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01 出院
曉曉十分想要從治療中心離開，她內心想要見到艦長，想要對他表示感謝；她也很想立刻回到貍星，去幫助自己的族人進行免疫基因改造的研究，哪怕這種幫助會讓她不得不離開流馬號，告別艾瑞克斯。
每一個貍星人離開家園進入冷漠太空的動力都是一樣的：拯救處于環境災難邊緣的文明，讓貍星人能夠進入太空時代，不至于被淘汰。每一個貍星人從小就被教育這種責任，曉曉也不例外。她在接受基因免疫療法的時候就一直努力記住所看到的一切，她也真誠地相信自己體內被改造過的基因，一定能夠幫助貍星上的科學家們推動研究。如果需要她做樣本，那她就會去做。
“但是這樣肯定會讓艾瑞克斯生氣…”曉曉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幫了我這么多，如果我回去貍星，他就沒了談判者——不行，不能這樣對好朋友，也不能這樣對我的艦長。而且艾瑞克斯是復合進化人，他要是生氣了，對貍星也不是什么好事。”
曉曉一直在糾結。作為談判者，她本來最應該擅長計算籌碼和平衡局勢，但一方面是對母星的責任，一方面是對艦長的承諾和對朋友的重視，這都不能量化，如何計算和平衡呢？曉曉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好久，覺得還是要等個比較好的機會，比如等流馬號的業務非常穩定，艾瑞克斯的心情也特別好的時候，當面提出自己的想法，征求他的同意。只有以光明正大的方式返回貍星，才是對貍星最好的幫助。
“還有最后一次檢查，然后就可以出院了。”曉曉又一次望向時鐘，時間來到了上午九點整。就在這一秒，不早也不晚，康復房的大門打開，一名高大的土黃色女性自成生物人走了進來，一只手提著個沉重的金屬箱子，另一只手拽著個堆滿儀器的小輪車。這個人名叫黛西，是負責曉曉的醫生，她們每天都要見上至少三次面，關系一直很融洽。
“最后一次檢查，如果一切指標正常，你就可以出院。”黛西一直微笑著，慢慢將小車拽到曉曉的床前，然后將金屬箱子擱到床面上。這里的病床按照自成生物人的體格制造，對曉曉來說過大過高了。“還是之前的那些流程，完全一樣。先伸出手來抽一點血。”
“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曉曉伸出毛茸茸的小手，然后忍著指尖短暫的疼痛，失去幾滴血珠。
“不用謝我，我只是做本職工作而已。”黛西面帶微笑，小心翼翼將血樣放入檢測機器，然后打開金屬箱子，從里面取出儀器，開始對曉曉的身體狀況進行深度掃描。“這一次掃描的時間會長一些，大約需要半個小時，因為要確定你的每一個細胞都認可了改造后的基因，擁有強化的免疫系統。正好，這個時間我要給你說一些注意事項。”
注意事項很多，整整有二十多頁紙，黛西一條一條讀給曉曉聽，這一點讓小狐貍感到奇怪。就在這個房間里，能夠觀看風景的、能夠瀏覽新聞的顯示屏和計算機就有三臺，每一個都比二十多頁紙更便于使用。而且自成生物人知道小狐貍認字，根本不需要讀給她聽，給她看一遍不就得了？
“第132條：關于免疫基因改造的保密問題…”黛西抬起頭來，刻意停頓了一下，然后加重語氣說道：“貝奧邏星對你進行的免疫基因改造只適用于你，其方法完全是個性化不可重復的。如果貍星試圖通過反向工程進行破譯，竊取貝奧邏星在這方面的技術，將會引起嚴重的外交糾紛，甚至可能會升級成為戰爭。”
曉曉瞪大了眼睛，完全愣住了。之前的131條全都是術后恢復以及謹慎對待太空環境的東西，結果從這一條開始，之后的十條全都是技術保密的條款，這結尾的十條才是最重要的。
“貍星的情況我們很了解，如果不是復合進化人的A階通行碼，我們是不會為你進行這個治療的。”黛西收斂了笑容，第一次擺出嚴肅的表情，說道：“我們的技術早就可以做到自身保密。你的組織樣本拿回去，以你們目前的技術水平，只會越弄越糟，甚至有八成的可能引發基因災難。這不是第一次發生，但如果再發生，那絕對會是最后一次。”
曉曉歪著頭，雙眼中透著迷茫，她表示自己完全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你們貍星還是太封閉了，對內隱瞞了很多事情。對病號來說，我不會說這些。但你的檢查結果很不錯，可以出院，那么你就只是一個貍星人，不再是病號。”黛西說道：“你是第四個完成基因治療手術的貍星人，前三個的結局我們很清楚：他們回到貍星，供你們的科技中心研究，目前生死不知。二十七年前和十一年前，你們星球上曾經爆發兩場嚴重疾病，大量新生兒死亡，就是與你們逆向工程胡亂研究有關。之前，你們兩次求復合進化人干預，總算是沒有造成毀滅性結果。但復合進化人返回熄境，不會再有第三次。”
