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83 快修和慢修
“你可以治療我，為什么不那樣做呢？”
“我已經重復過至少二十次了：我無法治療你。”艾瑞克斯用兩根手指夾著鼻梁用力揉搓，想用這種方法把煩惱從大腦里面擠出去。“你一直非常確認這條河通往部落，那里有‘能夠治好一切的看顧者’，而且我切斷了你的痛感，所以耐心等著吧！”
“你不相信我？”鐺鐺歪著頭斜著眼看著艾瑞克斯，看樣子是在努力思考，但最后還是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你不是沒有能力，而是出了問題，不按照要求來行動。”
“隨你怎么說吧。”艾瑞克斯搖搖頭，說道：“我還是建議你少說兩句，節省一些體力。你現在感覺不到疼痛，但那不是正常的狀態。多節省一點力氣，就能多保留痊愈的可能。”
“你隨時可以治好我，我最快的恢復方法就是解除你的故障。只是我不會修理看顧者，只能用它們鼓勵我的方法來鼓勵你。”
“最好的鼓勵就是閉上嘴。除了感覺身體有什么不舒服之外，別的都不用開口。”
鐺鐺并沒有遵照艾瑞克斯的要求行動，她似乎完全不懂什么時候該閉上嘴，于是艾瑞克斯讓她整個陷入昏睡——更準確地說法是昏迷，只需要算力棍開啟震懾模式在水底下偷偷給她一下就行了。
耳邊終于清凈，艾瑞克斯也可以繼續進行大腦元粒體手術，最好趕在到達鐺鐺一直念叨的那個部落之前完成。手術持續了八個小時，整個過程非常順利，這種“所思即所得”的操控體驗實在難得，但若沒有大腦手術方面的知識積累、沒有對這個大腦詳細的測繪、沒有精細的手術方案，就算有元粒體也只能得到空中樓閣。
手術之后，艾瑞克斯沒覺得自己變得更聰明，記憶力似乎也沒有變化。他隨意掃了一眼周圍洞穴的情況，幾分鐘之后再回憶，還是非常缺乏細節，與過去的自己沒有兩樣。
“慢慢等吧，潛力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變成實力。”艾瑞克斯將鐺鐺拽過來檢查她的情況。
身體外面經過長時間的浸泡，身體內部被輻射嚴重侵蝕，鐺鐺的狀況已經岌岌可危，最主要的表現是越來越無力的心跳，只要看看她因為缺氧而開始發紫的嘴唇就能明白。之前是算力棍將她昏迷，現在她自己就處于昏迷之中。
“我的能量足夠大，可以制造電刺激讓你的心跳一直持續下去，我可以用元粒體向你的大腦血管中直接輸送養分，不管是氧分子或者糖。但我最多只能保住你的大腦和心臟，其他的…”艾瑞克斯嘆了口氣，說道：“你在各個方面的表現都不怎么樣，希望你辨認河水以及確認部落位置的能力可以表現得像與你的自信一樣強大。”
艾瑞克斯用手掌鉗住鐺鐺的后脖頸，另一只手先取出一點能量棒碾碎了喂給她，然后就一直放在她的心臟上，隨時監控她的心跳。
保持心跳，保護大腦，艾瑞克斯就這樣一直吊著鐺鐺的性命又漂了五個小時，他終于看到河岸邊出現了野生動物。一大群鱷魚正趴在岸邊的石頭上，借助附近的地熱眼保持溫度。它們沒法曬太陽、沒法烤火，但是可以烤水。這些爬行生物嗅到艾瑞克斯和鐺鐺，它們本就可以吃一些腐食，因此并不會嫌棄鐺鐺身上病怏怏的味道。
十幾條鱷魚緩緩滑下水面，搖擺著身體快速接近。艾瑞克斯想了想，原本最好的解決辦法是用算力棍的震蕩模式，制造強烈的低頻聲波嚇退這些鱷魚，但那種聲波在水里傳播會威脅鐺鐺的生命安全。
“飛棍，去吧。”艾瑞克斯將算力棍變作遙控的外接設備，啟動粒子反沖推進器，讓它環繞自己進行保護。飛行的算力棍沒法在復合進化人的戰場上起到作用，但打不動機架不代表沒法對付鱷魚。鉆石一般堅硬的尖端牙齒以四千轉每秒直接穿透鱷魚的頭蓋骨，嚼碎大腦后飛出來，一只鱷魚就死了，進行一段短暫的抽搐后變成肚皮朝上的尸體。
