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有柱那番話,范三撥臉色極為難看。
當年鰲拜領兩百大金國精銳入婁煩,就是他帶的路。
只沒想到,秦川那廝命大,受了那么重的傷硬是不死。
如今,那廝尋仇來了。
對方人馬有一千五左右,己方四家人馬加起來,只剩一千人左右,而且分成四個車陣各自為戰,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
“快,派幾個人去通知其他家,讓他們移動車陣朝咱們靠攏,連成一個大陣。”
“把多余的騾馬車拆了,取木料造大盾,還有那些鐵鍋,三五口鐵鍋疊在一塊,架起來當護盾,快快快。”
“剛才有些兄弟逃出去了,這里離壽陽只有十五里路,消息很快就傳到壽陽城,劉總兵和張大人他們很快就會率兵前來救咱們,咱們只要堅持兩三刻鐘,援兵就會抵達。”
“記住,咱們只要堅守就行了,死戰不退,殺敵一級者賞銀五兩,傷者我們范家管湯藥錢,管吃管喝直至痊愈,陣亡者家眷撫恤白銀十兩。”
范三撥跟著他父親走南闖北多年,見多識廣,鎮定下來后,立馬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
范家其他幾個族人、護院莊頭、管事等,也不停地吆喝著,指揮布防,鼓舞士氣。
原本圍得嚴嚴實實的車陣突然打開一條縫隙后,一名護院從里面策馬而出,朝七八十步外王家的車陣狂奔而去。
在附近游弋的關帝軍沒有沖過去攔截,因為兩個車陣之間距離并不遠,而且現在天已經亮了,冒然沖進去,只會招來對方的箭雨。
但這并不意味著關帝軍會對此坐視不管。
劉有柱朝旁邊交代幾句之后,便有人舉起喇叭,朝剛從山峪殺出來的那一千關帝軍喊了聲“神射手”。
那一千關帝軍當中很快就有三十騎越眾而出,從旁邊的緩坡繞過車陣,來到劉有柱身邊。
劉有柱吩咐幾句,那三十騎迅速分成三隊,分散到四座車陣之間,然后紛紛下馬,趴在地上,并架起了線膛槍。
范三撥派出的那名護院,在王家車陣逗留短暫片刻后,又朝距離只有五六十步之外的翟家車陣馳去。
就在這時,槍聲響了,一共三槍,那名護院應聲而倒,整個人從馬背上往后翻了下去,緊接著是坐騎,那匹馬悲鳴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范三撥臉色大變,死死望著一百多步外冒出硝煙的地方,眼里滿是難以置信。
那三名槍手,距離那名護院超過一百步,這么遠的距離,鳥銃根本就打不死人,而且沒有任何準頭可言,能打中人的幾率不到兩成。
可對方只放了三槍,那名護院和馬匹卻全都中槍了。
也就是說,對方那幾支槍在百步外的準頭,能達到六成以上。
該拿什么來抵擋這么犀利的火器?
范三撥正驚惶不已的時候,那一千關帝軍已經完成了調動,只在原地留了三百人,豎起盾墻,擺出五門小弗朗機炮,防止范三撥等人從正面突圍。
其余的七百關帝軍,則從緩坡繞過范三撥的車陣,其中五百人在王家車陣附近停了下來,剩下的兩百人則繼續繞向商隊后方,準備堵截商隊的后路。
先前抵達的五百騎當中,有三百騎踩著只沒過膝蓋的河水,渡過石門河,在對岸游弋,以防商隊渡河逃跑。
看到這里,范三撥知道對方是想各個擊破,先四面圍起來,再逐個攻破四個車陣。
王家的車陣,會最先遭到攻擊。
但愿王有翊能撐久點,最好是撐到援軍抵達。
此時此刻的王有翊心急如焚,不停地叫喊著,讓手下加快速度,將車陣移過去跟范家的車陣并在一起。
他們四家當中,范家的實力最強,如今仍有三百多護院。
而他的車陣里,只有兩百五六十人,能上陣廝殺的家丁護院只有兩百左右,其余的都是車夫。
關帝軍要先拿他開刀,這兩百人無論如何是抵擋不住的。
唯一的活路,就是跟范家匯合,兩家合兵還有五百多護院,依靠堅實的車陣,興許能撐到援兵抵達。
劉有柱并沒有阻止王家車陣的移動,只不慌不亂地排兵列陣。
直到陣型列好,這才大手一揮,五百關帝軍推著二十門虎蹲炮和小弗朗機炮,端著一百支燧發槍,朝王家的車陣逼來。
持線膛槍的神射手也重新調配完畢了,二十支線膛槍,推進到八十步距離后,才齊齊指向王家車陣,瞄準片刻,便先后冒起了硝煙。
八十步距離,那些神射手的命中率能達到八成以上。
哪怕有兩層騾馬車抵擋,依然有十數發子彈從騾馬車中間的縫隙、底部等空擋鉆進去,將后面的王家護衛掀倒在地。
棉甲根本擋不住這些高速旋轉的錐形子彈,中彈者無不鮮血如注,倒在地上掙扎慘叫,有的人掙扎幾下便沒了動靜。
極其精準的打擊,讓王家的護院慌亂不已,紛紛躲到騾馬車后面不敢動彈,生怕那些無情的子彈突然鉆進來,將他們送去陰間。
這時,二十門虎蹲 炮和小弗朗機炮也裝填完畢并瞄準好了。
劉有柱一聲令下,炮聲轟轟齊鳴,呼嘯的炮彈在晨曦中畫出一道道弧線,落入了王家車陣當中。
“快躲到糧車后面,快…”
