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64 中間人
“歡迎，來自地球86的旅行者。我名叫馬泰，是異星協會的聯絡人。”
通訊器投影出一個白色蓬松波浪頭發的老奶奶，一手拄著與她身高齊平的黃梨木長杖，另一只手伸開六指在耳邊左右擺動。她是個慈眉善目的黃皮膚人類，用微笑及親切的語氣拉近與艾瑞克斯的距離。不過艾瑞克斯的主要注意力還是在她的手上：她每只手都是五根指頭，第六根是專門綁上去的木頭裝飾物，就像普通人帶個項鏈、戒指之類的那么簡單。
之前與異星協會的聯絡都是靠引力波通訊來進行，傳遞的全都是文字、數字信息，并不包括語音。因此在馬泰說話的內容文字被通訊器同步投射到人物的圖像下面。艾瑞克斯用上了腦控體里的本地通用語，一邊翻譯一邊記錄語音，冥冥也同時在通訊頻道中輔助進行翻譯與分析。與此同時，一份帶有音頻的發音規則伴隨著圖像一同傳過來。初步分析發現，這種通用語的發音方式并不復雜，音節之間存在明顯區別，因此很容易分辨和掌握。
腦控體的強大算力很輕松就完成了文字變發音的轉換工作，艾瑞克斯的聲音雖不夠流暢，帶有濃濃的電子合成感覺，但已足夠清晰明白。他沒有自我介紹，而是問了一個似乎很不相干的問題：“為什么用十二進制？為什么你要戴著假手指？”
當最應該抽象出來的數學與最基本的對自身狀態的認知發生偏離的時候，一定受到過非常重大的影響。作為異星協會運作核心的通用語屈從了這種影響，那它必然是一個宇宙級別的事件。看似艾瑞克斯問得毫不相干，但卻直至核心。
“你的語言能力很強，我聽懂了。”馬泰微笑時臉上的皺紋非常明顯，如同道道溝壑。“十二進制是來自天人，帶上假手指也是同樣的原因。他們是天土的主人，熱情公正而且嚴厲。它呼喚各個文明前來，教化他們知識，給予新世界球這樣的寶物。他們的語言因此成了通用語，他們的十二進制和身體特征形象也就成為異星協會的象征。”
“那異星協會和這個天人是什么關系？”艾瑞克斯忍著沒去問新世界球。
“協會是各個文明自發形成的，就是為了在天人面前保持秩序，能夠在每一次聚集時獲得最多的新世界球。”馬泰說道：“天人會用各種方式呼喚星際間的文明，讓大家來這個天土集合。天人發布考驗，完成之后就會給予新世界球。那是一種星球殖民的工具，可以將任何星球的環境向著適合人類生活的標準改造。對任何文明來說，更多的殖民星球意味著更大的發展前途。”
馬泰在這個時候嘆了一口氣，說道：“在異星協會之前，大家會爭奪新世界球，爆發過許多星際戰爭。這種行為整體降低了大家拿到新世界球的總數量，最后只會歸于零，完全是皆輸的狀況。于是五個互相制約的強大文明聯合倡議發起異星協會，保護所有人的利益。現在每次天人發下的新世界球數量是協會產生前的二十一倍，異星協會也建立了新世界球的交易及聯合開發機制。我們聚集在此，就是因為天人召集的會議即將開始。”
“那我有機會得到新世界球嗎？”艾瑞克斯眨眨眼睛，問道：“新世界球什么樣？”
“有機會得到，而且機會很大，因為天人每次對加入新文明都很優待。”馬泰抬起手杖在地上敲了兩下，投影的圖像一轉，一個帶有底座的息壤球出現在艾瑞克斯眼前。“這就是新世界球。”
果然是息壤球！艾瑞克斯內心十分激動，他距離山河社稷號又近了一步，甚至它近在咫尺。不過作為“地球86”的新人，艾瑞克斯并沒有任何太明顯的表情——除了疑惑。
“看起來很像是裝飾品。既然這東西能夠改造一個星球，那它有多大質量？我的星艦能不能將它拖拽回去？要是質量太大，那我就不能進入曲速了。”
馬泰搖搖頭，說道：“不用擔心，它的體積和質量都很小，只是標準通訊器的三十倍，你的星艦完全可以承載。真正需要關心的事情是如何得到它，畢竟這是所有星艦來這里的最終目的。在這方面，異星協會愿意為你提供幫助，只要你也能提供同樣的幫助作為回報。”
艾瑞克斯點點頭：“這正是我與你們聯絡的主要目的。說說異星協會的服務和要求吧，順便說一句，我的名字是艾克。”