不一會兒，艾瑞克斯周圍就有二十多個鱷魚的尸體，在距離他十米左右的范圍外緊密聚集在一起。它們都被算力棍一擊斃命，傷口也不大，死的時候基本沒有掙扎，因此并沒有對岸上的同族起到警示作用，反而吸引更多饑餓的生物下水。艾瑞克斯見狀，收回算力棍，啟動進化插件的基本力推進器，短暫的加速后離開危險區域。
鱷魚對著河面上的尸體發動攻擊，依著本能的習慣咬住之后劇烈翻騰，濺起大量水花。那些尸體會被拖上岸，很快就重回自然的循環之中——如果這里也有自然循環的話。
艾瑞克斯發現前面的河道被一張堅韌的金屬硬質漁網擋住了，這絕對不是自然能夠長出來的。金屬網從河底延伸至水面上方一米的高度，兩側則封堵到洞穴墻壁上，從網眼的大小看這可能是用來阻擋鱷魚的。艾瑞克斯注意到河岸的金屬網上有供人通行的門，電子門鎖上的微小紅燈一閃一閃向他眨著眼睛。
“呼，總算是見著人造物了。”艾瑞克斯將鐺鐺拖上岸，一邊護著她的大腦和心臟，一邊走到門前。門上的電子鎖只有一個非常顯眼的綠色大按鈕，完全不給人其他的選擇。艾瑞克斯按下按鈕，柔和的綠光從按鈕背后投射出來。
偵測到新的通訊建立，高壓縮長波標準v2a.17，未加密，可以接入。
“嗯？居然直接辨識出通訊標準？”艾瑞克斯立刻向腦控體發出詢問：“這個高壓縮長波標準是哪個文明的？”
它屬于地球環盟標準星艦及殖民區通訊標準之一，用于在有大量非金屬障礙物的復雜地形中進行電磁通訊，使用迭代自檢算法消除系統回聲，傳輸速率保持在…
腦控體后面的技術說明并不重要，艾瑞克斯的注意力一直徘徊在“地球環盟”這四個字上，久久不愿離去。“地球環盟”標準的設備必然與山河社稷號等星艦有關，這說明設立攔鱷網的人與那些星艦聯系。面前的門和網的狀態都很好，沒有銹蝕或損傷，包括一直浸泡在河流中的那些部分，幾乎沒有堵塞。這說明它們受到了定期的維護保養，說明懂得使用“地球環盟”標準的人還活著，就在附近。
伴隨著一陣沙沙的噪音，綠色的按鈕上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用天人的語言問道：“誰？哪個調皮的孩子又跑到養殖區去了？”
“有人受傷了，強輻射造成的器官衰竭，趕緊派看顧者來進行治療。”艾瑞克斯用聲嘶力竭的感覺喊了一聲，然后劇烈咳嗽，跟著用力呼吸，至少從聲音上顯得比較狼狽。
“去通知看顧者在鱷魚區出現醫療求援信號！帶上武器！”這句話的音量很低，也比較含糊，讓人感覺是無意間傳過來的。艾瑞克斯甚至可以在腦海中描繪出對面的情景：接聽通話的人忘了暫停當前的通話，直接轉頭開啟了原本需要保密的另一段通話。這是一種非常不專業的行為，其不專業的程度與不知道方向的鐺鐺差不多。
“請不要驚慌，看顧者在三分鐘之內就可以趕到。在這段時間，請表明一下身份好嗎？你的聲音并沒有注冊過。請說出自己的部落名稱。”
“我沒有部落，我帶著的傷病員是河網部落的，編號十三，名叫鐺嘎。”
“知道了。能讓那個叫做鐺嘎的人發出聲音嗎？如果她是部落的，應該會有注冊聲音。”
“她在昏迷…”艾瑞克斯嘆了一口氣，“好吧，我試著喚醒她。但看顧者最好能在三分鐘之內準時趕到，因為我也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
強行喚醒鐺鐺沒有任何難度，強電流下去，死人都可以嘯叫，甚至連爆炸的聲音都可以發出來。但是對面提出這種不近人情的要求，這不能成為艾瑞克斯丟掉人形的理由。他繼續吊著鐺鐺的性命，然后從腦控體里調取一段她之前喊叫的語音，通過通訊中樞直接扔了過去。
“啊！啊啊！真的是鐺嘎！快，趕緊告訴看顧者！姐姐，我這就去救你！”
綠色按鈕里面發出乒乒乓乓打翻東西的聲音，隨后就是長時間的背景噪音。艾瑞克斯搖搖頭，他真沒想到之前那個聽起來冷靜且漠不關心的人聲，居然來自于鐺鐺的弟弟？
“用沒腦子來評價他們都是一種過譽吧？”艾瑞克斯有些不太明白這種部落的奇怪作風是怎么培養出來的。他們對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不上心，對外界信息的反應速度也很慢，缺乏警惕、缺乏警覺、缺乏危機處理的正常反應。
