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93 一個比一個可怕

　　俯沖，高速俯沖，帶著曲速的慣性俯沖，空氣必須讓路。艾瑞克斯打開太空服與天線背包兩個護盾，讓它們交替直面摩擦空氣產生的熱量。

　　一開始什么也看不見，眼前只有巨大熱量形成的亮光，身側則是火焰和閃電。空氣分子的劇烈摩擦會產生閃電，不斷在余光的邊緣閃爍。不過，艾瑞克斯身邊只有閃電沒有雷聲，因為雷霆的聲音被他遠遠甩在身后，直到動能大量轉化為熱量和電能逸散出去，他重新降低到音速以下為止。

　　一路火花帶閃電，說的正是這種瘋狂的降落。綜合天線背包靠著微型核聚變發動機支撐著護盾，最終還是在總量上勝過太空服的護盾，給艾瑞克斯提供了相對更多的減速效果。如果沒有護盾，五百倍音速本身就會徹底把他打成碎片。在那種速度下，就算是從外太空進入稀薄的大氣層，也和撞上厚實的水面差不多，很有可能一個水漂打出去，根本無法進入降落軌道。

　　這樣的行動很有風險，但艾瑞克斯并不是在冒險。他用準確的計算和精妙的控制，再加上對高級護盾技術的充分掌握，讓他免于被空氣撕成碎片的命運。終于，綜合天線背包的高度和速度儀不再滴滴報警，飛行速度終于降低到推進器可以控制的范圍內。

　　這個時候，新的大地景觀也展現在艾瑞克斯面前。

　　腳下是一片草原和森林互相交錯分隔的綠色大地，仿佛東北的大興安嶺分批次空降到中非，一叢叢插在草海之中。很顯然這里沒有殺手恒星的問題，肉眼可見大群小群的動物正悠閑徜徉在這片自由的土地上。艾瑞克斯瞇起眼睛仔細觀察，這里的物種更多被各式哺乳動物占據，而不是鱷魚和蜥蜴等爬行動物。遠處的天空有一群鳥在乘風滑翔，說明這里很少有曲速飛船經過，這可是個好消息。

　　轟隆隆的雷聲終于追上了艾瑞克斯，給他帶來震耳欲聾的沖擊后繼續向大地俯沖，驚得下面的動物奔跑逃避。艾瑞克斯將高度控制在四千米，利用綜合天線背包開始巡航平飛。他同時啟動背包的環境探測系統，開始掃描大地，尋找一切可疑的東西。

　　在另一個雷達上，野獸們正在追蹤誘餌導彈的錯誤道路上狂奔，看來艾瑞克斯已經擺脫了追蹤。現在的問題是尋找山河社稷號的位置，也就是息壤球給他提供的那個坐標。根據冥冥對息壤球的解析，山河社稷號“被撕成六個部分，其中兩個地點非常重要”。最近通過對比，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地點可能就是天人的戰斗基地，也就是被金先生一棍子反彈了能量射線并摧毀的地方。那里爆炸的云霧和輻射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消散，艾瑞克斯在天土大陸上探測和計算，從方向和距離上非常吻合兩個重要坐標之一。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第二個重要坐標…的附近。天土太大，在地面對它全面定位的難度太大，艾瑞克斯只能說盡量控制計算和飛行控制的誤差，但怎么也不可能低于千公里直徑。而且這個坐標上到底有什么，它有沒有非常明顯的特征，是在地面上還是在地下，這些都是未知數。

　　環境探測雷達上完全看不出異常，地上地下都非常自然，仿佛從沒有被人打擾過的自然處女地。艾瑞克斯一直持續地飛行，一直盯著掃描雷達的屏幕，但一直一無所獲。

　　整整二十個小時艾瑞克斯一直在天上平飛畫圈，可是掃描的結果讓他有點失望。“會不會是降落坐標出現偏差？”艾瑞克斯現在無法排除這種可能，于是他選了一處有許多巖石的山坡降落。

　　海拔三千多米，山坡上只有一些低矮的植物，草叢也無法掩蓋嶙峋的巖石。山風呼嘯，艾瑞克斯挑了個背風面，所以還好，不會有被風吹落的危險滾石。一條小溪從山體中流淌出來，沿著山崖墜落，就在距離降落位置二十多米的地方形成一條辮子粗細的小瀑布。

　　三只臟乎乎而且有傷的山羊正在舔著巖石縫隙里的積水，看到突然降落的艾瑞克斯嚇了一跳，立刻閉著嘴頭也不回地逃跑。看來附近可能有掠食動物，但不知道是豹子還是狼。

　　艾瑞克斯認為這片區域最危險的只可能是自己，因為沒別人會帶著核聚變發動機。他降落下來，踩在堅硬的巖石上稍微有些硌腳，但這種踏在實地上的感覺是一種享受，尤其是在空中飄飄蕩蕩了差不多一天后。

