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三槍是吧?”
秦川從頭到腳仔細打量這身手不凡的漢子。
對方把臉一橫:“沒錯,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鎮安堡廖三槍是也。”
“你使的那什么槍法?”
“爺爺使的乃是楊家梨花槍,可惜被你狗賊僥幸躲過了那一槍,否則定叫你腦瓜殼子崩成爛瓜。”
秦川聞言,臉上的傷口好像疼得更厲害了。
這家伙的槍法確實犀利,快如閃電且抖出槍花的情況下還精準無比,晃得他摸不清槍頭的軌跡,差點就被一槍爆頭了。
這廖三槍,本事應該與劉有柱李頂梁仲伯之間。
“不錯,有兩下子。”
秦川笑瞇瞇地接著道:“從今往后,你們兄弟幾個就跟著我了,還是剛才說的,保管你們日后大把的榮華富貴。”
“哈哈哈哈…”
廖三槍仰頭大笑。
秦川懶得聽他的忠節大義,只轉身走開,來到臉色蒼白的趙武身前。
“怎么樣?趙兄弟,沒啥大礙吧?”
趙武擠出一抹坦然的笑容:“九箕山過一刀果然名不虛傳,趙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喲,你還知道我的名號?”
“趙某干的就是刺探行當,打聽你的來歷并非難事,當初聽聞你在李彪風和通天柱的數百人馬包圍中殺個七進七出時,趙某還以為是江湖傳言夸大其詞,如今看來,是趙某坐井觀天了。”
“哈哈哈,趙兄弟過獎了,你和廖三槍的本事也不小嘛,差點就要了我的小命。”
“手下敗將,將死之人,當不得秦大管事夸獎。”
“趙兄弟這是何意?”
“趙某吃杜家的糧餉,不能反手給杜家捅刀,否則趙某會良心不安,所以,請秦大管事給個痛快吧,趙某這輩子殺了不少韃子,也算是值了。”
秦川皺眉,望著他不說話。
趙武似乎牽扯了腋下的斷骨,嘴角抽了抽,一連喘了好幾口氣。
良久,秦川抽出長刀,挑開趙武背后雙手的繩索,道:“趙兄弟,你和兄弟幾個先委屈一下,到我孟家莊住些時日,待我滅了杜家,你還要是要走的話,秦某絕不阻攔”
不等趙武回答,他便收起長刀,翻身上馬。
趙武苦笑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么。
秦川讓劉有柱領二十個人,帶著幾個傷兵和那個戰死的關帝軍尸體,押送趙武和廖三槍等人回孟家莊。
自己則率領二十五騎,拎著杜成貴和那四個護院的首級,繼續朝靜游鎮而去。
該去找杜英廣的晦氣了。
靜游鎮地處嵐河跟汾河交匯處,位于嵐河西岸。
鎮子不大,跟婁煩差不多,只有兩三百戶人家,但因地處交通要道,有些往來客商,所以鎮上有客棧、酒肆、車馬行、鐵匠鋪和雜貨鋪各一家。
這些店鋪,全是杜家的。
地主老財都喜歡把宅院建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地方,杜家莊和孟家莊差不多,也是依山而建,靠山一側是陡峭的山壁,下邊挖有一排窯洞,外面排列著東西對稱的房屋和大小院子,一直到最靠外的大門。
杜家莊不如孟家莊險要,但西邊和北邊也分別是山壁和深溝,只有東邊和南邊的院墻會受到威脅,大門建在南向,門樓高約三丈,也有兩層樓,二樓的屋子同樣開有幾個箭孔。
大門外沒有斜坡,有的只是壕溝、拒馬和平坦大道。
沿著大道走兩百步就是緊挨山腳的小鎮,鎮上一條筆直的小街,杜家的店鋪就集中在這。
鎮子西側的山腳是一排窯洞,東邊是些稀稀落落的房屋,再出去就是嵐河和汾河沖刷而成的數千畝肥沃土地。
靜游沒有藩王的田莊,土地被霸占的情況反倒沒婁煩那么嚴重,但河岔的五千多畝良田,也大多都是杜家的。
