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王家大院在內,婁煩三百戶民居已經變成了廢墟,幾乎所有木料都被拆走了,只剩些細小的椽條,拿來也沒什么大用。
張可望派人在廢墟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來的木料別說打造攻城塔了,就是一輛沖車的用料都不夠。
婁煩周圍的又大多是光禿禿的山梁,就算有樹木也是些矮小的雜樹,當不了大材用,張可望只得拍出一千人馬,沿著汾水南下,去幾里外的山溝里砍木頭。
剩下的人馬,則把那四千多石糧食全都搬到孟家莊南面一里外的山梁上,借助山梁的緩坡安營。
天快要黑了,他們得先在這住一晚,連夜打造攻城器械,明天再一舉拿下孟家莊。
剛到手那批糧食都沒有舂碾過,所以他們造飯時用的還是他們帶來的舂碾過的糧食和肉干,那四千多石糧食沒人動過,根本就不知道內里還有乾坤。
張可望和張定國一致認為,今晚必定會有夜襲。
在這糧食比人命金貴的年代,那兩路人馬肯定會眼饞這批糧食。
損兵折將根本就不是事,只要有糧食,就能招到更多的人手。
他們也一致認為,不論對方如何偷襲,他們只能死死守住這批糧食,不到生死關頭決不能殺出去,這黑燈瞎火的,萬一被對方纏住,并趁機搬走糧食就慘了。
所以,從扎營開始,張可望和張定國兄弟二人就不停地巡視營地四周,布置防衛,安排輪值等等。
那兩路人馬確實打算夜襲。
郭彥任亮和王剛豹五已經談好了,雙方聯手,先打張可望,再取孟家莊,錢糧女人五五分成。
當他們看到姓秦那狗娘養的把幾千石糧食運出來送給張可望時,便一致決定今晚夜襲,勢要打垮張可望那三千騎兵,否則對方拿著錢糧大肆招兵買馬的話,他們就沒機會了。
一提到夜襲,巴山虎就湊過來,臉色很難看地講述他兩百騎是如何被姓秦那狗娘養的給打得落花流水的。
郭彥任亮都知道這事,但王剛豹五等人卻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李彪風和通天柱,他們還對巴山虎臨陣變卦那事耿耿于懷,一聽說這廝曾栽在姓秦的手里,不由地幸災樂禍起來。
巴山虎跟他們講這事,是想讓他們也學學姓秦那狗娘養的招數,大部人馬先養精蓄銳,只派小股人馬不斷襲擾,有多賤就耍多賤,把張可望那三千人折磨得夜不能寐精疲力盡之后,再派出大部人馬給對方一下狠的。
聽完巴山虎的話,郭彥任亮和王剛豹五等人都覺得這法子不錯,夠賤。
于是,幾人一商量,兩家各派出兩百人手,配上最好的戰馬,輪流對張可望晝夜不停地發動騷擾,能多賤就使多賤,把那倆小娃娃活活氣死最好。
在附近游蕩的,還有一條天和趙三刀。
后者被揍得屁滾尿流,最終僅剩不到五百人馬后,也咬牙切齒地悄悄跑回來,正在猶豫是投靠張可望,還是在旁邊等著渾水摸魚。
后者則帶著幾百人馬,遠遠地暗中窺視,想找機會搶點糧食就跑。
入夜時分,趙三刀突然見到了姓秦那狗娘養的派來的人,是個書生,帶著兩個精壯大漢,說是要跟他繼續聯手,夜襲張可望,到時候糧食隨便他搶。
趙三刀心想我信你個鬼,你個狗娘養的就是狐貍跟野狼雜交出來的玩意,被你賣了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表面上,趙三刀答應下來了,但他不會輕易摻和進去,等姓秦的跟張可望,還有另外那兩伙人斗個兩敗俱傷再去搶點糧食也不遲。
姓秦的派來的那書生似乎很好騙,樂呵呵地去了。
那書生的下一個目標,是一條天。
