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樓被砸了,砸了個稀巴爛,老鴇和幾個護院還被打得奄奄一息。
那個把吳家四公子的魂勾了去的狐媚子,臉上被畫了幾刀,日后恐怕是沒臉見人了。
吳家出了氣,但對于四公子的失蹤于事無補,他們把整個靜樂縣城掀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著吳奇麟。
吳奇麟的隨身護衛是在菜地里發現的,找到人的時候已經沒氣了,車夫也在那,但還有氣,只是后腦勺起了好大一個包。
據車夫說,他原本和護衛在翠香樓后門等四公子,幾個饑民突然圍過來向他們討錢,那護衛拔刀子嚇唬饑民,這時候一個饑民突然從背后一刀捅進護衛的后背,鮮血跟箭似的飆了出來,沒等他反應過來,后腦勺就挨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吳家的人由此斷定,四公子是被劫了。
有人說,昨夜里曾看見四公子的馬車往南門的方向而去,緊接著知縣何大人的師爺陳聰之來了,說昨夜里有兩個守城門的衙役帶著家人和細軟連夜跑了,很可能是被賊人重金收買,打開城門放賊人挾持四公子而去,然后帶著家人連夜逃跑,也有可能是投了賊,跟著賊人一起跑的。
吳家急忙派人出南門搜尋,果然在路邊發現了吳家的馬車,四公子和拉車的馬匹則不知去向。
吳用謙吳老爺還未及半百,但身子骨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前段時間二小姐跟羅文天那登徒子私通的時候,吳老爺就氣得大病一場,從那之后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
一聽說四公子被賊人劫了去,吳老爺更是當場昏了過去。
他一共五個兒子,三子和五子早早夭折了,長子吳奇正精明持重且經商有道,是繼承家業的不二人選,二子吳奇鼎才智過人善辨明察,進了晉王府長吏司審理所任審理正,可謂仕途坦蕩。
唯獨四子游手好閑不學無術,從政行商持家一樣不成,每日里流連酒肆勾欄,實打實的敗家子一個。
可吳老爺最寵愛的偏偏就是這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不僅因為吳奇麟打小就乖巧惹人喜,長大了還很孝順,善于討吳老爺歡心。
還因為,五個兒子當中,吳奇麟是唯一一個樣貌隨吳老爺的,一看就是親生子。
蘇醒過來的吳用謙吳老爺,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家人,商討如何救出這個寶貝兒子。
他知道,綁他兒子的人,就是孟家莊那位大管事,秦川。
原因無他,就是因為他跟另外幾家準備聯手攻打孟家莊。
還沒商量出個所以然,門房忽然拿著一封信戰戰兢兢地進來,說是剛剛在門外撿到的。
吳用謙拿過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若想贖回四公子,三日之內帶一千石糧食到鐵史溝山,一手交糧一手交人。”
吳用謙松了一口氣。
對方索要糧食,說明對方要財不要命,起碼他兒子還沒死,還有希望贖回來。
對于他來說,一千石糧食不算多。
吳用謙當即便決定取消和那幾家的合作,他不能冒險把自己兒子推上死路,孟家莊他不能打了。
正準備派人去通知其他各家的時候,門房又來了,這次拿進來兩封信,一封是嵐縣張家的,另一封是嵐縣東村胡家的。
兩封信的內容分別是,張家大公子被劫了,對方索要一千石糧食,胡家胡老爺被劫了,對方索要一千石糧食,迫于無奈,張胡兩家決定退出,不摻和孟家莊這事了。
看完這兩封信,吳用謙搖搖頭,長嘆一聲。
他們低估了姓秦的。
那廝做事快、狠、準,且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尋常人很難斗得過他。