“希望他們不缺乏技術。”
在損失了小筋斗云以及核聚變發動機后，艾瑞克斯亟需重建它們的材料，最好能有作為基礎的技術設備，這樣就可以大大減少他的工作總量和工作難度。如果能在此之上，獲得更多“地球·環盟”的設備，找到山河社稷號的線索，那就更好了。
懷著這樣的憧憬，艾瑞克斯在河邊等待著，但也沒忘將算力棍握在手里，讓它為戰斗模式進行充能。不一會兒，河流下游傳來轟鳴聲音，一道火光由遠及近，一個人以張開雙臂的姿勢飛了過來。
它有著大理石雕像的那種灰色與白色質感，感覺就像維納斯或者大衛活過來一樣。不過它既不是維納斯也不是大衛，女性的面容、男性的形體、無性的部位。它赤身、緩緩降落，身體表面立刻覆蓋上由投影產生的衣服，然后用中性的聲音說道：“我是看顧者，把病人交給我。”
“好的。”艾瑞克斯點點頭，說道：“病人的名字叫做鐺嘎，來自河網部落，編號十三。曾經遭受過大劑量的粒子輻射，包括但不限于β和伽馬流。她還遭受過低劑量中子流，那是發生在二十二小時之前的事情。目前病人的心臟和大腦…”
“我已經完成掃描，證實了你的說法。”看顧者走過來，靠近艾瑞克斯，溫柔伸出雙手將鐺鐺抱在懷里。它首先在鐺鐺的額頭吻了一下，艾瑞克斯敏銳注意到在看顧者的舌尖上有一根尖刺伸出又縮回，將某種東西注射到鐺鐺體內。
隨后，看顧者用左臂抱著她，右手輕輕放在鐺鐺額頭上，然后由上而下掃過。它的手掌中發射出金光，光線照耀之處鐺鐺的軀體仿佛透明一般，隱約能直接看到她內部的情況。盡管缺乏對頭部以下身體的詳細了解，但只要看看這些透視就不難發現鐺鐺的器官在迅速變好，重新煥發出生機和活力。
光線照耀之處，死的也能變成活的，這就是艾瑞克斯最直觀的感覺。
“這是什么技術？”艾瑞克斯立刻問道：“每個人身體都不一樣，可以這樣標準化直接修復嗎？”
“高速基因適配器官重組，可以直接修復癌變以外各種器官損傷，僅限急救使用。該技術在設計時已經考慮到人體差異，而且我有鐺嘎的全套身體數據，產生器官打印錯誤的幾率只有百萬分之一，導致排異反應的可能基本為零。”看顧者用非常溫柔親切的聲音對艾瑞克斯解釋這些事情，同時用手掌的金色光將鐺鐺全身照耀一遍。“感謝你一直讓她堅持到現在。”
伴隨著一聲深沉的呼吸，鐺鐺猛地睜開眼睛。“啊哈，看顧者，看來是你治好了我。我要向你報告，這個叫做艾克的看顧者有問題，他明明有能力治好我，但一直沒有那樣做。他可能出問題了，你給他也治療一下。”
看顧者一歪頭，兩只眼球由白色轉為綠色，上下打量艾瑞克斯。此時，復合進化人太空服的護盾自動升起，原因是檢測到了未授權的掃描射線，試圖記錄復合進化人腦控體數據信息。太空服已自動發出打擊請求，復合進化人的艦隊在接到信號后會展開調查、進行打擊。
雖然在天土附近沒有復合進化人艦隊，不過這個向外傳遞的信號還是被艾瑞克斯用通訊中樞攔截。“掃描別人的時候要提前得到允許，射線的能量加強了也可能變成武器。”
“對不起，的確有些突兀。但你不是部落的人，你的身份和歸屬是哪里？”看顧者的眼球變回黑色，神色也相對柔和一些。
艾瑞克斯正要搪塞過去，就注意到鐺鐺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他，笑著說道：“嘿嘿，還沒人能對看顧者撒謊呢。也許另一個看顧者可以？”
“在整個宇宙，恐怕沒有這里更接近我的歸屬。”艾瑞克斯換了種方式說了一句大實話。
看顧者聽完后，閉上眼睛，沉默了足足十秒鐘。根據通訊中樞的掃描，它并沒有與外界進行任何通訊，完全是自己在思考。隨后，它睜開眼睛，微笑著說道：“來部落維修吧，出問題的看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