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2 工具刀

　　維修隔倉很少打開，常閉式大門上次檢修還是在三百四十二周之前。艾瑞克斯將大拇指用力按在觸摸板上，控制系統帶著“不可思議”的情緒用力深吸一口氣，這才努力讓自己活過來。

　　“星艦處于戰斗狀態，允許使用緊急系統。大門開啟中，請等待…”

　　那是一扇足夠五個人并行通過的金屬大門，粗大的伸縮桿用來對抗猛然沖擊，門框與門縫處的牙齒結構用來抵消持續壓力。作為緊急系統的一部分，門兩側安裝了各種傳感器，甚至周圍還有平時隱藏起來的武器系統，因為入侵和暴亂破壞同樣也是緊急情況。

　　在太空星艦上開任何一扇門都必須小心，因為不知道門對面是什么樣的環境，艾瑞克斯必須等著。他要等著系統檢測門對面的情況，打開或調整人造重力，更換合適的空氣，消除有害的輻射，進行所有環境支持和監控系統的自檢。等著一切都完成，大門才能開啟。

　　“行，終于開門了。”艾瑞克斯看著松開獠牙、微張嘴巴的金屬大門，努力將曉曉的注意力引到這上面，而去忽略身后逐漸遠離的凄厲叫聲。“進入通道咱們就完成差不多一半路程了，等…”

　　話還沒說完，大門突然停止了開啟，在一聲逐漸低沉的嘆息聲中，只留給他們一道四十厘米的孔隙。緊接著，周圍所有的系統都斷開了連接，就像一個人突然沉沉睡去那樣。能源依舊在管道里運轉，系統依舊在按照慣性繼續維持著星艦的存活，但它們對外界完全失去了響應。

　　艾瑞克斯嘗試拉拽大門，然后確認沒有幾噸的臂力是完成不這樣壯舉的。隨后他將手放在觸控板上，腦控體下達命令，但門禁系統只能返回一個“無效指令”的回答。

　　“這是怎么了？”艾瑞克斯摸摸后腦勺，腦控體向他報告說全艦的普通網絡通訊都停止了，維持環境穩定的系統在最低狀態下工作。分析系統的狀態，可以確認零階世界不回復信息，只剩下算力網絡還在滿負荷運行，或許上面存在有用的資訊。想要接入算力網絡可不是拍拍后腦勺就能做到的，需要使用專門的連接設備，比如他房間墻壁里的雙手觸控以及通訊與降溫頸環。但就算有設備能夠鏈接，艾瑞克斯也不會將自己連接上去。

　　“換條路？”艾瑞克斯用口罩通訊器重新規劃線路。網絡里雖然斷了，不過離線地圖還在。考慮到所有系統都有可能不穩定，因此將使用交通工具的方法排除后，只剩下徒手攀援、滿天亂飛和繞四十分鐘路這三種選項。

　　遠方突然傳來爆炸聲，伴隨著連續的耀眼閃光，很明顯充滿了危險。艾瑞克斯手無寸鐵，一點返回戰場的念頭也興不起來。“腦控體，能不能調閱進化者H星艦的設計圖，將這扇門的信息搜索出來？”

　　---正在執行命令。---

　　等等，不是立刻執行，只是…艾瑞克斯感覺腦子一熱，兩股鼻血立刻噴了出來，一下子將研究員防護服的氣泡頭盔染成紅色。他頭痛欲裂，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在劇烈的抽搐中倒在地上，如同被丟在岸上的魚那樣瘋狂抖動和彈跳著。

　　“艾瑞克斯先生，你怎么了？！”曉曉趕緊撲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氣將他變成側臥的姿勢。“呼吸！保持呼吸！如果有東西就吐出來，我不會讓你噎住的！”

　　它用自己小小的身軀用力壓住艾瑞克斯，在不斷的顛簸搖晃中找到他防護服頭盔的按鈕，按下去掀起來，暴露出艾瑞克斯的頭顱。隨后，曉曉用手抹掉艾瑞克斯突出的血沫，努力讓他保持住呼吸。