　　“得等頭頂的太陽稍微落下去一些才能測星象。”艾瑞克斯在三個昏暗恒星的混合陽光下用力伸了個懶腰，然后卸下背包活動活動肩膀。觀察星象在人類觀察宇宙的各種方法中是歷史最為悠久的方法，除非進入曲速，否則都有很好的應用。

　　由于引力屏障會吸收信息，產生巨大的時間差，導致在天土之外對星空運行軌跡的觀測無法在內部使用，但是這不影響內部觀測結果的比較。

　　由于看到的都是經過同樣延時影響的星象，那么對比星星在相同時間的位置，就能用它們的差別來計算自身的位置。這在球形的行星環境里有著廣泛的好用，在天土大陸這樣平板的環境里需要做出算法的修正。而且艾瑞克斯這一次曲速航行距離遠大于一個星球的直徑，差不多有好幾個太陽到冥王星距離了。星空圖案肯定會發生巨大變化，這也需要很多修正。

　　一個合格的星艦艦長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時刻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周圍是什么環境。天土是個新的考場，這里許多東西都不符合以前的常識，但不代表要丟掉常識。經過墜落、經過爆炸、經過地下河的漂流后，艾瑞克斯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對準確坐標的掌握。

　　有元粒體，他完全可以一個人在野外慢慢制造裝備，攢出一艘星艦，但那遠不如去一趟部落更重要。在部落里，他不僅可以更容易搞到，關鍵是能夠重新找回坐標系。對，雖說部落的人各種不行，但是他們的確有非常準確的坐標體系，否則是不可能在天人規定的時間到達天人規定的戰場。他們從不會錯過殘骸的位置，從不會從錯誤的地點鉆出來，這恰恰說明他們的坐標系非常優秀。

　　通過組裝天線背包，艾瑞克斯發現部落的人有兩套坐標系統，一個是曲速飛行時的引力波矢量累加坐標系統，另一個就是星空對比。前者只能運用在部落人的低水平恒速恒向的飛行中，已經完全被艾瑞克斯的變速、變向曲速搞暈了。后者有部落的準確坐標，現在只需要等太陽稍微落一落。

　　艾瑞克斯用小瀑布的涼水洗洗臉，仰起頭喝了一些，頓時覺得精神煥發。不遠處的天線背包傳來好消息，恒星亮度已經降低，星象掃描已經可以工作。由于一次飛出太遠，缺乏連續數據，星象儀會窮于計算，必須靠腦控體的算力幫它邁過門檻。艾瑞克斯搓搓臉，用通訊中樞與背包聯系上，將它設為外接設備，然后為它提供算力支持。

　　嘎啦嘎啦，不遠處傳來碎石松動滾落的聲音，引起了艾瑞克斯注意。不一會兒，兩只驚慌失措的羊從那個方向狂奔過來，其中一頭慌不擇路地沖向艾瑞克斯，在躲避的過程中一腳踩空，身子一歪，一頭懟到巖石上。它劇烈抽搐著，蹬起碎石和草皮滾落山坡，眼看不活了。另一只山羊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把自己撞死的山羊很明顯是比兔子更大的收獲，但是艾瑞克斯完全沒有欣喜，而是抽出了算力棍并回到天線背包旁邊。只有可怕的危險才會讓山羊如此驚慌，他必須對危險提高警惕。當然，艾瑞克斯并不害怕危險，他只是要用元粒體給背包挖個安全坑。

　　環境掃描雷達標識出一個熱源正在緩步接近，然后便有只叼著大半截山羊的老虎冒出頭來。那是只威風凜凜的大虎，山羊在它嘴里就像個小雞崽兒一樣無助。它看到艾瑞克斯愣了一下，從表情看應該是沒見過這種直立起來的雙足動物，比猴子大多了，或許能夠用來打打牙祭。

　　它停下腳步，一直用雙眼盯著艾瑞克斯，然后不緊不慢地咀嚼。一般老虎都是從獵物身上撕扯肉食，但這頭老虎的體型太大，直接將羊咬碎、簡單嚼兩下便往肚里吞，看起來有點像是蟒蛇的吃法。它一直保持這種姿勢，估計是想在氣勢上將艾瑞克斯嚇暈，之后的捕食階段就會更加省力。