王有翊正急聲大喊時,忽然發現一道兩指大的影子迅捷如電地落在自己的前方,接著又朝自己彈了過來。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道影子已經從他下身穿了過去,將他的右腿一分為二,還將他生生掀翻在地、
“啊…”
王有翊失聲慘叫,在地上死命地掙扎著。
“大公子…”
一名隨行管事跑過來,只看一眼,整張臉便唰地慘白一片。
王有翊的右腿,被整個砸斷了。
“大公子出事了,大公子出事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周圍的人齊刷刷望過來。
很快,王有翊出事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車陣。
本就低落的士氣,一下子跌到了冰點。
很多王家護衛開始考慮自己的活路了。
第二輪炮擊后,有個護衛拔腿就跑,從騾馬車的縫隙鉆出去,一頭扎進石門河里。
有了第一個人就有第二個,越來越多的護衛開始逃命,也有的直接跪在地上,向哭著求饒。
一直用望遠鏡觀察陣中情形的劉有柱,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高喝一聲“沖”,早已蓄勢以待的五百關帝軍呼嘯而出,手持盾牌和標槍,殺生震天地朝王家車陣沖去。
這一沖鋒,讓王家的護衛徹底潰敗了,一窩蜂地鉆出騾馬車,朝對岸沖去。
來不及逃命的護衛,則紛紛扔掉兵器,跪在地上求饒不已。
不到一刻鐘時間,王家車陣就攻陷了。
躺在地上慘叫的王有翊,也被關帝軍拎到了劉有柱身前。
劉有柱見他傷得不輕,恐怕撐不了兩日,干脆抽出長刀,親手將他腦袋砍下來。
張家口堡八大晉商之一的王登庫長子王有翊,就這么死了。
至于其他俘虜,劉有柱暫時沒殺,目的是讓其他家的護衛知道,投降有活路,抵抗就是死路一條。
那些沖進石門河的護衛,大多都踏上了死路。
在對岸嚴陣以待的三百關帝軍,在他們還沒渡過石門河的時候,就用標槍將他們永遠地扎進了河里。
這一幕,被另外三家的護衛看在眼里,看得心驚肉跳。
“范公子,用不了多久就該輪到你了。”
劉有柱用長刀挑起王有翊的腦袋,朝不遠處車陣里的范三撥喊道。
范三撥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劉有柱也懶得再費口舌,只忙著調整兵力布置。
這次,他在原王家車陣的位置又放了三百兵力,如此一來,范家車陣已經被徹底包圍了。
但劉有柱不急著解決范家,而是把矛頭對準了實力較弱的田家。
“降者生,逆者死!”
關帝軍先是齊齊大喝一聲,然后把二十門火炮的炮口對準了田家車陣。
“我愿降,我愿降…”
田家的護衛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也不敢逃過石門河,而是紛紛放下兵器,跪在地上求饒。
不出所料地,翟家也降了,沒等劉有柱把兵鋒對準他們,就主動打開車陣,從里面走出來,跪在外面的空地上。
翟家剛降,范家車陣里突然響起一聲大喝:“殺!”
赫然是范三撥,只見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揚起腰刀,喊殺連連。
范家的護衛則迅速推開北邊的幾輛騾馬車,然后呼嘯著沖了出去。
很顯然,范三撥早就有了突圍的想法,還一直在暗中調動護衛,等的就是這一刻。
只不過,他們北逃的路上還攔著三百嚴陣以待的關帝軍。
范家的三百多護衛殺聲震天氣勢洶洶撲來時,那些關帝軍絲毫不為所動,只等他們進入一百二十步后便立馬開炮。
佛朗機炮的射速極快,迅速打出三發實彈后,炮手們迅速換上散彈,等對方進入散彈的射程。
距離八十步時,燧發槍也開火了。
距離四十步時,范家護衛開始放箭,關帝軍也開始扔標槍。
距離三十步時,五門小弗朗機炮再次發出怒吼,無數顆散彈梨花暴雨般鋪天蓋地地朝范家的護衛奔涌而去。
只一輪散彈,范家的護衛便倒下了超過三成。
這時,劉有柱帶著五百騎從后方追了過來。
正前方的關帝軍則再次將數百標槍擲了出來,又帶有好幾十條護衛的性命。
那五門佛朗機炮也換上了最后一個裝著散彈的子銃。
“我愿降,別殺我,我愿降…”
一個范家護衛終于扛不住了,將手中的長槍哐當地扔在地上,然后直挺挺跪下,不住地磕頭。
“俺也愿降,俺愿降…”
“別殺我,我降。”
“愿為秦將軍鞍前馬后,萬死不辭。”
周圍的護衛也紛紛跪了下來。
不遠處,范三撥一臉絕望,無力地癱軟在地。
“范公子,別來無恙。”
劉有柱忽然出現在了范三撥面前,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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