　　“千萬別死啊！”曉曉帶著哭腔忙碌著。

　　好在這種算力的沖擊來得快去得也快，腦控體撞上瓶頸后不得不停下來，一邊降溫一邊重啟。艾瑞克斯的后腦勺冒起裊裊青煙，脖子周圍皮膚冒出的汗珠很快就被烘干。小狐貍見狀，趕忙從口袋里摸出小水瓶，擰開蓋子倒了上去。伴隨著一陣呲呲的聲響，腦控體快速降溫，艾瑞克斯也悠悠轉醒。

　　“謝謝，活過來了。給我口水喝。”

　　“這個你沒法喝，里面有藥，貍星人的。”小狐貍想要抹去眼淚，但手指砰地一聲撞在頭盔上。它愣了一下，然后道：“你要喝水，我去給你找找？”

　　“別，不要亂跑。”艾瑞克斯躺在地上，身體明顯感覺到了遠方爆炸產生的連續震動，這說明周圍依舊危險。他伸出胳膊，在小狐貍的用力拉拽下坐起身來，然后從褲子的掛袋中掏出軍團果汁，喝了兩口。一股自己的血腥味沖入鼻腔和口腔，很難受，但總比死了之后無知無覺要強。

　　“你剛才怎么了？不會有事吧？我沒見過復合進化人會這樣。”

　　“算力不足導致的崩潰，付出了一些代價，”艾瑞克斯喝了幾口軍團果汁兒，感覺自己好多了，便又拿出姐姐的巧克力。他緩了幾口氣，然后說道：“雖然有些危險，但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我知道這扇門應該怎么打開。”

　　小狐貍眼睛一亮，用力甩去眼眶的淚珠，急切問道：“該怎么做？”

　　“根據設計圖，這種Pac87型隔絕門有AB兩側。在對面那側，面對大門右手邊能找到一根藍色的管道，上面會注明‘內壓防爆’。找到那根管子一路向下，在門的根基位置會找到手動開關。那是一組拉桿，將唯一一根從左向右的拉桿搬過去，藍色管道里面的壓力就可以打開這扇門。全都是機械方式，不需要電子控制系統——只要能鉆過去就行。”

　　曉曉看了看大門的縫隙，然后點點頭：“我過去，找拉桿。我不會害怕黑暗的！不過你能再說一遍嗎？”

　　艾瑞克斯又說了一遍。他注意到小狐貍努力做出堅毅的表情，但仍舊會暴露出一絲絲膽怯和緊張，就像個小孩子似的。有好幾次，它想碰觸自己的臉，手指卻被頭盔擋住，這說明它還沒有適應帶頭盔的狀態。一想到小狐貍或許和自己一樣只是個新手，現在要面臨危險的情況，而且它還是個小孩子。

　　“一切小心。”

　　“等著我！”曉曉輕輕抱了一下艾瑞克斯，然后鼓足勇氣，側身擠入大門的縫隙中。它嘴里一直念叨著“別關上別關上”，同時用力夾緊尾巴減少剮蹭。

　　隔離門足有四米厚，堪比城墻，小狐貍鉆過去之后，艾瑞克斯便看不到它了。工程維修隔倉里黑漆漆的，沒有檢測到復合進化人的情況下，燈光不會啟動。艾瑞克斯只能側耳傾聽，努力分辨著小狐貍在另一側的叫喊。它應該已經找到了壓力管，正順著它去尋找手動開關。

　　希望它快點吧。艾瑞克斯嘆了一口氣，回過身，背靠在大門上。這時，一道紅色的光從遠處飛過，如同迷了路的焰火。艾瑞克斯不覺有異，直到那紅光返回，懸浮在二十米通道的另一端。