“如果你們老老實實發展，或者和我們好好談價格，困局并非沒有解決方法。任何想在基因工程方面取巧的行為，基本都會帶來嚴重災害。我們自成生物人也是付出了巨大代價，非常戰戰兢兢才能發展到今天的。貍星太脆弱，付不起取巧的代價。這是忠告，也是警告。”
曉曉的尾巴耷拉著，心中的失望溢于言表。“互相幫助不好嗎？你們有這種技術，為什么…”
“每個我見過的貍星人最終都會這樣問。”黛西說道：“我的回答也是一樣的：你們要求的是非常危險的技術，即便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我們對自己的改造持續了四千多年，靠著不斷試錯才發展到今天。這些不能…”
黛西還沒有完成對貍星人的“說服教育”，便被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一個自成生物人醫生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大腳板在地上摩擦出尖厲的響聲，好不容易才在病房的門口剎住車。他一邊撐住墻壁穩定自己，一邊將房門踢開，說道：“黛西！一艘復合進化人的殲擊艦！剛剛停在貝奧邏星的軌道上！”
“復合進化人不是都要去那個熄境嗎？”黛西猛地站起來，慌忙間打翻了好幾個設備。“他們有沒有…該死的，在這里說不清楚，我和你一起去中心看！貍星人，你可以走了。說不定趕緊逃命去吧！”
也就是這幾句話的功夫，病房里又只剩下小狐貍一個人。她豎起耳朵，聽到的全是急促的腳步與喧嘩的爭吵，外面一片混亂。曉曉并不是太害怕，她覺得復合進化人的殲擊艦可能是為了艾瑞克斯和埃米來的，要讓他們盡快進入熄境。這個念頭一產生，就在小狐貍的腦子里深深扎根，似乎因為這樣就能解釋一切，也能夠解決她的一切問題和糾結。
“該走了！”曉曉跳下床，從病房的儲藏柜里拿出一個大包，里面是她那套舊的環境隔離服。雖然以后應該用不上了，但這是她自己的東西，手腕處還有媽媽的祝福簽名，很有紀念意義，可不能扔掉。
宇宙基因服務中心的自成生物人都聚集到信息中心，擠在一起聆聽前線的信號，曉曉的紅色耳朵接聽到了一部分。突然出現的殲擊艦目前停在貝奧邏星所在恒星系的外圍，剛巧就在一般意義上作為邊界的奧爾特云附近。目前，自成生物人已經派出聯絡飛船，嘗試聯系著一艘沒有回應任何通訊的復合進化人殲擊艦。
新聞還有后續，不過曉曉沒能聽到。她已經來到門口，遠遠就看到正在外面等待的艾瑞克斯。他坐在地上，張大嘴巴，剛巧在打一個大大的呵欠。在看到曉曉的一瞬間，艾瑞克斯就從地上彈起來，快步跑來，說道：“哈哈！你看起來鮮活多了！”
“艦長！我好了！”曉曉故作鎮定地走過去，用手指抹抹眼睛中可疑的濕氣，這一次終于不會被頭盔擋住了。隨后，她就被一把抱了起來，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那身紅色的軟毛如同火焰一樣散發出美麗的光澤。
“太激動了！”艾瑞克斯將小狐貍放下，然后撓撓頭：“你現在感覺如何，如果哪里還有不適，咱們可以繼續調理，你可千萬不要勉強！”
“我都好的，艦長。”曉曉笑著說道：“自成生物人對自己的工作很細致，我已經完成了所有檢查，一切都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艾瑞克斯突然變得很緊張。
曉曉看著艾瑞克斯，那種緊張不是表演出來的，而是由內而外自然流露的，這個發現讓她倍感安心。“只是直接呼吸外面的空氣，沒有經過環境隔離過濾，總感覺味道不太一樣。自成生物人說這是我的心理原因，因為我是第一次真正呼吸到貍星之外的空氣。”
“噢，這可以理解。我在轉換星球的時候也會首先對空氣的味道有感覺，這和身體機能是否可以承受無關，只是自然的警戒信號。”艾瑞克斯說道：“不要說轉換星球了，就連流馬號各個房間的空氣味道都不一樣，我只要聞一聞就知道自己在哪兒。可能我的鼻子比環境循環系統還要靈敏。”
“艦長，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曉曉抬著頭，黑色的小眼睛眨了眨：“我在基因服務中心過了22歲的生日。”
“啊？他們有給你慶祝生日嗎？”艾瑞克斯問道：“哎呀，生日的話你應該早點說，我可以給你準備禮物！也不知道貝奧邏星上有沒有蛋糕…對了，你們貍星人一般怎么慶祝生日，給我說說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