和晉陜各地的情況很相似,連年大旱卻又賦稅不減的情況下,靜游的窮苦農民一部分去當了流民流寇,一部分成了杜家的佃戶,但總算是比婁煩好一點,鎮上還剩六七十戶自耕農,沿著汾河和嵐河往北一帶也還有幾個村子,周圍一帶又多是些低矮緩坡,牧草充足,因此也有不少放牧為生的羊倌馬倌。
作為靜游說一不二的大戶人家,杜家擁有七千畝耕地,其中五千畝在靜游的河岔地,兩千畝在南邊二十里外的婁煩谷地,乃是前些年通過放債抵押、威逼利誘的手段占來的。
除了田地之外,杜家的主要產業也同樣是鐵礦。
附近這一帶盛產煤鐵,后世山西鐵礦的儲量探明四十億噸,排全國第四,其中婁煩占六億噸,嵐縣更是擁有二十億噸的儲量,兩地加起來的鐵礦儲量就占了整個山西的六成以上。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從嵐縣到婁煩這一帶的地主老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么一兩座礦場,規模或大或小,把兩地所有能露天開采的鐵礦山都給占了。
而且,這些地主老財大多是不交鐵課的,只需給知縣大人和鐵廠的官員打點一番,每年就能省下很大一筆鐵課錢。
杜家在嵐河對岸的紅窊山上就有一座礦場,規模不比孟家的黑山礦場大,礦工不過四五百人而已,但產量卻比黑山礦場要大上許多。
原因是紅窊山的礦層很淺,無需打深井,只需打下去一丈左右就能找到礦層開挖了。
若不是紅窊山夾在兩條大路中間,太過引人注目,且這幾年世道不太平,杜英廣早就多招些礦工,大力冶鐵了。
如今各處大亂對他也有好處,最主要的是田地變多了。
靜游鎮附近餓死的人不少,跑出去當流民的也有不少,把田地賣給他換取那么一丁點活命糧的,更多。
不論是餓死的,還是當流民的,這些人的田地,統統都歸他了。
因為他是當地糧長,又跟知縣郭大人關系不淺,靜游這地方,他說了算。
唯一不順心的,是婁煩那姓秦的。
杜英廣早就把姓秦的底細查個一清二楚了,洪洞九箕山打著劫富濟貧旗號的山賊頭子。
他也知道,曾經顯赫一地的孟家,已經徹底完了。
除了孟圭明之外,孟家的族人死了個一干二凈,徹徹底底的,孟圭明也成了人家傀儡,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杜英廣當然不想當第二個孟圭明。
但那姓秦的,不太好惹。
聽說那廝招了八百鄉勇,日夜操練,馬蹄聲轟隆隆響個不停,看起來并不比朝廷官兵弱。
而且,姓秦的不單是頭狼,還是條小狐貍,說不定還是狼和狐貍雜交生出來的雜種,又狠又詐,為達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來。
婁煩大戰一結束,杜英廣就坐不住了,急忙派侄孫杜成貴和前不久剛來投效的幾個邊軍去一趟婁煩,先談談姓秦的口風,看他到底想干嘛,也好盡早做準備。
杜成貴等人走后,杜英廣就在堂屋里整理這些年放出去的欠條。
一鐵匣欠條,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包括周邊村落在內,整個靜游鎮不欠他錢的人,還不到一個巴掌。
這個鐵匣子,才是杜家的根基。
正逐條逐條查看清點的時候,外邊突然響了老管事的聲音,說是婁煩秦川到了。
杜英廣一驚,急忙問杜成貴等人呢?
老管事說,沒看到杜成貴,也沒見那幾個邊軍,只有姓秦的帶著二十五騎。
杜英廣一聽,心就沉了。
思量許久后,杜英廣最終還是收起欠條,走出堂屋,召集人馬。
不論如何,得先見一見那姓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