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66 誰才是艦長

　　如果要評選“最受期待乘客獎”，曉曉肯定要投金先生一票。首先它非常高大魁梧厲害，然后它還很親切。就算金先生板起面孔瞪起眼睛，做出張牙舞爪的姿勢，它其實只是開玩笑嚇唬人，曉曉從沒覺得它內心深處有任何邪念。

　　“歡迎金先生，這里當然有空位。這艘船漂亮吧？”

　　問題問了出去，卻半天沒能得到回答。金先生如同中了定身的咒語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流馬號前，瞇著的眼睛里似乎有金光閃爍。

　　“金先生你怎么了？”曉曉走上前去，用小手拉住那只毛茸茸的大手。

　　大手顫抖了一下，似乎有點慌張地從小手中掙脫出來，然后揉了揉眼睛。“這艘船很漂亮。”金先生的聲音有點哽咽，它用力清清喉嚨，努力解釋道：“因為下水弄得有點感冒。”

　　“那你可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因為塊頭大就覺得自己不怕得病。”小狐貍搶過金先生的手，拽著它往流馬號里面走：“來，現在房間都空著，你來挑你先挑。我們要去貝奧邏星，你的目的地是哪兒？”

　　金先生又沉默了，但是它很用心的觀察周圍，目光在星艦內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停留。見它看的如此用心，小狐貍也就更加用心的進行講解。

　　“中央走廊有三米的高度，沒有障礙物，不用擔心碰頭。對你來說一個客艙會顯得有點小，但兩對客艙中間的墻壁是可以升起的，能組合成一個更大一些的房間，就不會局促了。我們開業酬賓，升艙免費，你覺得怎么樣？”

　　“這里設計得很溫馨，像個家一樣，果然你們的廣告詞沒有騙人。我很喜歡這艘船。”金先生瞥了一眼活動室和醫療艙，然后指著后面：“我想看看艦員的艙室。”

　　一路上都很熱情的小狐貍此時卻堅決地搖搖頭：“不行呢！艾瑞克斯艦長說了，不能參觀艦員艙，這是對艦員最基本的尊重。還說現在雖然沒有幾個艦員，但之后肯定會有的，要給他們留著。”

　　“你們艦長是這么說的？那他是個不錯的人，比我現在的老板強。”金先生站在“旅客止步”的界線前，瞇著眼睛向深處望去，好像層層鋼鐵阻隔不了它的視線似的。“曉曉，你應該是會錯意了。我不是來做旅客的，我是來做艦員的。”

　　“啊？真的！太好了！”曉曉聽聞此事后，立刻開始原地轉圈踱步，就像個上緊了發條的狐貍玩具。它是很想讓金先生成為艦員，這樣一來它就不用害怕之前遇到的那黑色毛皮斗篷三兄弟了。只是增加艦員不同于招攬旅客，曉曉是沒有權限的。

　　所以它最終還是停止踱步，抬起頭來，帶著歉意的表情說道：“金先生，我萬分希望，但我說了不算。而且現在招攬生意很困難，我們連首次飛行的成本都還沒湊起來呢。”

　　“我愿意和你的艦長談談，關于我的薪水和在船上的工作。喔，你的艦長似乎回來了。”

　　猿猴的聽力有這么好嗎？小狐貍還在將信將疑的時候，貨倉方向就傳來艾瑞克斯的喊叫：“曉曉，在哪兒呢？你沒出事吧？”

　　“沒！我很好，我正帶著金先生參觀飛船呢！我們這就下去！”

　　“好，別著急！”艾瑞克斯朝船里大喊了一聲，然后轉過身，笑著說道：“姐姐，你覺得我的船怎么樣？收拾的還不錯吧？”

　　埃米沒說話，她先是用手拍拍流馬號的外殼，然后邁上貨倉，用力在地板上蹦跳幾下。“外裝甲很一般，不過重力發生器還不錯。你這里的環境循環系統是哪家的？”

　　“環境循環和生命維持是復合進化人的，還有那個逆流推進器護盾。不過這些以及咱們是復合進化人的事情最好保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對。宇宙雖然大，但還沒有人敢心安理得地接受復合進化人的服務。”埃米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感受飛船內部的設備接縫以及在下面隱藏的探測頭。“雖然用了好設備，但安裝的水平非常一般。艾克，就算是回到熄境，那里也會有許多駕船的機會，那么多好星艦可以挑選，這艘給我的感覺還是一般。但比之前已經進步很多了，這一點我必須承認。”

　　“世界上沒有最先進的星艦，甚至也選不出最喜歡的星艦，但有的星艦會讓人感覺像回了家一樣。”艾瑞克斯站在進入貨倉的斜坡上，對埃米姐姐說道：“如果沒有親人，家就不像那么回事。我知道你是殲擊艦的艦長，這艘小星艦就像玩具一樣。但在你返回崗位之前能不能遷就一下我，陪我飛一飛流馬號。我給你準備了一個永久的房間，住住唄…”

　　“讓我好好想想。”

　　其實埃米原則上是同意的，只是有些細節需要厘清。她很清楚弟弟艾瑞克斯沒有星艦的飛行經驗，僅憑著更換腦控體后更換的技能資料，再加上對新興趣的滿腔熱情，不等于他能夠開好星艦。埃米肯定不放心，除非能有個實際操作經驗豐富的老手看著他。