如今,吳家和杜家,還有嵐縣的張胡兩家的人都在他手上,被他捏住了門脈,除了乖乖送糧食過去給他之外,別無他法。
現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吳用謙急忙命人去準備糧食,這時,杜有亮和范三撥到了吳家。
這兩位年少有為的公子哥一聽吳家四公子被劫,一個臉色大變,一個無奈長嘆。
吳用謙把張胡兩家的書信交給他們,看過書信后,兩位公子更是呆若木雞,半天說不出話來。
吳用謙也長嘆一聲,無奈說道:“杜公子,老朽如今是自身難保,杜家的事請恕老朽幫不上忙了,建議杜公子還是快快回去準備糧食,發運南下,贖回令尊吧,否則限期一過,只怕賊人下毒手啊。”
“至于姓秦那賊人,待人質全部贖回之后,再聯手發兵鏟除孟家莊也不遲。”
杜有亮幡然醒悟,和范三撥低聲交談幾句之后,兩人便匆匆告辭離去。
離那三天期限,只剩一天了。
當日午時,杜有亮遣散了自己臨時招的三百人,只用他母親那五百饑民,運著兩千石糧食浩浩蕩蕩出南門,直奔婁煩鎮而去。
范三撥則帶著自己的三百護院,和杜有亮一道隨隊壓陣,怕那些饑民突然造反,哄搶糧食。
此外,杜有亮還派出快馬趕往婁煩送信,說糧食已在路上,但路程較遠,行進較慢,請秦大管事再寬限半日。
與此同時,嵐縣張家和東村胡家,也在緊鑼密鼓地裝運糧食。
他們也每家被索要一千石糧。
婁煩西北百里的赤堅嶺,一支騾馬車隊正緩緩爬上長長的山坡,領頭的是個方臉長須的精壯中年漢子,身后幾輛驢車上或坐或躺著十幾個受了傷的漢子,再往后的數十輛車上,裝的是滿滿的糧食布匹白銀等財物。
赤堅嶺上的馮家村歡聲一片,數百村民既期待又高興地沿著緩坡跑下山,去迎接這支車隊。
“大哥。”
一個十四五歲的壯實少年一馬當先,策馬而來。
待他到了近前,長須漢子探出身子,揉了一下那少年的腦袋,笑著問道:“家里還好嗎?”
少年裂開嘴:“好著呢,村里也沒啥事,就是娘親整天念叨大哥你們幾個。”
“小十三,你小子是不是又溜下山,惹娘親擔心了?”后面另一個漢子接過話。
“才沒有呢,你們走的這段時間,俺天天在村頭村尾巡視,哪都不去。”
“你是去村尾偷看那米脂小女娃洗澡的吧。”
話音落下,一群漢子樂哈哈笑了起來。
“你胡說!”
少年漲紅著臉,干脆撇過臉去不理那幫漢子,只朝長須漢子問道:“大哥,這趟買賣收成如何?”
長須漢子撫須一笑:“八百石糧食,一千七百兩銀子,六十多匹布,牛羊馬匹三百多。”
少年一下興奮起來:“好多啊,大哥,什么時候帶俺出去做買賣?”
“咱們這種買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現在還小,等你大點先,這一趟你五哥沒了一條手臂,你七哥現在還躺在車上沒醒來。”
“大哥,俺已經十四了,連馮二壯都不是俺對手,哪里小了,帶俺去嘛。”
“等你打贏了你十一哥再說。”
“俺…對了,大哥,咱們下一趟買賣劫婁煩孟家莊吧,你們走的這段時間,婁煩那地方來了個新來的,先是滅了孟家,又把巴山虎打得屁滾尿流的,最后惹來好幾伙人,足足上萬人,沒想到打來打去還是那新來的贏了,現在孟家莊里邊至少上萬石糧食。”
“前幾日,那新來的還綁了杜家三十口青壯,索要兩千石糧食,前天東村胡家的胡老爺還派人上山,請咱們出三百人跟他們聯手打孟家莊,到時候咱們拿一成,俺見大哥不在,就沒答應下來。”
“哦?”長須漢子眉毛一挑,“婁煩來了個新來的?說說看,怎么回事?”
“嘿嘿,大哥,那新來的可稀奇了…”
少年眉飛色舞,手腳并用地把這一個月來婁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聽完他的話,長須漢子瞇著眼,定定望著婁煩方向。
“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