老太太的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同時興奮地點了三下長杖，然后開始為艾瑞克斯詳細介紹起異星協會、天人和“新世界球”的情況來。
巨型大陸叫做天土，被難以破壞的引力場屏障罩了起來，只有一個出入口，息壤球就是天土的產品。每隔一段不確定的時間，天人就會向整個星系進行廣播，召集各個文明來領取息壤球，同時要求他們為自己做一些事情。
在約定的時間，天人會出現在天土的入口星球上，也就是那個光柱頂端的小行星。天人全都是六指人類，往往是禿頭，眼睛是純白色。他們每次出現都以三人組出現，各自手持一根純白色的長杖，頂端鑲嵌著不斷旋轉的壓縮黑洞。目前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到天人，或者繞過天人進入天土，更沒有做出這些舉動后能從天人手下生還的。
“天人的脾氣還是很好的，不會連帶報復，只會將打擊回饋到攻擊者身上，其文明下一次依舊會收到邀請。我們異星協會并不阻止任何對天人進行試探的愚蠢嘗試，但我們更不會鼓勵這樣做。任何這樣做的文明在申請協會援助的時候都會被提高門檻和成本。”
息壤球可以改造星球的環境，但并不是任何星球都適合改造，尤其是那些本身就不在合適產生生命環境下運行的星球。就算星球的土壤、空氣、水資源、地磁以及內核溫度都被改造到合適的水平，但星球本身遠離或極端靠近太陽，那結局一定也不好。
異星協會可以提供這方面的幫助，比如改變行星的軌道，或者提供軌道合適的行星位置。“只有這些還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殖民建設時的星際旅行花費。”馬泰解釋道：“每個來到這里的文明都會從天人手中得到“星空門徑”的設計圖，用來建造各自新的傳送設備，專門用來在殖民地之間旅行，遠比各個星球自己的小型星門好得多。但是星空門徑有使用次數限制，只能在天人這里補充。不過這個使用次數是分配給各個文明的，可以互相借用。協會是這種交易的見證和中間人。”
經過一番懇談，艾瑞克斯基本確定星空門徑和超空間引力引擎開啟的通道是一種科技的產物。它們在表現形式上都是黑色的星空通道，從一點到另一點的旅行時間為十分鐘。不過超空間引力引擎可以在宇宙中任意兩點之間穿梭，而星空門徑就只能安裝在星球表面，而且只能到另一個星空門徑。
星空門徑的優勢是足夠大，完全可以造到兩千米的直徑。同時它每次可以開啟十分鐘，在這期間扔多少東西進去都可以。大部分星空門徑都是平鋪在地面上，開啟的時候就向內傾倒貨物，這樣它們就可以在十分鐘后到達目的地星球。
艾瑞克斯表現出非常有興趣的樣子，一直耐心地聽著，謹慎地提出問題。在通訊頻道中，冥冥提供遣詞用句上的幫助，曉曉則提供交談策略上的指導。由于艾瑞克斯在流馬號上公開了山河社稷號和造化道途號的存在，所以大家都非常清楚此行的目的。得到息壤球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登上“天土”，尋找星艦的信息。
“新世界球聽上去很好，星空門徑更是我們需要的東西，但在沒有實際使用之前，我無法估量它的實際價值。”艾瑞克斯按照大家的指示做出皺眉沉思的樣子，然后道：“異星協會會員之間的服務是不是合適，科技和理論的交易價格是不是合理，現在我難以做出決斷，而且也不是我自己就能夠決斷的。”
馬泰敲了一下手杖，說道：“我們很理解這一點，因此在時間上不做過多要求，你隨時可以真正行使會員的交易權力來購買服務。不過我這里有一個交易申請，想用一顆息壤球來交易你的曲速引擎技術。不需要你立刻決定，只是想讓你知曉這件事。”
“哦，曲速和光速的對應表我看到了，與我們的計算方法差不多，只不過你們是十二進制的。曲速引擎是我們星球的核心科技，我做不了主。而且大家都有星艦，你們來的比我還早，我更想知道其他人的曲速技術。我想問一下，你們的曲速是多少？”
“曲速4.8，這是大家目前最好的水平。實驗室的數據可能會更高一些，但也不會有太大差距。”