　　經驗，她有；時間，她也有；但是她也有恐懼。星艦流放、解除職務、進化降階，她不知道該怎樣把這些事告訴艾瑞克斯，特別是艾克已經接受并顯然樂于把她當做“姐姐”的時候。同一批次的復合進化人并沒有實際上的年齡差別，兄弟姐妹的差異在于誰進階快，誰來負責照顧其他人。埃米當然會認為艾瑞克斯打心里需要她的照顧，因此才這么順暢地喊出“姐姐”。但她降階后，非常恐懼自己無法達到艾克的期待。

　　也就在之前沒多久，埃米在進階中樞給自己檢測了一下。受到職業生涯以及流放的雙重打擊后，她的精神與腦控體的磨合水平下降，只相當于B5的水準。雖然暫時比艾瑞克斯要高，但從復合進化人社會的權限上來說，她已經低于身為“戰斗英雄”的弟弟。她升不了A階就沒有優勢，就沒法在社會上照顧弟弟，她甚至只能弄虛作假，假裝自己完成了進階手術，購買并穿了一身沒有品級特征的“恢復套裝”，才敢走出進階中樞，來面對一直等著的弟弟。

　　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但埃米希望那一天晚到些，不要影響到弟弟的進階。也許可以陪著飛上一段時間，然后借口感到枯燥無聊再離開。這樣往后拖一拖，應該就能避免打擊到弟弟的情緒。

　　“我可以…”埃米的話只說到一半，她就看到了正從馬脖子樓梯處下來的金先生。“這是什么物種？出現了返祖現象的賽亞人嗎？”

　　“先別管那個大猿猴。”艾瑞克斯雙手抓住姐姐的肩膀，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說道：“你剛才同意了，對不對？”

　　埃米不斷將目光投向金先生，哪怕它站在樓梯口一直沒再向前，它身上散發出的威脅仍然讓埃米有些緊張。作為一個很有戰場感覺的艦長，埃米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大猿猴非常不簡單。

　　“喂，姐姐！”艾瑞克斯搖晃埃米，決心一定要現在聽到她的回答，將這件事確定下來。

　　“我是同意了，但我有條件。我要來做艦長，在這方面我有經驗。”

　　艾瑞克斯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搖頭：“沒得談，我才是艦長，這是我的星艦。”

　　“親愛的弟弟，”埃米還是忍不住瞥了金先生一眼，然后很快轉回視線，說道：“星艦的主人叫做船東，負責決定艦上事務的叫做艦長。你可以跟著我學，等學會了也不遲。”

　　“不不不，我一定要是艦長，這件事上你必須聽我的。你仔細想想：艾瑞克斯艦長，艦長艾瑞克斯，多好聽！艦長埃米聽起來就有些一般了。”

　　“我是姐姐，聽我的。”

　　“星艦是我的。而且你剛剛還覺得它并不夠先進、不夠優良。這樣一來，勉強你當艦長，會讓你精神上受到傷害，就像強行塞給你一件你不喜歡的玩具，還逼著你必須玩。”

　　“一點也不勉強…”

　　站在一旁的金先生抬起手撓撓耳朵，用誰都能清晰聽到的聲音嘀咕道：“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說得好！”埃米雙手一托，分別集中艾瑞克斯的肘彎，直接將抓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彈開。隨后她用掌根擊打了艾瑞克斯胃部，順勢一個彎腰，將弟弟的一只胳膊扛在肩膀上，拖著他就往貨艙后部走去。

　　“這個電梯以前就是去生活艙的，看來沒改過。嗯，果然。”埃米叫來電梯，順勢在艾瑞克斯胃部又補了一膝蓋，確保他一直沒有反抗能力。“我們去商量一下艦長的問題。”

　　金先生一只手搓搓鼻子，另一只手拽住小狐貍的尾巴，防止它去幫忙——或者去偷窺。不一會兒，空電梯從生活區回來，同時傳回來的還有沉悶的噼噼啪啪聲，伴隨著一個明顯是男性特征的哀嚎。

　　“艦長打不過他姐姐的。”小狐貍使勁搓著手，兩個腳尖也對在一起，顯然非常緊張。“如果艦長不是艦長，咱們會不會失去工作啊？”

　　“或許你會失去。我本來就沒得到工作。”金先生用力打了個呵欠，顯得一點都不著急。

　　“如果我丟了工作，那都是因為你出了壞主意！艦長就不會打架，他跑起來的時候動作都不協調，駕駛懸浮車的時候反應也不夠敏銳。而艦長的姐姐她…她看起來就很厲害！”

　　“你還會觀察這些？”金先生笑了兩聲。它隨即便遭到了曉曉的噘嘴加白眼的攻擊，于是擺擺手，算是退了一步，說道：“好了，我是覺得如果爭吵，你的艦長會輸。如果打架就不會，因此才會出這個主意的。”

　　“真的？”小狐貍覺得有哪里不對。

　　過了一會兒，擊打、哀嚎和呻吟的聲音都停了，電梯又被叫上去，然后又下來。一塵不染，依舊保持著英姿颯爽和干凈整潔的埃米，手里拖著鼻青臉腫、全身癱軟的艾瑞克斯走下了電梯。她將艾瑞克斯倚放在墻壁上，拿出一片手帕擦拭虎口上的灰塵。

　　艾瑞克斯努力抬起胳膊，向小狐貍以及大猿猴做出一個點贊的姿勢，一邊噴著唾沫，一邊嗯嗯嗚嗚地說道：“嘿嘿，決定了，我是艦長。”

　　曉曉對金先生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