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62 觀觀景

　　復合進化人要帶著星艦撤了？這個消息讓人難以接受。每個人根據自身的能力、立場和利益做出了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反應。有人哭、有人笑、有人不知所措哇哇叫。但是不管這些人的反應是什么，復合進化人根本不為所動。

　　拋棄他們，就像點燃太陽，燃燒星系，輕輕揮手抹殺掉上百億人口一樣——需要做，便做了。這一次拋棄至少比之前做的要好，還通過廣播的形式提前通知了幾遍。

　　在廣播發生的時候，艾瑞克斯剛剛把流馬號重新停泊到船塢里，趁著支撐桿固定艦體的時候，他正在和卡老板商量增加觀景平臺的事情——顯然，這個談話被打斷了。

　　“這不是個好消息！該死的，以后算力幣怎么辦？”卡老板在鍵盤上打字的速度從未這么快過，它強壯的手指幾乎要把機器戳穿。他一把扯過身旁墻壁上的語音數據線，將平板接入到廣播喇叭上：“停下，別干了！清點貨物…不，立刻去用算力幣購買東西。發動機、引擎、遇上什么買什么！只要能保存住就行！”

　　艾瑞克斯趕忙打斷它，說道：“別！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復合進化人的引力彈射器還在，只要宇宙中沒有超過甚至與之接近的移動方式，那么算力幣就是有價值的！”

　　“停下！取消上一個命令，先繼續干活兒別給我偷懶！”卡老板發出這句話之后，扯下語音線，繼續打字問道：“具體說說，我想聽。”

　　“復合進化人非常自大，在這么重要的事情上不屑于騙你，以及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低等種族。他們要收縮，進入那個熄境。但是你想想，復合進化人會完全不管外面的事情嗎？我認為，他們最低也要進行觀測，對宇宙的航線和情況變化有了解，監視科技。所以復合進化人留下了引力彈射器，繼續作為中樞，實際上保持觀察。”

　　艾瑞克斯一邊說一邊想，想出來再說，越說越有自信。“算力幣的價值在于引力彈射器的使用，在于能夠從復合進化人這里購買一些貨物，在于得到庇護以及最根本的：復合進化人強大的戰斗力。算力幣在復合進化人內部也在使用，沒理由他們會為了我們，而改變他們自己的交易體系。所以，算力幣最多損失了從復合進化人那里購買貨物的一部分價值，但有可能因為復合進化人的退出而變得更有價值。以前復合進化人還用算力幣購買生物產品，以后可就只能靠算力通訊及導航設備慢慢生成了。引力彈射器不得不用，你覺得消耗得多還是生產的多？”

　　其實除了零階世界之外，誰也不可能真正掌握算力幣的流通情況。艾瑞克斯或者卡老板都只能憑借自己的感覺評估，想的也不一定準。但是，艾瑞克斯的話的確啟發了卡老板，他在其中看到了機會。

　　“布卡摩卡杜卡！”大喇叭的聲音再次響起，很快便有一個大塊頭的蝸星人一路沖來，轟隆隆的噪音在船塢不斷回蕩。卡老板低下頭，用觸角與新來的蝸星人碰觸，迅速交換了信息。那個蝸星人什么話都不說，立刻開始行動起來。

　　“我讓它去給我甩賣舊貨，名義就是我要清倉，回母星養老。我想這個時候肯定有人在努力地將算力幣換成物資，就像我之前第一個念頭那樣。反正短時間內肯定會亂一陣，我的生意要收縮——但是使用引力彈射器的星艦應該會增加。能快速冷靜下來不恐慌的通常是少數。”

　　“那我的星艦不會受影響吧？”

　　“不會，當然不會。咱們來繼續說說你那個天窗的想法吧。是不是可以參考…”

　　卡老板見多識廣，很快就根據流馬號內部的空間特點設計好了方案，艾瑞克斯也非常滿意。那是一個倒扣半球形的天窗，打開裝甲板后向上探出2.718米的高度，下方平臺半徑3.1416米。天窗采用自磁場裝甲玻璃，依靠星艦的能源產生可以讓帶電粒子偏轉的防護場，就像是地球磁場抵擋太陽風一樣。整個天窗沒有窗框和格柵，但在接通特定變化頻率的電流后，玻璃窗會顯示出分隔線，形成一塊塊方格，然后就可以用專門的工具取下某一方格進行替換和維修。

　　天窗之下是一個整體升降平臺，外圍有伸縮式的臺階，內部在天窗的垂直投影下方是兩個四分之一圓弧的固定沙發，中央再加一個可升降的圓桌，圓桌下面是儲物柜。當升起圓桌的時候，躺在沙發上就能夠到下面的食物和飲料，降下圓桌的時候就有空間在天窗下掛上吊床——一切都和他想象的相吻合。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快速解決了設計圖的問題，然后看似都投入到自己的生意中，實際上都在盯著看復合進化人的行動。艾瑞克斯比卡老板多一些渠道，他可以接入復合進化人的新聞網絡，直接獲得第一手消息。

　　首先并且永遠放在第一位的是一句提醒：接入算力網絡獲知詳情。排除掉這個無法實現的，艾瑞克斯瀏覽接下來的信息。熄境的地圖被放在非常顯眼的位置，一個巨大的圓形區域出現在銀河的俯視圖上，就像是在占滿芝麻的大餅上用力啃了一大口，挖出一個不能被忽視的大洞。

