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73 微小細節

　　重量和飛行姿態仿佛羽毛，但是降落的過程卻不可能像羽毛那樣輕盈。越是降低速度，小筋斗云受到風的干擾就越顯著，而通過舵面調整的范圍就越小。艾瑞克斯努力掌控平衡，但最后還是從兩米的高度栽下來。

　　“哐！”艾瑞克斯的五臟六腑都受到沖擊。在被十點固定捆綁的情況下，身體緩沖的范圍太小，這次降落要比叢兩米的高度直接掉下來難受多了但至少還是囫圇完整的艾瑞克斯，這就值得高興。一個一個解開掛鉤和扣子，艾瑞克斯終于從飛行器上解放下來。

　　小筋斗云斜插在泥土里，艾瑞克斯雙手握住框架向后用力，將它拽出來。雖然河水嘩嘩的流淌聲就在耳邊，讓他變得比之前更渴，但艾瑞克斯還是耐著性子，先檢查小筋斗云的損傷，用抓鉤將它在河邊的泥地里固定好，然后才提著算力棍向河邊走去。

　　做好每一個細節，完成每一個必要步驟，這是他從埃米姐姐那里學到的好習慣。

　　河邊的濕泥里有蹄類動物的腳印，大約是四組，通向河邊，但是只有三組離開。艾瑞克斯用視覺觸屏抓拍圖像后進行簡單分析，發現離開的三組腳印有更大的步幅，蹬地的力度和腳印的深度都有加強，基本可以斷定它們是逃跑的。換言之，河水并不安全，很可能存在捕食者，必須提起小心。

　　“會是什么東西，會在什么地方？”艾瑞克斯看向水面，流動的水快速沖刷河岸，白色的浪花下稍顯渾濁，用肉眼看不出有什么危險。擔心有猛獸是一回事，但總不能因為擔心而不去喝水吧？

　　艾瑞克斯扭動算力棍，命令它變形出共振發生器并伸展到兩米長度。隨后，在靠近河邊的地方，艾瑞克斯掄起算力棍，用力擊打水面，同時啟動共振發聲器。低頻的次聲波猛然在水底爆發，向著四面八方傳播，這相當于一只猛獸在河邊宣示自己的領地。

　　天土沒有能夠發出這樣低頻強烈共振的猛獸，潛伏在河里的生物顯然受到了驚嚇。只見四道慌亂的水花出現在河面上并快速遠離，鱷魚的鱗片尾巴在水花間隙暴露出來。這下艾瑞克斯知道隱藏的危險是什么了。趁著用噪音將鱷魚驚走，他趕忙來到河邊。

　　水是活水，現在也要求不了更多，反正有進化者插件和元粒體打底，艾瑞克斯的身體耐受力很強。他伏低身子，大口吸水，身上的太空服也趁機補充和儲存水分。

　　這里的水有些苦澀，但是微生物的數量意外很少，估計與殺手恒星投下的高熱及輻射有關，都相當于在不斷滅殺微生物。趴在水面觀察，河水里很顯然缺乏浮游植物，不過在河流更深的地方，隱隱約約能看到水草和魚類。

　　“看來流動的水對輻射和熱能的吸收很有效果，實在不行可以往深水區躲。”艾瑞克斯頓頓頓喝飽了水，發現一個黑影從河底的水草中游出，向著自己的方向過來。那是頭體積巨大的鱷魚，加上尾巴目測有十二米左右的長度，簡直是頭恐怖巨獸。

　　看它的樣子是想為被驚嚇走的鱷魚找回場子，或者是想維護自己在這一帶的領導地位，總之它將艾瑞克斯選為目標，這是它的不幸。缺乏魚類和浮游植物提高了河水的可視距離，而且艾瑞克斯還可以用腦控體的算法來優化眼睛看到的圖像，將巨型鱷魚的動作盡收眼底。

　　護盾、裝甲板都能打碎，鱷魚的上顎能有多硬？艾瑞克斯既然已經看到了鱷魚，便立刻讓算力棍變形，以對神經進行刺激的強電流信號為主要攻擊方式。他半蹲在河邊，全身肌肉做好發力的準備，雙手持著算力棍，使用進階1型的反擊姿態來對付鱷魚。

　　那原本是在掩體后對付沖鋒機甲的姿勢，鱷魚十輩子也見不到一次見到一次一輩子就沒了。

　　鱷魚擺動長尾猛然加速沖出睡眠，脖子橫扭上下顎從左右兩個方向斜向夾擊艾瑞克斯。它的動作夠快夠猛，但是不夠突兀。艾瑞克斯在它出水的瞬間就開始發力，先蹬地急退避開牙齒的主要咬合殺傷范圍，同時將算力棍像長矛那樣向前突刺。這件復合進化人的武器毫不費力地穿透了鱷魚的上顎，刺入它口腔和大腦之間的位置，然后釋放瞬閃的強電流信號。

