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以東五十里,完顏葉臣部大營。
遠處的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大營的寧靜。
睡眼惺忪的建奴和蒙古騎兵紛紛站起身,抄著兵器,透過一排整齊的拒馬和車陣,警惕地朝大營外望去。
“急報,急報!”
西邊,一騎快馬疾馳而來。
營門的建奴急忙搬開拒馬,推開騾馬車,打開一條通道。
那騎快馬徑直沖入大營,朝完顏葉臣的營帳馳去。
完顏葉臣睡夢中驚醒,急忙翻開簾布沖了出來。
“大人,東邊發現一支明軍,由洪濤山的方向而來,已抵達七八里外。”
完顏葉臣臉色一變:“多少兵力?”
“夜里看不清,但聽馬蹄聲,絕不少于三千,甚至更多。”
“可看見旗號?”
“看不清。”
“可有火器?”
“也看不清。”
完顏葉臣沒往下問,揮揮手讓探馬下去休息。
這時,賽木哈和幾個牛錄章京趕到了,正好聽到那探馬剛才的話。
“姓秦的果然在洪濤山設有一路伏兵。”完顏葉臣望著西邊方向,皺著眉頭說道。
賽木哈道:“大人,出戰吧,姓秦的昨天剛經歷一場大戰,必然需要時間休整,肯定來不了那么快,我等可先擊潰東邊那路兵馬,等姓秦的到來時,貝勒爺的援軍也肯定到了,介時再和貝勒爺合兵一處,擊潰姓秦的也不遲。”
這次,完顏葉臣沒反對,而是點點頭:“說得沒錯,必須要趕在姓秦的抵達之前,擊潰那路明軍。”
“諸位,去召集勇士們吧,讓他們先吃幾口干糧,兩刻鐘之后出兵,擊潰東邊那路明軍。”
“渣!”
賽木哈等人紛紛領命。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散開,西邊又突然有一騎絕塵而來。
看到那名哨騎,完顏葉臣的臉色沉了下來。
哨騎到了跟前,一邊氣喘吁吁,一邊朝完顏葉臣等人施禮:“大人,西邊突然出現了一支軍隊,已經到了十里外,正朝我等大營而來。”
“什么?”
完顏葉臣臉色大變。
那名哨騎重復了剛才那句話,接著又補充道:“由于天黑,看不清對方到底有多少兵馬,但從行軍隊列的長短來看,起碼有四五千。”
“步軍還是騎軍?”
“步軍居多,騎兵有一千左右。”
聽到這話,完顏葉臣兩眼微微一瞇。
“大人,現在該怎么辦?”還沒走開的賽木哈凝重地問道。
完顏葉臣把視線轉向西邊,皺著眉頭道:“據昨夜逃回來的潰兵所說,擊潰勞薩的明軍約三千步軍,一千多騎兵,如今從西邊來的那支明軍有四五千人,人數對得上,步軍騎兵的數量也對得上,應該就是秦川的主力了。”
“馬邑城距此五十里,夜里行軍速度緩慢,數千大軍攜帶火炮的情況下,起碼要走三四個時辰,甚至更久,而昨天那場大戰一直持續到天黑,也就是說,秦川的主力最多只休整了兩個時辰。”
“由此看來,他這支主力必定人困馬乏,疲憊不堪。”
賽木哈皺了皺眉:“大人的意思是,先打秦川的主力?”
“沒錯。”
完顏葉臣毫不猶豫地點頭。
旁邊一名牛錄章京疑惑道:“大人,若我等出擊秦川的主力,東邊那路明軍勢必會從我等后方殺將過來,介時兩面受敵…恐怕不妥啊。”
“分兵阻擋便是了。”
“可我等兵力不足四千,若分兵的話…”
完顏葉臣臉上露出一抹狠厲:“用我們抓來那些尼堪來擋。”
“不論男女,五千尼堪全部趕出去,擋在東路那支明軍面前,就算那支明軍不顧同胞而沖殺過來,也肯定能拖延不少時間,只要能一鼓作氣擊潰秦川的主力,就能回過頭來收拾東邊那支明軍。”
聽到這話,賽木哈眼睛一亮:“大人高明。”
“快去調集兵馬,即刻出擊。”
“是。”
隨著賽木哈等人把命令傳下去,建奴大營便忙碌起來。
大約兩刻鐘后,完顏葉臣率領三千五百建奴和蒙古兵,就著晨曦往西邊推進,想奇襲秦川的主力,一舉擊潰這個大金國最大的心腹之患。
完顏葉臣頗有些謀略,帶兵很有一套,如果秦川的關帝軍一天一夜只休整了兩個時辰,早已疲憊不堪的話,恐怕還真的一擊即潰。
只不過,完顏葉臣還是低估了秦川。
秦川之所以一直隱藏兵力,就是為了迷惑敵人。
擊潰勞薩的不是他的主力,而是李頂梁部和廖三槍部。
那兩部兵馬在后面休整了一夜,現在應該已經拔營,正朝這里而來。
秦川率領的這五千兵力,已經在馬邑城以西養精蓄銳兩天了。
而且,秦川一直很注重關帝軍的體能訓練,給他們吃飽飯的同時,動不動就拉出去百里急行軍。
五十里路,秦川確實走了四個半時辰,但其中的一個半時辰,是路上休息的時間。
如今,這五千兵馬確實有些困乏,但還沒到疲憊不堪的的地步,更沒到一擊即潰的地步。