“如果是這樣的話…”艾瑞克斯剛說完這半句，通訊頻道就傳來曉曉焦急的聲音。她認為在見到天人之前就開始交易會產生不利影響。
“艦長，你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會讓你提前成為狩獵目標的！”曉曉說道：“等一段時間，從天人那里拿到息壤球是更穩妥的選擇。即便沒有息壤球，到時候再交易，也比現在的時機更好一些。”
艾瑞克斯搖搖頭，沒有聽從曉曉的建議。這個建議在邏輯上是對的，但艾瑞克斯更想早點拿到息壤球給金先生使用，他一點都不想拖下去。曉曉沒有想到這點，而冥冥其實想到了，所以這個人工智能保持了沉默。
“穩定曲速5.5，緊急曲速5.8的引擎設計圖我可以提供一份，但要先拿到新世界球。”艾瑞克斯昂著脖子對馬泰說道：“信任的第一步總要從什么地方開始，然后才能慢慢前進。我首先做出了表態，衷心希望異星協會不要讓我失望。”
“我會立刻為你撮合這筆交易。”馬泰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她揮動手中的長杖，一個有四只手臂、身體魁梧且肌肉扎實的男性類人出現在通話中。投影顯示他正襟危坐，身后的椅背繪有持著劍盾矛錘的四只手臂，它們就像風車葉片一樣呈圓周分布。
“穩定曲速5.5，緊急曲速5.8——我已經收到了馬泰的信息——地球3的羅坎大將表示很有興趣。”四只手臂的強壯類人聲音洪亮，不過他的通用語帶有濃重的口音。“我需要那種能夠用于工程制造的詳細設計圖，可不是維修用的零部件示意圖——這一點要說清楚。”
艾瑞克斯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你的科技水平，因此并不能確認你是否能實現我給你的設計圖——我不可能為了一個設計圖，將整個制造工業的全譜系都提供給你。就算我想這樣做，我也沒帶著全套的資料。我是來探索的，又不是來賣弄學識的。”
“那咱們就需要好好談一下了。”羅坎稍向后坐了坐，粗黑的眉毛微微揚起，問道：“我這邊能提供的就是新世界球，品質是非常穩定的，所以關鍵看你能用什么樣的方式來交貨。”
“我們的曲速引擎也是慢慢發展起來的，在曲速4的階段同樣遇到過瓶頸。我給你一套引擎設計圖，再把突破曲速5的技術難點的方法給你，這樣的交換如何？”
“還是有點不夠。”羅坎搖搖頭，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心如止水。他說道：“新世界球是現成可以用的，技術瓶頸資料卻只能賭一下未來的運氣，因此我還是有些不滿意。”
“那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壓制一下不滿意的心里，然后再決定是不是接受這個要約。”艾瑞克斯晃晃手指，說道：“其實我也對這個交易不太滿意，但我并沒有表現出來，因為我知道你不是我的配偶，根本不會在乎我的心情好不好，對不對？”
“那就不用浪費一分鐘了！”羅坎揮動胳膊，在椅子扶手上用力一拍，然后道：“準備好你的設計圖并配上能夠讓我們讀取的設備，要知道系統不兼容的問題一直很嚴重，配套到圖像級的讀取設備是標準配備。我知道你的位置，所以在你準備好之前，新世界球就應該能到你手上了。”
“那我等著你。”艾瑞克斯點點頭，然后面向馬泰說道：“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有什么監督保證交易進行的措施嗎？”
“有的。我們提供對貨物的安全掃描，也可以提供編碼轉移方面的技術指導。”馬泰對這種事情駕輕就熟，說道：“異星協會一直在推動制定技術方面的通行標準，不求最先進，但適應性一定要好。我們已經有了這方面的產品，贈送給愿意交易和使用標準的會員——這會大大節省你的寶貴時間。”
“嗯，那我很感激協會的努力。”艾瑞克斯嘴角微微一翹：“我等著新世界球，通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