　　鱷魚的腦子瞬間失去功能，已經實施進入腦死亡的狀態。艾瑞克斯向后抽出算力棍，然后就看到鱷魚全身不自然地抽搐。這是它身體一整套控制動作的神經系統在失去大腦信號控制后，各自為戰進行的最后釋放，由于其動作毫無規律，有可能比之前撲擊的時候還危險。艾瑞克斯向后躲了躲，等了十幾秒，然后走上前去，用算力棍敲打鱷魚的眼球。

　　它沒有反應，這是真死了。宇宙中有許多古怪的生物，有些家伙身體內有兩套器官，甚至有主副兩個大腦的情況也并不算出奇，按照復合進化人的算力棍技法，驗證死亡是非常重要的一步。隨后，艾瑞克斯就將算力棍變成出抓鉤，將鱷魚拖上岸來。

　　“有吃的了，可這老鱷魚的皮太厚了，怎么切開吃呢？”艾瑞克斯圍著巨型鱷魚轉了兩圈，然后確定了方案：將鱷魚反過來，從后向前切，然后分開左右。

　　具體過程充滿了原始的血腥，這里就不再描述了。艾瑞克斯估計了一下，這個巨型的戰利品足有十多噸的重量，足夠他浪費的，所以他只需要取最安全、最有營養、最有把握的部位當做食物就可以了。

　　新鮮尸體的味道隨風飄散，流入河中的血液也會引來掠食者。艾瑞克斯能夠打翻任何敵人，但那些家伙在沖鋒或者逃竄的時候說不定會傷害到小筋斗云。所以艾瑞克斯必須抓緊時間，在鱷魚的側腹部找了一整塊肌肉切下來，足有二十多斤。他扛著這塊肉回到小筋斗云旁邊，啟動反重力引擎，只是為了降低飛行器的重量。將肉和云分別扛在左右肩膀上，艾瑞克斯向相對高一些的地方前進。

　　他還沒有走遠，一場聚餐便開始了，首先到場的還是鱷魚。這些貪婪的家伙不會放過首領的肉，首先試圖將其拖回水里。但隨著陸地蜥蜴的到來，大塊頭們開始了沖擊和爭搶。它們似乎都明白巨鱷的尸體足夠雙方分享，唯一要爭奪的是分配時誰多誰少，完全沒必要拼個你死我活。最終，在巨大的撕裂聲中，巨鱷被分成左中右三部分，陸地蜥蜴和水中鱷魚搶走了左右兩片最好的大塊肉，中間脊柱、頭骨和尾巴這一部分仍留在岸邊。

　　艾瑞克斯在一百多米外的地方看著它們的爭斗，同時也為自己烹飪晚餐。由于小筋斗云上有可以防止輻射的護盾，他是河邊食堂最不著急的那一個。將算力棍變形出刀刃來，艾瑞克斯先切了一塊鱷魚肉直接生吃，那味道讓他對自己感到萬分抱歉。盡管進化者插件的內循環維護設備報告這是非常優秀的蛋白質，可以安全地吃進去，身體完全能夠承受，但艾瑞克斯過不了心里那一關。

　　缺乏植被意味著缺少燃料，生火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過火焰并不是唯一獲得熱量的方式。艾瑞克斯面前有肉，肚子里有水，那么就該用用腦子里的元粒體了。

　　元粒體就是一臺隨身的打印機，還能將一種物質轉換成另一種物質，簡直就像是“中的煉金術”一樣。艾瑞克斯先上手試了試，發現最好別使用改變原子數的功能，不管是聚變還是裂變，單純用元粒體來完成的話消耗太大。反倒是分子層面重組要相對簡單一些。

　　艾瑞克斯準備要制作一個太陽能灶，需要一個內凹的反射鏡面，再加上位于焦點的灶臺，當然一切都需要框架。地上的泥土是最好的支撐材料，雖然艾瑞克斯沒法像分析星艦那樣得到泥土的詳細成分，但不妨礙他僅使用元粒體的塑形能力。于是他一邊用手捏，一邊用元粒體加固，用了半個多小時就完成了一個半米直徑的凹面泥盆。

　　這東西的尺寸數據是多少，完全靠視覺觸屏和腦控體來計算。由于這只是個太陽能灶，并不是死星的凱伯水晶聚焦陣列，對誤差的要求沒那么精細，只需要手掌進行粗加工就可以了。不過接下來的工作就比較重要，講究一個精準控制了，那就是制造鏡面來匯聚光線。

