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外關帝軍陣中,看到小北門上方一名守軍將一個木桶往下扔的時候,秦川便無奈地放下了望遠鏡。
與此同時,小北門突然“轟”一聲巨響,一股刺眼的火光沖天而起,滾滾濃煙如浪濤蔽日。
一聲炸響剛起,火光中又接連響起了數道炸響,似十數道雷鳴同時炸響。
秦川知道,那名守軍扔下的木桶里裝滿了火油,砸下后木桶破裂,火油四下濺射,那一帶到處是尚在燃燒的火箭,火油迅速點燃,并引燃了關帝軍的火藥。
第一聲爆炸,應該是鐵桶里的火藥及周圍的火藥包,緊接著又響起的那十幾聲爆炸,應該是正在往前運送的火藥包。
擔任炸門的那三十多名關帝軍,已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尸首無存。
登上城頭扔油桶那名守軍,肯定也被炸死了。
良久之后,濃煙逐漸散去,露出狼藉一片。
小北門的城墻只塌了一半。
應該是鐵桶填裝的火藥還不夠多,威力不足以炸塌城墻,而那十幾個包裹中的火藥并沒有集中做一堆,也無法發揮應有的威力。
這次攻堅算是以失敗告終了。
沉默良久后,秦川輕嘆一口氣,道:“所有火炮集中炮擊小北門那段坍塌的城墻,把它給我徹底轟爛。”
“是!”
“破城后仔細收殮那幾十個兄弟的遺骸,實在找不到的,就以他們的舊衣物行厚葬。”
“還有那名扔火油桶的明軍守將,破城后尋他尸首立忠勇碑厚葬。”
“是!”
一旁的劉有柱有些不解:“大將軍,那廝壞了咱們的好事,還害死了咱們幾十個兄弟,為哈還要給他立碑厚葬?”
秦川道:“他跟咱們作對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明知必死還敢上城頭,可見他是條真漢子,忠勇無雙,我輩楷模,咱們要的就是他那股子氣概。”
“他確實是條漢子,可…”
劉有柱話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
秦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五日之內恐怕還拿不下太原城,明軍的東路援兵應該快到了,你帶七千無當營跟廖三槍及李定國合兵,出榆次以東,先干翻那一路明軍。”
“我會讓羅八守住太原縣城,暫且擋住明軍的南路援兵,你們解決東路之后就繞回來,再解決南邊,至于北邊,我已經讓李頂梁從朔州退兵,佯攻崞縣和代州,北邊的宣大軍不敢下來的,要真敢來的話我再解決他們也不遲。”
“好咧,放心交給俺吧。”
劉有柱用力拍了拍胸脯,然后上馬而去。
秦川又看了一眼太原城,也翻身上馬調頭回營。
從那名扔油桶的守軍身穿的盔甲可以看得出,那人是一名身份不低的將領,很可能就是太原參將李檳。
他從俘虜那聽說了,李檳此人血性剛毅忠勇無畏,且善待部下身先士卒,做出以身死抵擋敵軍破城這種事并不出奇。
只可惜了一條血錚錚的漢子,還有那三十幾個同樣悍不畏死的關帝軍。
其實大明并不缺忠勇武將,也不缺長于軍略的武將,只不過武將在朝中根本說不上話,行軍打仗又得聽文官統調指揮,軍中有監軍太監的話,還得看閹人的臉色。
上不能參與國策制定軍略,下不能指揮作戰,想吃一口糧餉得求文官恩賜,想掙一份軍功全靠巴結文官。
明末的武將,除了沖鋒陷陣之外,毫無其他的用武之地。
自土木堡之變后,大明就漸漸變為文官主政,到了明末就成了這幅畸形的軍政體系。
一群沒打過仗的文官指揮之下,那些武將再忠勇也無處施展,得不到朝廷器重、毫無地位可言、長期拖欠糧餉、賞罰不公、軍功不明、文官閹人頤指氣使…諸多因素的影響下,明末的武將大多對朝廷毫無忠心可言,以至于流寇來了投流寇,建奴來了降建奴,行軍打仗不賣力,貪生怕死賣友軍,殺良冒功劫百姓,到最后又出了左良玉賀人龍這些個擁兵自重幾成軍閥的貨色。
若不是軍政體系過于畸形,也不至于讓流寇坐大,更不至于讓區區十數萬兵馬的建奴入住中原。
這個時候,皇太極應該在四處調兵遣將,準備入關劫掠了吧。
得趕緊拿下太原,否則就來不及了。
三月二十日,太原城被圍半個月后,由京營、真定府和登萊兵組成的東路援軍,終于沿著瀟河逼近了榆次城。
離城尚有五十里的時候,前方哨騎傳來急報,前方忽然出現一支關帝軍,萬余兵力,步騎混雜,正快速迎面而來,最遲半日便到。
