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好香啊
天空飄著清冷的細雨，街道上的霧氣卻越來越濃。
斑駁的石階透露出一股荒寂的滄桑，一眼望去，一切仿佛鏡花水月，輕輕點下，蕩出一層無形的漣漪。
老道和姜江跟著人群在青苔小路上朝著上面走去，儼然成為了其中的一員。身旁形形色色的“人”，有說有笑。
誰能想到，一群鬼中竟然混進去了兩個活人，其中還有一個是道士。
“道...咳咳，老林，我們來這里干什么？”姜江壓低聲音。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符紙的原因，身體有些僵硬。
老道正自來熟的和旁邊的女子嘮著磕，唾沫星子直飛。
女子以手捂面，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眼角媚意橫生。姜江瞥了一眼，看到女子外套裹著的身體下是一副空蕩蕩的白骨。
送走了女子，老道深吸了口氣，臉色有些凝重：“這鬼市不簡單啊。”
“怎么說？”姜江道。
老道逐漸放慢了腳步：“你應該知道，鬼市是供那些存留于人間的游魂交換貨物的地方，我也是想要來這里尋一些東西用于制作符紙。只是，這里的規模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剛才那溺死鬼說，從她變成鬼開始，這里的鬼市就已經存在了。到現在起碼幾百年的時間。再往前算，根本不知源起何處。”
姜江疑惑道：“陰司不管么？”
老道作了個“噓”的動作，小聲道：“管。所以，我才說這個鬼市不簡單。
正常的鬼市會隱藏在暗處，很少會主動接納新的鬼物，人多眼雜，鬼也一樣。我前幾年去過一個鬼市，結果不到半年就被陰司肅清了。這里卻越做越大，還不斷的邀請其他鬼物加入。”
“會不會是因為先生的身份，才會有邀請函？”
老道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如果真的是因為羅無的身份，那就不會只是邀請函這么簡單了。
兩人就這樣跟著“人群”走到了上方的平臺上，一瞬間的恍惚，姜江仿佛回到了現實中。
“來看一看啊！陰氣滋養數十年的玉石，可增鬼運，讓你輕松躲過陰差那群小崽子。”
“童男精氣，新鮮美味，只剩最后三瓶，欲購從速啊！”
“濁鬼陰液，剛從墓地采集過來的…”
兩旁擠滿了小鋪，鋪主正極力推銷著自己鋪上的東西。
泛紅的晶石、破舊殘缺的黃紙張、裝著濁白色氣體的小瓶子。
“這就是鬼市么…”
麻衣老嫗正拄著拐杖在街上慢慢挪動，穿著旗袍的女子們手持一把團扇鶯鶯燕燕的在胭脂鋪前談論著自家的官人出手如何闊綽，幾個穿著夾克衫的男子臉色通紅，舉著裂開的酒瓶，露出手臂上的紋身，和一個身披戰甲的武士叫罵在了一起。
旁邊的人低罵著讓出一條路，臺階下走上來一名白衣男子，長相俊美，攙著一名柔弱女子慢慢的走過來，猶如一個兔兒爺。等那兩人走后，其他人就又圍了起來。
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但姜江知道，他們都不是人。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
姜江竟然有些興奮，心臟怦怦跳動，被符紙壓制下去的陽氣竟有些松動的跡象。
頓時，距離姜江最近的幾個“人”好奇的看了過來。
老道猛拍了一下姜江的腦袋，笑著把他扯到“人”少的地方：“想什么呢！
不要把符紙弄掉，情緒也不要有太大的起伏。這是鬼市，你是活人，一旦被發現，就真的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了。”
片刻后，老道正在鋪子前買東西。因為提前叮囑過了，姜江不敢走遠，就只能站在不遠處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這娃面生啊，最近剛死的？”這時，一個大媽靠了上來。
姜江沒想到會被搭話，但為了不出破綻，只好笑著回復：“嗯，初來乍到，很多規矩都不懂，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
“哎呀，客氣客氣。”大媽揮了揮肥碩的肉手拍著姜江的肩膀，有些憐惜的嘆了口氣：“可惜了，這么俊的娃，年紀輕輕的怎么就死了呢。”
“咦，你頭上這個符紙是干什么的啊？”
“啊...這個...”姜江突然僵住，額頭冒出一陣冷汗。
完蛋！
運氣不會這么差吧！
“‘靠死普累’是吧，嘿嘿，別看大媽我已經死了幾十年了，但是心態可年輕著呢。讓我猜猜看，你這靠死的是什么電視劇里的僵尸吧。
挺像。”
大媽自顧自的說著，靠在姜江的身邊嘴巴跟機關槍一樣。讓姜江忍不住松了口氣。
大媽是跳樓死的。
她活著的時候重病在身，沒有多久可活。身下有一兒子，特孝順。本來醫生說她活不過年底，但是兒子傾家蕩產的，硬是讓她熬過了清明節。
只是，家里實在沒錢了，兒子想要賣掉房子，但是妻子怎么說也不同意。她覺得丈夫已經盡力了，沒有必要再這么下去。
孝順是沒錯的，但是只孝老，孩子怎么辦？他們一家人以后的生活該怎么辦？難道為了讓老人能多活幾周甚至幾天，就要讓他們一家人的后半輩子都無處可歸么？
最后，房子沒能賣成，妻子也心灰意冷的離開了。
那天晚上，兒子失魂落魄的走到大媽的病床前，發誓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就這樣死去。
大媽很感動，于是在兒子走后，就拖著病軀跳樓了。
十五樓，直接摔死了。
“活該人家女娃不要他！傻得要死！”大媽輕罵一聲，但是眼神里卻沒有一點怒意。
“姜江，走了。”老道提著一包東西走了過來。
“嗯。”
老道要的東西比較少見，外圍的這些商鋪基本都沒有賣，只好再往里面找找。
目送著老道和姜江離開，那大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那拍過姜江肩膀的肉手。
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捧在鼻子下，用力的吸著，狠狠的吸著。緊接著，她把整只手塞進了嘴巴里咀嚼著。
咔嚓。
活...活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