　　那是一個紅色的發光腦袋，長著一張憤世嫉俗的人臉，枯槁的容貌和光禿禿的頭頂配合在一起仿佛骷髏一般，只是那雙紅得發紫的眼睛看起來不像是死人，而是一個壞人。

　　從那顆腦袋向下不斷長出身子來，身子又被金屬感十足的盔甲覆蓋，而盔甲的表面全都是各種電子設備。由于艾瑞克斯在腦控體進階方面有十足的研究經驗，看到那些電子設備的第一眼，他就生出了“那不是好多腦控體”的感覺。

　　來者不善，那正是一個“天擇者”。艾瑞克斯并沒有接入算力網絡，他可不知道這個命名，于是根據它先出頭后長身體并始終懸浮的特點，直白地稱之為“紅幽靈”。以復合進化人的觀點看，當面對宇宙中的未知時，先將其看做威脅一般是不會錯的。紅幽靈剛剛將身子長全，便走入通道，順著平緩的階梯向艾瑞克斯移動。

　　“這？”艾瑞克斯手扶著大門站起身，當機立斷啟動了工程師維修包。工具打印機發出嗡嗡聲，噴頭開始工作，用儲備的分子粉末編織出一把趁手的工具：切割刀。它雖然切不開戰艦，但一般的鋼鐵不在話下。艾瑞克斯用腦控體輸入設計圖，延長切割刀的刀柄，直到給自己打印出一把具有長矛風格的砍刀。

　　急切間，也就沒法去管這東西到底更偏向砍刀還是長矛，反正艾瑞克斯只需要簡單、長距離、夠嚇人三個要素。他雙手端著長砍刀，心里比之前就稍微踏實了一些。盡管他這輩子揮動過的最大武器是掃院子的大掃帚，同時也不知道在這太空時代兵器近戰是否還有意義，能不能破防，但他至少沒有等死，至少手中有武器，心里有反抗精神。

　　紅幽靈停了一下，然后發出大笑聲，那是一種給大型氣球扎了好幾個窟窿，說不準更像是噗噗放屁還是呲呲露風的笑聲，只覺得怪異而瘋狂。隨后，它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道：“你們被淘汰了！”

　　“我們？”艾瑞克斯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這里只有我，沒有們。”

　　他隱瞞了小狐貍存在的事實，甚至希望小狐貍別回來趕緊跑，最好拉錯拉桿將大門關上。紅幽靈顯然是敵人，而無面人沒有出現，大概率已經被干掉了。自己或許就是下一個，但不能讓它發現小狐貍。于是艾瑞克斯并沒有站立不動，而是端著砍刀，沖了上去。

　　紅幽靈的笑聲更大了，它站在原地沒動，就耐心的等待著。它和艾瑞克斯之間只有一條狹長的通道，屬于公寓區的巷道，沒有分叉、沒有側門，沒有其他選擇。它完全無視那把可笑的工具刀，要知道無面人的引力槍或許能拖延它一陣子，但一把由B級工具箱打印出的切割線纜用的刀？

　　它將注意力全都放在傻子一樣的復合進化人砍刀手身上，因此沒有聽到風聲。不過說實在的，聽到風聲已經晚了。一艘殲擊艦墜落下來，撞碎了進化者H星艦的防護層，以數十倍音速一頭栽進了公寓區。艾瑞克斯只覺得眼前有什么東西一閃，然后半個長廊連帶著面前的復合進化人公寓全都消失，而紅幽靈瞬間粉碎，被一股金屬的風暴裹挾著墜落下去。

　　呼嘯的聲音伴隨著沖擊波而來，它們要比失壓的風更強也更早，先將艾瑞克斯吹了出去。在他身后，隔離門快速打開，正讓他一頭栽了進去。而隔離門的探測裝置感覺到了危險，它不需要聯網請示，直接自動開應急隔離模式。所以當爆炸、燃燒、失壓以及外面太陽粥的輻射到來前，大門砰地一聲瞬間關閉，將艾瑞克斯和曉曉護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