很清楚天人不知道龍要吃的明珠是什么，只是直接寫“息壤球”三個字就太對天人的胃口，讓人覺得很容易，因此就會顯得不真實。雖然人人都有偷懶的天性，但是每個人經過了進化和生活后都會明白，付出努力與克服困難才是常態。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有的話要么是意外，要么是有人想用餡餅砸死你，屬于高空墜物的刑事犯罪。

　　天人表示看不懂，魚龍就表現出不耐煩。這種不耐煩就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哄一哄就能好，但是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非常執著。艾瑞克斯故意避開息壤球三個字，繞著圈寫字，配合兒童簡筆畫水平的示意圖，終于讓天人明白明珠就等于息壤球。

　　“你要的這個東西我們有，它非常珍貴，對我們也非常重要，需要商量一下才能答復。”

　　天人難得在空中寫了這么長的句子，為此又多派出十個看顧者。被天人當做麻煩和垃圾的息壤球突然就變成了寶貝？其實還不是想要“馴服”巨龍。艾瑞克斯在通訊頻道里看著天人的對話暗暗發笑，突然覺得這些六指的統治者有些可愛，很多表現就像是第一次去動物園游玩的孩子一樣。

　　“很顯然這條龍具備智慧和記憶，而且是和古人有關的重要知識與記憶，我們必須和它打好關系。在這個時候，如果有它在我們這一邊，復合進化人就沒有那么大威脅了。”

　　第一次，艾瑞克斯看著天人的通訊內容笑不出來。“復合進化人”這五個字就像重錘一樣敲打著他的腦殼。很顯然，能讓天人封堵引力屏障漏洞、大量制造星艦用于戰斗的外來威脅就是復合進化人。復合進化人能來這里，一定與艾瑞克斯一行人有重大關系。

　　魚龍第一次僵住了，表現得不像個生物，但這只持續了五秒，并且用一個呵欠遮掩過去。艾瑞克斯也需要從天人這里知道引力屏障外面的事情，于是更加耐下心來進行表演，比如用爪子指指嘴巴，表示自己很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