見到一條天之后,又是道歉又是安慰的,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幫一條天把人馬攏回來,然后就進入正題了,依然是聯手夜襲,糧食隨便搶。
一條天沒急著表態,而是問東問西的拖延時間,一邊派出幾十個手下悄悄繞過山梁,想抄后路逮住這三人,跟姓秦那狗娘養的換點糧食。
只不過,那三人精得很,他的人馬還沒到位就溜了,遠遠地還笑他喪家之犬窮途末路吧啦吧啦的。
除此這幾路人馬之外,附近還有一伙人,一條天那些潰散的流寇,大約八百人左右,正躲在東北邊一個山峪里,等秦大管事給他們賞飯吃。
直到天黑,秦大管事的人終于來了,領頭的是那個咧一口大黃牙傻笑的小老頭,別人管他叫老黃,很和善一個人,還駝來了幾麻袋大餅。
所有人都吃過香噴噴的大餅之后,老黃便笑瞇瞇把人召到一塊,讓那些有雞盲眼的人一邊站著,然后說了一句“隨俺去殺人,明天還有大餅吃”。
除去有雞盲眼的,六百多個流寇提著刀槍嗷嗷叫地跟他去了。
到了張可望扎營的山梁不遠處,老黃一看就樂了,那山梁上下正喊殺連天,但雷聲大雨點小,看陣勢壓根沒打起來,只是小股人馬騷擾而已。
老黃干脆帶人上了另一座山梁,蹲在山頭上咧一口大黃牙傻笑著看戲。
前來騷擾的,正是王剛豹五的小股人馬,只咋咋呼呼地從東邊朝山梁一頓猛沖,剛到一百步之外,就轉身跑了個一干二凈。
山梁上,張可望冷笑不已,這種小把戲還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張定國則皺著眉頭,臉色有些凝重。
他有些擔心,如果對方一整晚都用這種賤兮兮的騷擾戰的話,他們的部下恐怕連睡個覺都不行。
這幾天以來,除了晚上停下來吃喝拉撒帶睡覺,得休息四五個時辰之外,其余時間他們一直在趕路,早就人困馬乏了,今夜若是不得好好休息的話,明天的仗恐怕就不好打了。
他把心中顧慮一說出來,張可望不以為然,只命令部下分三班輪值,一班防守,另外兩班扯棉絮塞耳朵睡覺。
命令剛下達,就聽南邊突然響起一陣破空聲,緊接是幾道慘叫聲。
郭彥任亮的兩百人馬趁著黑夜,悄悄步行到百步以內,朝上面放了一波弓箭,然后撒腿就跑,還真有幾個倒霉鬼給射中了。
張可望趕過去的時候,那伙人早就跑得遠遠的了。
這邊剛平息下來,就聽東邊又響起一陣破空聲,另外那兩百人又來了,但這次并不是單純的吆喝嚇人,而是跟南邊一樣,摸黑靠近,放一波亂箭就跑。
緊接著,又到南邊那伙人…
張可望肺都要氣炸了。
老黃那一口大黃牙笑得燦爛了。
秦川沒去張可望那湊熱鬧,因為他有別的事要干。
臨近二更時分,他領了二十個九箕山老匪,兩百關帝軍和一百礦工,用棉布裹了馬掌,趁夜悄悄出了孟家莊,往西邊而去。
這支隊伍雖然人人騎馬,但行軍速度并不算快,小心翼翼的,還派了數十個斥候在前面探路,以免被人發現。
往西走了兩個時辰后,隊伍突然往南一折,直奔黃叢山。
沒錯,秦川的目標就是黃叢山。
趁那幾伙人正打得火熱,悄悄繞路去抄巴山虎的老巢。
張可望拿到的那批糧食,麻袋里只有薄薄一層糧食而已,里面套著另一個充了草和泥沙的麻袋,但也用掉了秦川五百多石糧食。
他很心疼,所以得賺回來。
任誰也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扔下孟家莊不管,帶人去偷襲黃叢山。
巴山虎的人手本就所剩無幾了,又帶了不少人去婁煩,黃叢山上頂多只有一兩百人把守,其中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和新入伙的,這時不取更待何時?
那上面,應該還有不少糧食和銀子。
還有一些茍活著的女人。