得知完顏葉臣已經率兵出戰,離自己只有幾里路的時候,秦川便讓大軍停下來,在桑干河邊擺開一個只有三面的空心方陣,等建奴來送死。
只一刻鐘時間,完顏葉臣就到了。
完顏葉臣也不廢話,徑直擺開陣勢,和勞薩的戰術一樣,一千蒙古騎兵在關帝軍的左側和后方游弋,尋找騷擾甚至破陣的機會。
兩千五百建奴在四五百步之外紛紛下馬,用木釘將馬匹的韁繩釘在地上,然后迅速結陣,死兵在前,接著是巴牙喇,緊接著是持弓箭的馬甲步甲。
結陣過程中,完顏葉臣一直緊盯著明軍的陣型,越看心里越是不安。
這支明軍的陣容依然嚴整,完全沒有疲憊不堪的跡象。
漸漸地,完顏葉臣開始后悔了。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很高估姓秦的,已經夠謹慎的了。
沒想到,仍然是低估了。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等陣型列好,完顏葉臣定了定神,揚起手中腰刀,高喊道:“勇士們,站在你們前面的這支明軍,曾經在清水河用詭計襲殺了我們大金國的一千多勇士,活捉了阿山和圖魯什。”
“就在前幾天,他們不僅殺了我們幾名勇士,還把人頭掛在馬邑城外,以此來羞辱大金國,羞辱我們的勇士!”
“他們與我們是不共戴天之仇,勇士們,今天就讓我們來為我們的兄弟報仇,拿起你們的武器,踏平他們,殺光他們!”
“殺啊!”
那兩千五百建奴士氣高漲,殺聲震天,然后踩著因身著盔甲而沉重的步伐,朝秦川的軍陣逼來。
另一邊,秦川眼含笑意地望著這些建奴,對旁邊講武堂的學員說道:“臨陣鼓舞士氣是極其重要的一環,尤其是打硬仗的時候。”
“士氣能左右勝負,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完顏葉臣那番話,就是建奴的催命符。”
劉文秀和艾能奇等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檢查彈藥,都仔細準備好了,待會給這些建奴多吃幾個槍子,我就等著拿建奴的人頭來壘一座骷髏山。”
“是!”
關帝軍中也忙碌起來,所有炮手和槍手都在檢查手中火器的彈藥。
這次,秦川不打算隱瞞實力了,所以把上百門虎蹲炮和數百燧發槍都擺了出來。
建奴剛進到三百步距離時,黃六喜和他的五十名神射手率先開槍了。
數十發子彈呼嘯而去,或打在前排的大盾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其中,有十多發子彈集中建奴死兵的腿腳,引發了一陣痛苦的哀嚎。
在建奴后面壓陣的完顏葉臣頓時臉色大變。
不是說明軍的鳥銃能打兩百步嗎?
為何現在三百步的距離,都能打得死傷一片?
那是什么樣的鳥銃?
“大人,萬一明軍的鳥銃能打得更遠,您在馬背上就太危險了,快下馬避一避吧。”旁邊一名親衛焦急地說道。
完顏葉臣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乖乖地翻身下馬,躲在建奴的人群當中。
賽木哈等其他將領,也紛紛下馬躲避。
后果就是,他們無法看到戰場的具體情況,難以做出判斷和指揮。
黃六喜等神射手的槍聲一直在持續,建奴前排的死兵不停倒下,逼近一百二十步時,就已經傷了一百四十多個死兵。
聽到前方傳回來的戰況,完顏葉臣愈發凝重,也愈發后悔。
他知道,這一仗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當建奴們在一百二十步的距離彎弓搭箭的時候,對面陣中就騰起了一大片煙霧,緊接著是密集的炮聲和槍聲,還有炮彈和子彈飛行時發出的尖銳嘶鳴。
眨眼后,前排的死兵又倒下了一片。
“沖鋒,沖鋒,立即沖鋒!”
完顏葉臣猛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奮力一搏還有一線生機。
聽到他的喊聲,前排的建奴便立即拔腿往前沖。
他們都知道,這么遠就開始沖鋒的話,到了明軍陣前,他們就已經精疲力盡了。
但他們別無選擇,只有提前沖鋒,快速接近明軍,才有希望打贏這一仗。
完顏葉臣大營外,五千多被擄來的漢人,在數百建奴的刀槍威逼下,戰戰兢兢地走出大營,在農田上列成了一個亂糟糟的隊形。
建奴要用他們來擋住羅大牛和羅八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