　　“呵呵，想法還挺多。”艾瑞克斯左右看了看，幾步遠的地方有塊突出山體的巖石，正好用來立威。他提著算力棍走過去，一只手攥拳拍拍胸口，發出“歐拉歐拉”的古怪聲音，然后揮起棍子猛擊在巖石上。只聽轟的一聲，定向碎甲模式的算力棍直接將巖石炸成碎片，并且將碎片全朝著遠離操控者的方向擊飛，仿佛定向反步兵地雷似的。

　　老虎的嘴巴停頓了一下，然后加速運動，囫圇著將剩下的山羊吃干凈。隨后它一甩尾巴，在身旁巖石上敲了一下。啪的一聲過后，巖石只是裂開，而老虎嗷吼一聲就向山下跑去。艾瑞克斯定睛一看，原來它發現了滾落山坡摔死的那只羊，看來它還挺聰明，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

　　但是艾瑞克斯萬萬沒想到老虎居然沒吃羊，而是叼著它跑了回來，在距離艾瑞克斯二十多米的地方啪嗒一聲放下，用鼻子將羊朝艾瑞克斯方向拱了拱，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太會做老虎了！”艾瑞克斯抖著肩膀發笑，走上前將山羊拖回來。老虎一直很小心，沒敢真的咬下去，所以山羊到現在還沒死。艾瑞克斯解除了它的痛苦，借著瀑布流水開始清洗起來。本來不餓的，只是被送上門的山羊勾起了饞蟲。

　　一只烤羊與現在的自由自在剛好非常相襯，只是應該架在火上燒烤還是埋起來做個叫花雞一樣的烘烤？艾瑞克斯琢磨著，雖然這里沒有殺手恒星的破壞，周圍也有許多植被，但畢竟高海拔山坡沒有大樹，收集灌木當燃料的話破壞太多。如果用熱石烘烤，可以用體內的超微型核聚變發動機帶動元粒體直接加熱，相對更加環保。

　　將天線背包拿出來，坑都是現成的，甚至碎石也在手邊，根本不用去收集。艾瑞克斯將碎石鋪在坑底，用元粒體將它們加熱，隨后把拆下來的羊骨頭先放上去，再把肉平鋪在骨頭上面，讓熱氣隔著骨頭哄上來。

　　“現在只需要半棵灌木來制作熱的草木灰，一切就能大功告成。”艾瑞克斯搓搓手，走向不遠處的一棵帶刺灌木。此時天線背包發出滴滴的聲音，原來是星空圖的定位計算完成了。

　　“好消息不斷啊！”艾瑞克斯遠程調取信息，發現自己果然偏了三百七十公里，之前的巡航路線也沒經過目標上空。“還行，這個距離不需要曲速，吃完羊肉出發，半個小時就能到。咦，老虎怎么又跑回來了？”

　　還是剛才的大老虎，四足用力，在山坡上全速奔跑，繞過山脊徑直向艾瑞克斯這邊過來。它并沒有捕食時的兇猛氣勢，眼神里反而露出罕見的驚慌與緊張，倒是更像之前慌不擇路的逃命山羊。

　　哎呀呀，老虎的腳打了一個滑，還好靠著驚人的貓科動物平衡能力控制住了身體，甚至基本沒有減速。它從稍微下方的位置繞行艾瑞克斯，然后減速來到艾瑞克斯背后并停了下來。老虎哈吃哈赤喘著氣，可以看到它的胸腹不斷收縮擴張，看來吃下去的力氣花了不少。

　　“怎么了？”艾瑞克斯知道它聽不懂，但還是這么問著。老虎扭扭脖子，帶動著甩動頭顱，揚起一圈毛。它用兩只又大又亮的眼睛盯著艾瑞克斯，隨后越過艾瑞克斯的肩膀，遙望它跑來的方向。

　　“哈哈，不會是有更強的掠食者吧？讓我猜猜，是體形更加龐大的熊？”艾瑞克斯看了眼綜合天線背包，環境掃描上沒有熱源信號，倒是開普勒效應聲波雷達上有個快速接近的未知聲源。艾瑞克斯看了眼老虎，知道它很聰明，那么就理解了它的想尋求自己保護的意思。

　　如果事情不是很麻煩的話，看在烤羊的份兒上，艾瑞克斯完全可以幫它這個忙。不過為了穩妥起見，而且也沒什么壞處，艾瑞克斯將綜合天線背包重新穿上。

　　片刻功夫，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傳來，間或還有噼噼啪啪的響聲，完全不像是動物活動的聲音。艾瑞克斯看了眼老虎，老虎趴得更低了，屁股在微微發抖。

　　當他回過頭來時，發現胸前多了束紅色的瞄準激光。“不會吧？”艾瑞克斯順著瞄準激光追溯，一支金屬的蝎子尾巴從山脊另一側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