統領這一路援兵的是崇禎剛剛任命為山西援剿總督的兵部左侍郎王家楨,麾下兵力共三萬四千余,聽聞關帝軍僅有一萬萬余人之后,王家楨不慌不忙沉吟片刻,旋即下令大軍分三部就地扎營,靜候敵軍到來。
他們正處于河谷中,兩側是并不險峻的山嶺,山坡較緩,可供騎兵馳騁上下。
所以王家楨將所有騎兵都布置在兩側山嶺上,再輔以部分步兵在山頂掘壕豎拒馬,牢牢占據地利,他自己則率領中軍主力坐鎮河谷中。
臨近黃昏,關帝軍到了。
一萬多兵力,就這么大喇喇地沿著河谷魚貫而來。
離明軍的河谷大營約四五里距離時,關帝軍停了下來,也派了兩支騎兵上兩側的山頂,開始就地扎營生火造飯。
同時,關帝軍陣中派出了數十個小隊士兵,扛著裝了不知何物的麻袋,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壘了數十個麻袋堆,并逐漸往明軍大營靠近。
起初,王家楨并不知道關帝軍壘那些麻袋有何目的,經麾下武將提醒后,才知道是用來防火炮的。
于是王家楨有樣學樣,立馬讓明軍在大營里筑土墻準備抵擋對方的火炮。
日落時分,關帝軍營中的肉香就飄來了。
吃飽喝足后,關帝軍大營響起了敲敲打打的聲音,似乎在制造器械。
王家楨和麾下眾將一直認為,關帝軍要夜襲,河谷和兩側山嶺都有可能是對方夜襲的目標,甚至,繞到后方從后面發起襲擊都有可能。
于是,王家楨下令各營徹夜嚴防死守,哨騎四出偵察,以防關帝軍夜襲。
可左等右等,從天黑等到三更,從子時等到五更,卻不見敵軍一兵一卒來襲,對面的關帝軍早就沒了敲敲打打的聲音,整座大營靜悄悄一片。
五更時分是最困最乏的時候,很多明軍忍不住就地睡了過去。
拂曉,啟明星最耀眼之際,一聲炮響將明軍從睡夢中驚醒了。
炮聲來自河谷大營外,緊接著是北側山梁上,眨眼后這兩處大營便轟隆隆響起了十多聲炮響,還有震天的喊殺聲。
等了一夜,關帝軍終于來襲了。
被驚醒的明軍頓時驚慌失措四處奔走,盡管已臨近天亮,可外面仍是黑漆漆一片,明軍中雞盲眼的人又多,誰也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也不知道關帝軍是否已經殺入營中。
但在眾多將官的呵斥下,部分明軍勉強組織起了防守陣型,各營的火炮和火銃也紛紛往外開火。
他們看不到關帝軍,只知道往喊殺聲最響亮的地方開炮。
唯一沒有喊殺聲的是南邊山梁,但山梁上的明軍也同樣陣腳大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胡亂發了一通槍炮。
誰知一輪槍炮剛過,明軍的炮兵和火銃手還在裝填的時候,營外就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槍炮聲。
南邊的槍炮聲比河谷和北邊的要更密集,也更猛烈。
而且,明軍的槍炮冒出的火光,徹底暴露了他們所在的位置,凡是火炮所在都遭到了密集的打擊。
一輪槍炮過后,黑暗中就有幾架圓木、牛皮和鐵皮打造的錐形盾車沿著山坡緩緩朝山頂的明軍大營爬去。
在炮火的映照下,明軍很快便發現了這幾輛盾車,然后迅速調轉炮口。
但這次馳援太原城時間倉促,王家楨來不及調集大炮,且為了加快行軍速度,只攜帶了大量小火炮而已,最大的那幾門火炮射程只有一里,而且都安置在河谷大營中,南邊山梁上只有數十門小火炮,對那幾架圓木加牛皮鐵皮打造的盾車威脅并不大。
而且關帝軍的槍炮壓制十分兇猛,一輪過后明軍的火炮大部分都啞火了。
就這樣,盾車吃力地緩緩爬上了山坡,破破爛爛地來到了明軍大營前。
擺在盾車面前的還有一道并不深也不寬的壕溝,和一排排拒馬。
明軍開始在大營里列陣,火銃手、長槍兵、刀盾手、弓箭手等等依次排開,就等著盾車里的關帝軍沖營。
但,他們沒看到關帝軍,只看到那幾輛盾車上方飛出一個個冒著煙的小瓦罐。
那是震天雷!
“轟轟轟…”
一片密密麻麻的雷聲炸響,那些震天雷在明軍防線上炸開了。
在防線上列隊的明軍頓時倒了大霉,每一次爆炸都有數道甚至數十道慘叫聲,剛剛組織起來的防線瞬間就崩潰了。
這時,山腳下也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無數關帝軍頂著盾牌朝山頂涌了上來。
大軍還未殺到,營內的明軍便已驚慌失措四處奔逃,徹底潰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