　　熄境將會是復合進化人的，也只屬于符合進化人。如果一個文明剛好非常不幸地處于熄境之內，那么他們將會被復合進化人接管。簡單來說，如果他們是某種人類分支，那么還有可能被接納進——或者叫被改造為——復合進化人的潛在基本體，或者作為次生服務者、勞工以及奴隸。如果不是人類分支，那它們很可能會被清除，或者最好的情況下圈養起來。這誰也說不定，因為“那里只屬于復合進化人”這句話本來就有很多種可能。

　　復合進化人的星艦會進行分解，其核心的引力彈射器將獨立出來，在安裝了能夠支持其獨立運作的外圍結構后，發射至銀河系的近百個指定地點。通過示意圖不難發現，這些獨立的引力彈射器并不靠近任何一個已知主要星際文明的核心區域，這很明顯是特意如此做的，以表明引力彈射器的中立屬性。

　　最大的改變在于引力彈射器被收束了功能，星艦借助它們，只能到達另一個引力彈射器，而不是隨便在宇宙中選擇位置。唯一一個保留了全部功能的引力彈射器就在熄境的邊界上，復合進化人的艦隊直接提供保護，更重要的是提供維修。于是，銀河系的旅行變成了主干網和分支路線，引力彈射器是主干，可以在任意兩個之間穿梭。剩下的路程就靠飛船自己的引擎了。

　　熄境邊界的引力彈射器附近是其他種族接觸復合進化人文明的唯一安全地點，從其他任何角度闖入熄境，基本等于尋死。與此同時，任何兩臺引力彈射器之間的連線，如果經過熄境，那這條路線就會被取消。估計復合進化人仍會監視本銀河所有文明的科技發展，以此來保衛自己的領地。

　　大家都在猜測復合進化人這是要干什么，從毀滅宇宙到進行征服宇宙戰備，各種說法都有。但或許復合進化人只是想要安安靜靜地獨處一段時間？只有接入算力網絡才能知道答案，這可真讓艾瑞克斯頭疼。

　　他在新聞網絡中瀏覽了一會兒，進化者H星艦的拆分訊息也出來了。星云集市、碼頭區和大部分下城區將保留，最終將作為引力彈射器的附屬建筑存在。生態海洋和生態太空農場被帶走了，以后這里自給自足將會是個問題。好在復合進化人留下兩臺巨型核聚變發動機，再加上引力彈射器本身就是個能量白洞，以后在這里再建設生態農場的條件是具備的。

　　當然，進化者H星艦首先要換一個地方，離開這處“太陽粥”，到更加平靜的位置去。目的地已經通過新聞廣播出來，那是一個遙遠三星系統，兩顆壯年的恒星正在撕扯一顆破碎的白矮星，就像新一代吞噬誕生了它們的舊一代那樣。或許這其中有什么隱喻？但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復合進化人怎么也算不上如同白矮星那樣的舊一代，當前宇宙也沒有能夠撕扯它的新一代。

　　當然還有另一種解讀。復合進化人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落得和白矮星一樣的下場，于是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復合進化人的歷史上也有許多次這種重新審視的行為，比如對人工智能的態度，對科技封鎖還是科技互助的選擇。但像今天這樣從頭到腳完全推翻重來，用懷疑的目光重新看待并鑒定之前的“成功”，這絕對是頭一次。

　　這樣的巨變對艾瑞克斯的影響并不大，他本來就想要駕駛流馬號去外太空看看，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強化了他的決心。他不會像絕大多數復合進化人那樣回到熄境，也不會接入算力網絡玩兒虛擬實境游戲。本質上艾瑞克斯就沒把自己當做復合進化人，同時也沒把復合進化人當做外人。他決定繼續保持目前這種半游離的狀態，覺得這樣最好。

　　而在進化者S星艦上，結束了隔離的埃米·菲克斯·B1剛剛獲準離開她的房間，屬于她的通訊器、武器等物品也一起還給了她。作為一個富有經驗的星艦艦長，最近這幾天她一直覺得腳下重力環境經常發生細微變化，便向守在門口的無臉人問道：“星艦在做什么？正在改造重力場嗎？”

　　“進化者S星艦正在拆分，由于復合進化人生活的主要區域與其他生物的需要做切割，一些不適合留下的設備需要被替換，所以重力場會有些許不穩定的情況。”

　　埃米嘆了一口氣。雖然在隔離，但她還可以接收新聞網絡，知道復合進化人建立熄境的計劃。這件事中，她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只是這個作用她自己并不喜歡。

　　“最近的算力網絡在哪兒？進化者S星艦上的應該比較安全。”

　　“最近的算力網絡在前面的飛梭車呼叫站，使用觸摸板就能得到提示。現在的算力網絡都很安全，包括進化者H星艦。零階世界已經完成了對天擇者危險數據和精神信號的清理。”

　　“那就好。”埃米揮手讓無面人往后退退，然后便從它面前走過，前往飛梭車站。

　　此時，一則通訊請求找到了她，接通后里面立刻傳出艾瑞克斯歡快的聲音。

　　“姐姐，你隔離期結束了吧？現在在哪兒，要不要我去接你？我現在有星艦啦，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