　　艾瑞克斯并不打算采用玻璃，因為玻璃本身不反光，底部還要一層反光金屬才行，那么何不直接用反光的金屬？只要仔細打磨，或者在工業環境下用上萬目的鉆石顆粒不斷摩擦，銅鏡完全可以做到纖毫畢現的效果。而元粒體的好處是可以在分子層面上直接控制成品，艾瑞克斯基本不需要后期的打磨加工，完全能嘗試一次成型。

　　原料來自礦機的鈦合金外殼，在填滿縫隙和凹陷之后，只需要薄薄一層就能夠起到反射和集光的作用。

　　第一步，首先要在腦控體里完成整個設計圖，讓元粒體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前一步比較簡單，依靠視覺觸屏就能夠收集到足夠多的信息，而后一步也因為設計簡單、功能單一而水到渠成。

　　第二步就是要將鈦合金材料按壓在泥巴凹盆中，不斷用手揉搓，同時命令元粒體附著到鈦合金上，一點點將它們搬運至泥巴凹盆中。這是艾瑞克斯從未有過的經驗，即便有師父給出的步驟，他的進度還是非常緩慢。主要原因在于艾瑞克斯看不到元粒體，缺乏直觀感受，完全不像一艘星艦或者一臺反物質發動機那樣直白和清晰。

　　作為一個好師父，金先生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在留給艾瑞克斯的教程中說道：“本體的猴子認為元粒體是世間的氣，有清氣濁氣之分，而你這個小猴崽子肯定無法認同這個想法。”

　　“你們這一代人缺乏想象力，只能圍繞科技那個小圈子，最多再圈子的外圍擴展出一點來。你們不相信看不到的東西，或者當前科技不的理論，在這方面表現的非常頑固。所以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事實：元粒體是實際存在的物質，是一種可以細分結構的精密工具。”

　　師父隨后列舉了許多他眼中的“法術”，比如精密機床、流水線、打印機、工程機械人。“最讓我想不通的是計算機。你能看到電子嗎？太神奇了，它是如何實現那么多功能的。這或許能幫助你理解元粒體。”

　　根據元粒體的特性，用什么樣的理論去認識它并不重要，關鍵是要一直以這個理論去進行理解。艾瑞克斯的元粒體已經過了定型的那個階段，現在必須要“回憶起”他是怎么定位元粒體的。在這個方面，金先生雖不可能百分百猜到艾瑞克斯的想法，但可以幫助劃定一個范圍。

　　“我會用什么方式來定位元粒體呢？”如果能找準這個定位，元粒體的效率將會大大提高。“師父說不要在意我忘記的那段日子。不管那個時候學了什么，我的思維更多還是受到之前時光的影響。”

　　艾瑞克斯深呼吸平靜心態，然后開始在腦海中描繪元粒體。“它首先非常小，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能夠在全身游走，聚集起來才能夠發揮作用。以我的想法，最簡單的首先肯定是蜂群或者蟻群。嗯蜜蜂見得少，蟻群的可能性更高。”

　　師傅留下方法，可以用來驗證自己的想法是否符合元粒體的定位。艾瑞克斯依照師父的方法，一邊不斷用腦控體下達磨鏡子的命令，一方面想象蟻群在微觀層面進行分工合作的樣子。他試了一會兒，元粒體的效率并沒有因此提高，看來蟻群是不對的。

　　“還有什么？”艾瑞克斯皺著眉毛，喃喃自語：“我的學習又不是多好，社會經驗就是送外賣，還能想象是什么群嗎？呃，總不會是外賣吧”

　　可就在他將元粒體想象成接單、送單、接受好評的一個個物流人員時，元粒體的效率漸漸提高了。“難道真還是物流系統？”艾瑞克斯覺得手掌發熱，鈦合金的零件正在被迅速轉化成鏡面。

　　“對，的確應該朝這個方向想。螞蟻或者蜂群本身的智力有限，不適合用來描述元粒體，只有一個個具有智慧的人協調著進行主動的工作，這個場景才更符合我的認知。以此聯想開來，不光是運輸，還要有建設，所以我會進一步將元粒體想象成物流與工程那不就是工程兵部隊嗎？”

　　當艾瑞克斯為元粒體賦予紀律的屬性時，工作效率來到最高。艾瑞克斯在腦海中描繪工程兵的分工合作機制，同時還有遇到問題時的戰場展開情景，賦予元粒體一定的自主性。此時，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充分調動起來，鈦合金鏡面如同水波一樣不斷擴張。

　　只是體力消耗也在加劇，肚子很快就餓了。他想吃能量棒，但看了看周圍的戈壁，覺得還是把節約的細節做好更重要，于是咬起鱷魚肉。

　　“堅持一下，馬上就能吃熟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